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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孟若飴當真放下了對相思的不喜么?那當然不是,正如孟若飴所說,相思就像一個格格不入與這個家沒有半點緣分的人投生成了她的姐妹,從小蠻橫橫衝直撞不懂婉轉,入京之後也不知是不是一場意外讓相思變得狡猾有心機,她幾乎都要看不透這個原本一眼便可看到底的妹妹了。
從前她還能將相思當槍使,可如今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相思已經變成那種戲文里聽說的高不可攀的人了。她嫉妒過,痛恨過,甚至在入京的時候為了活命還想害死過相思,可她也不得不承認,在他們那個扭曲的家裏,也唯有相思還有一絲人味兒了。
只是,但凡她有一絲希望,哪怕她還一副健康的身體,她也不會去求她這個嫉恨已久的妹妹,她更喜歡鹹魚翻身讓所有辜負過她的人瞧一瞧,若能將相思踩在腳下那便更好了。只可惜……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更沒有能耐再將她最恨的人打落谷底了,所以她只能用相思那最後一絲親情去求一個報仇的機會。
“你只求這一件事兒?”相思哪裏看不出孟若飴眼底對自己的惱恨,只是人之將死,她也沒必要再與其糾結那麼多了。
“我……我什麼都不求……只求你這一件事!”孟若飴揪着相思的衣服不鬆手,喘着粗氣努力瞪大眼睛道:“還……還有,我不去韋家的祖墳,也不去孟家的祖墳,我在外頭存了些銀子,你幫我……單獨一處地兒吧。”
相思一時有些沉默,也明白孟若飴對於孟家早就深惡痛絕,嫡出不像嫡出,父親不像父親,母親不像母親,一家子亂七八糟也活該這個下場,只是孟若飴不想去韋家的祖墳,也可見她這些年在韋家怕也是被磋磨的厲害。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這些都不是大事兒,她到是能幫上一幫。
見相思應允下,孟若飴便鬆開了手,無力的閉上眼睛,她從來與相思沒有什麼話說,相信相思與她也是相對生厭。
相思見她再沒話說,又一副眼看就要駕鶴西去的模樣,就算有萬般話語也都化作一聲嘆息,再多仇怨也都沒心情回報了。前世今生種種似乎也從心中淡去。
從天牢裏出來,相思就知道牢裏的那些人她恐怕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了。
手心一暖,相思仰頭一笑。
“你還有我。”陌籬心疼的說道。
相思噗嗤一樂,抱住陌籬的胳膊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在瞧,她哪裏是還有他,分明是只有他,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兩人回到郡主府中,相思就有些懨懨,一股子提不起精神的模樣,陌籬旁敲側擊得知孟若飴最後的請求,便什麼都沒說,只找了爾西吩咐了幾句。
相思只覺睏乏,差點睡過整個下午,等着陌籬將她從睡夢中喚醒,相思才極為困難的睜開眼睛。
紫紅色的夕陽照耀進房間灑的一地金黃,讓屋裏的兩人都有些恍惚。
興許是心有靈犀,竟讓相思與陌籬同時想起上輩子某一年的傍晚,也同樣是紫紅色的夕陽,那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偷偷兩個人出府過夜,看遍了京都以及周邊的街景,吃着莊子上鮮嫩的烤肉,無憂無慮的幾乎忘記了對方的身份,也正是這一日之後沒多久,相思便去了……
心頭一寒,陌籬幾步上前將相思緊緊抱在懷中,但卻突然聽見相思在他懷中迷濛的說道:“也不知道街頭張老兒的羊肉湯開沒開張。”
陌籬頓時覺着心跳如雷,緊張到手心冒汗,按道理來說,張老兒的羊肉湯店應該在好幾年後才會在京都開業,他與她算是路過捧了個場。然而也有可能,這只是巧合或是東家重名。可是他又忘不了相思之前唱的那首童謠,他可是調查過,並沒有外人的痕迹。
“我饞羊肉湯了。”相思像是回過神來,扒拉着陌籬的胳膊,抬頭撒嬌道。
陌籬用力閉了閉眼睛,蹭了蹭相思的額頭道:“好,晚上就讓人給你做。”
相思軟軟的靠在陌籬懷中,絲毫沒有留意到陌籬的心思,這並非說她對陌籬不上心,而是陌籬在恢復記憶以前當真毫無破綻,已然給相思形成了固定的印象,之後就算有所改變,也不過當成戰亂成長,到死活沒想到前世去,畢竟重生一事過於怪異,有她一人已經實屬不易,相思那是準備將這事兒帶入棺材的,又怎會懷疑枕邊人?
可顯然,陌籬心思要重的多,看着相思的眼神也越發纏眷。
孟若飴痛恨舒宛萱並非沒有道理,舒宛萱這個人表面看上去親和聰慧又善解人意,其實內里野心極大,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否則當初也不會盯着陌籬,後來就更不會有什麼天命之女的說法了。
相思最近精神不濟,所以乾脆就將孟若飴最後的請求交給陌籬,其餘萬般不理了。
陌籬最近也忙,丞相一黨被抓,京都幾乎算是百廢待興,李見珅眼看就要登基繼位,所有一切便都要重頭開始,不過好在他們在燕州已有經驗,重新梳理起來要方便的多。
除此之外,曾經那些被丞相逼得不得不遠走他鄉的世家們也都陸陸續續往京都趕,這其中也包括孟家大房定安伯一家,還有孟辛桐一家,到是相思的外祖父老永昌侯因着老夫人身體經不起折騰,到還留在燕州。
為了能儘快處理丞相一黨,李見珅大刀闊斧的整頓朝廷,曾經只要與丞相沾邊的世家寒門一律暫時關押,之後巧施心計,頗使為了自家平安的大臣們狗咬狗,牽出不少丞相的罪證,甚至還有當年禮親王與王妃過世的線索。
陌籬等人得到罪證,根本不顧及這些人曾經是否高官或是皇室宗親,該抓的抓,該判的判,以至於好長一段時間殘留的世家都沒敢冒頭,而那些一直走在世家最前端的也隨着丞相的敗落而敗落,到是間接實現了曾經那位早亡的皇帝原有的心愿——扶持新貴,剷除世家。
丞相就像一串兒瓜藤的粗莖,他一被提,大把人跟着倒霉,以至於李見珅登基之後朝堂之上空下不少官位,於是第一批恢復科舉的學員算是得了大便宜。
“劉丙常被抓到了。”爾西回來複命道。
陌籬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個人,似乎是丞相府老管家的義子,丞相府的賬冊也都是由此人收管,他們之前一直在追查這個人,畢竟丞相雖然已經定下了斬首之罪,但丞相手裏的產業還有私藏的金銀卻是要上繳國庫的。
“好好審一審。”陌籬並不擔心審不出來。
“那個……他的妻子……好像是孟家二房的四姑娘。”爾西有些為難的說道。
陌籬慢慢皺起眉頭,似乎那一次下天牢是沒有見到孟桂芝,且孟桂芝比相思只小一歲,這些年他們不在京都,孟桂芝被家裏人嫁出去了也不奇怪,到沒想到,居然嫁給了這麼個人。也虧了孟二老爺那眼光,恨不得將全家都綁在丞相府身上,連個下人的義子都能做他女婿。
“現在人呢?”陌籬當然問的是孟桂芝。
“關在牢裏了,但是不大安分,聽牢頭說經常喊着郡主的名諱。”爾西沒提,陌籬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人別弄死了,等審清楚了再說。”陌籬想着最近精神不大好的妻子,暫時不想讓她勞神。
“還有……”爾西為難的看了陌籬一眼。
“還有什麼事兒?”陌籬放下毛筆轉頭看向爾西,他還指望着早點辦完回去陪相思。
“上次主子交代的,要給那位一點兒顏色看看,但她今兒受不住刑,說是想見主子一面。”爾西見陌籬臉色發黑,立刻補救道:“當然,她是什麼東西,主子怎麼會去見她,可她說……說丞相府手裏握着兩個金礦,那地方現在只有她知道。”
“她男人不知道?”陌籬不屑道。
“韋七公子也算是條漢子,如今只認下反叛之罪,其餘一句話都沒多說。”若不是如此,爾西也不會在陌籬跟前多嘴,但這到底是金礦,陳國這幾年戰亂到底不大富裕。
陌籬冷笑一聲道:“想見我,那就見!”
相思得知孟桂芝居然被孟二老爺嫁給了一個管家的義子,雖然人是良籍但到底是個商戶,實在不大好看,更何況聽說剛成婚一年不到,丈夫就下了大獄,也難怪孟桂芝在牢裏嚷着想要見她,怕是已經遷怒到她身上來了。只是,孟若飴快死了她才會去見,關氏畢竟是她生母她才會有最後的寬容,這孟桂芝不過是個妾室所出,在家中時兩人早就不睦,相思也沒毛病才不會上杆子生氣,更何況她最近睏倦的厲害,有那功夫還不如在家睡覺,以孟桂芝那精氣神一時半會也死不了。
到是舒宛萱想見陌籬,反而讓她醋了一回,她可沒忘記當初那女人上杆子想要扒着陌籬,幾次三番的想要害她。
寶寶不高興,陌籬當然要哄着來,於是這一耽擱便又是幾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