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狂躁症
到達聯合國世界之樹的第四天,席溫又一次登上了飛船。
艾倫駕駛着飛船“廢鐵號”(菲利克斯和席溫討論之後決定這麼稱呼師叔送的飛船,西澤和艾倫表示默認),在“新手上路”起飛港等待起飛。這是專門為新生開闢出來的便利通道,廢鐵號的前後左右全是嶄新、高大、時髦、靚麗的中型私人飛船,每一台都是廢鐵號的兩到三倍,刷着新鮮的油漆,他們隔壁一台甚至插滿了五彩的羽毛,在風中騷/氣十足的招搖。
菲利克斯拿翅膀捂住自己的眼睛,指着那個五彩飛船,小聲道:“太、太羞恥了!”
話音剛落,那邊飛船窗口的窗帘刷地拉開了,一個頂着五彩雞公頭的男人一個勁地拍着玻璃,另一隻手裏晃着通訊器大笑。很快,駕駛室里傳來了一個可怕的聲音:“白虎,白虎,哈哈哈你的飛船太好笑了!難道是傳說中的哥德式哈哈哈,比你上次那個飛船還好笑……”
很快,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光頭出現在窗口裏,一邊尷尬地笑一邊試圖把自家導師扒走,席溫瞪着那個眼淚都笑出來了的男人,惡作劇之心頓起。他撥了撥頭髮,低聲道:“去。”
金色捲髮變成了黑色短髮,一隻火狐落在席溫懷裏,轉頭沖他撒了撒嬌,然後在他手掌上輕輕一蹬,直接穿過船身跳到了對面的飛船裏面。虛體狀態下的火狐渾身散發著淡淡的光,揚起蓬鬆的尾巴在雞公頭男人臉頰上連抽兩下。
剛才還在笑得喘不過氣的男人心臟“咚”地一跳,整個人都呆住了,慢慢地轉過頭來,徑直看向席溫所在的地方,心跳如鼓,兩頰迅速浮起緋紅。拉住他的兩個光頭奇怪地順着導師的目光看過來,看到了席溫,頓時跟導師如出一轍,鼻間甚至流下兩管鮮血……
“這、這難道就是……一見鍾情的感覺!”
席溫含蓄地拍一下手,火狐又人不知鬼不覺地鑽回他的頭髮裏面,把髮型換成了風/騷的五彩爆炸頭,還得意地晃來晃去。毫不知情地菲利克斯一轉頭,只見一團亂七八糟的五綵線團裏面露出一張精緻的臉,頓時差點被嚇得從椅子裏栽了下去。席溫哈哈大笑,在三道狂熱的目光中拉起窗帘,從椅子裏跳下去。
一轉身他就愣住了。
艾倫的大白虎不知什麼時候到了他身後,焦躁地走過來走過去,拿爪子使勁地撓臉,喉嚨裏面咕嚕咕嚕地,濕漉漉地眼睛哀怨地盯着席溫。席溫被他看得心都要化水了,忙轉身去叫艾倫:“老師,你家量子獸好像不舒服,你快來看看!”
艾倫從駕駛室裏面探出頭來,瞥了眼白虎,又瞥了眼席溫,眉頭微微一動,“哦”了一聲,又鑽回去了。
“……”
飛船開始滑離港口,一直在一邊看書的西澤跳到地上,進了駕駛室。
整個聯合國慢慢被拋在了身下,巨大的世界之樹、鳥巢城市和醉生夢死雲一閃而過,最後化成一顆在太空中旋轉的淺綠色球體。飛船里陷入了寂靜,艾倫從駕駛室裏面走出來,往那張破舊的搖椅裏面一躺,閉上眼睛又開始睡覺了。西澤坐在駕駛員的位置不知道在搗騰什麼。
飛船太小了,只有一個房間和一個小客廳,附帶一間極小的浴室,剩下的就只有駕駛室了。菲利克斯因為翅膀的原因不好跟人合睡一張床,艾倫一上飛船就佔據了沙發邊的搖椅,剩下席溫只好跟西澤睡房間裏面。西澤不是哨兵,所以席溫覺得沒什麼,只是腦袋上跟小孩子似的火狐異常的興奮,瞬間變成粉色泡麵頭,羞澀地扭動着。
西澤從浴室裏面出來,只穿了一件緊身背心,看了一眼席溫的腦袋,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席溫恨不得鑽縫裏,乾笑一聲,先一步鑽進了被子裏。
雖然只有一張床,但放了兩床被子,也算是各睡各的。很快西澤也鑽了進來,席溫道:“晚安。”
西澤“恩”了一聲。
太空之中靜得讓人耳鳴,席溫總有些不安,又怕翻身吵醒西澤,難受地躺了許久,總算是勉強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席溫突然從夢中驚醒,聽見一陣刺耳地撓門的聲音,夾雜着低低地危險地虎嘯。席溫心一跳,猛地翻身坐起來,看見西澤光着腳站在地上,手裏拿着袖珍槍一樣的東西,正伸手去擰門。
火狐害怕地從縮進了席溫懷裏面。席溫翻下床,左手抽出自己的弓,右手慢慢用精神力化出一根虛擬的透明的箭。西澤扭開了門,突然一聲震天的虎吼,巨大的白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着席溫直撲過來,實體幾百斤的重量把他撲倒在地,頓時覺得內臟都要飛出來了,又不敢真正用箭去刺他,只能劇烈地掙扎。白虎眼睛裏一片血紅,虎掌壓住火狐的尾巴。火狐剛剛出世不到一個月,哪裏見過這仗勢,被它嚇得瑟瑟發抖,連動都不會動了。席溫狠狠地甩了老虎一巴掌,又急又怒,大聲道:“西澤!”
敏銳的黑影一躍跳到虎背上,一拳狠狠地打在虎頭上。白虎怒吼一聲,猛地一甩,西澤就勢抓住他的尾巴,被甩到床邊之後死死地抓住床柱,硬生生地把白虎從席溫身上拖了下來,衝著席溫咬牙道:“狂躁期!快,你是嚮導,找艾倫!”
席溫一躍而起,拔腿就往外面跑。沙發上的菲利克斯不知道被艾倫還是被大白虎打暈在地,整個客廳到處都沒有艾倫的影子,只有駕駛室里透出淡淡的光,一個人影在裏面急切地翻找着什麼。席溫也不過是一個剛成年的菜鳥嚮導,一咬牙,在心裏默念着學校裏面教過的給未標記的哨兵緩輕狂躁症的步驟,朝着艾倫沖了過去。
艾倫全身都是汗水,眼睛發紅,臉部扭曲,肌肉神經質地抽搐,整個人處在極度痛苦的狀態之中,跌跌撞撞地在駕駛室里到處翻找什麼東西。席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讓他抬頭和自己對視,生澀地伸出自己的思維觸手去碰他的意識雲。他的觸手甚至只來得及對艾倫的意識雲驚鴻一瞥——到處像噴發的火山一樣冒着激烈的火星,大片大片死氣沉沉的黑荒原,四處烏雲密佈、狂風驟雨——一股強大的力量即刻不容抗拒地把他的思維觸手打了回去。艾倫和席溫同時感覺到電擊般的痛苦,慘叫一聲,捂着腦袋栽在了地面上。
火狐身上淡紅色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席溫大腦里一片空白,隱約察覺到一邊的艾倫又爬了起來,繼續艱難地翻找那東西,杯子椅子被撞倒一片。足足過了好幾分鐘,席溫的焦距才一點一點聚攏,看見艾倫從最底下的抽屜裏面抽出一個小冷凍箱,從裏面急切地翻出了一支裝着藥液的針管,往手臂上一紮,把藥液全部注射進肌肉里,僵硬了十幾秒,身體慢慢順着桌子滑了下來。
那邊的虎吼也漸漸平息了下去,過了幾分鐘,艾倫有些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伸手把軟在地上的席溫拉起來扶進椅子裏。艾倫的手臂環着他的腰,觸感卻和看起來大不一樣,又涼又軟,像女人。席溫癱在椅子裏,呼出一口氣,火狐虛弱地鑽進他的頭髮里,黑髮變成了乾枯的黃髮。
艾倫倒進最後一張倖存的椅子裏面,肌肉時不時還會抽搐一下。兩人相對這坐了好幾分鐘,化成了虛體的白虎疲憊地穿過牆壁,趴在主人身邊,濕漉漉的眼睛含着怯意看了席溫一眼,又迅速垂下來,把大腦袋放在了地面上。艾倫聲音啞得可怕,低聲道:“下次……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
席溫回想起艾倫的意識雲,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意識雲可以混亂到那個地步,即使從來沒有找嚮導梳理過也不應該是這樣。他又想起那股強行分開他們的力量,隱約有預感,遲疑了一下,問:“為什麼我……”
“我無法標記……”艾倫靠在椅背里,已經半閉上了眼睛,看起來下一秒就要睡著了,聲音變得很空,“一個詛咒。”
西澤從房間裏出來了,一隻手臂上全是血,剛好聽見艾倫最後輕聲說:“抱歉。”
席溫和西澤對視一眼,艾倫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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