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錦瑟無端五十弦
陳婠卻止步不前,立在原地,“妾身累了,恕不能伴駕。”
封禛將她手握緊了幾分,“仗着孤寵着你,便學會忤逆犯上,看來愛妃還是沒有學乖。”
“回殿下,昨夜未曾休息好,今兒一早便去鳳藻宮請安,這會子眼皮沉重,妾身想回去歇着。”
封禛上下將她掃了一眼,只見臉頰紅暈,可眼皮下頭的確有一抹極淺的青色。
不由地想起昨晚巫山*,那身段的確是極好的,*蝕骨,令他忍不住一再採擷。
初次承恩,想是禁不住的。
便放柔了語氣,“過來,孤不教你累着。”
陳婠思忖,他如此簡單便答應了?
可還沒來得及反應,封禛雙臂一彎,極輕易地便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陳婠無語凝噎,原來他所指的不讓累着,是這個意思。
但說實話,他的懷抱的確十分寬厚舒適,陳婠索性就將頭歪在他肩上,伸手指道,“如此,便有勞殿下了,玉露閣在那邊兒。”
安平跟在後面,瞧見溫良媛的婢子青嵐從後面走了過去。
不知為何,一想到溫顏那盛氣凌人的模樣,安平便覺得出了口氣,到底太子殿下還是喜歡自家小姐。
封禛繃著一張冷麵,不語,可走的卻是重華宮的方向。
他懷中的清冽味道,陣陣沁過來,恍惚中,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在東宮的日子。
“殿下可知道妾身喜歡什麼花兒,什麼茶?”她似是嬌嗔的口吻,但心下卻是有意求證。
封禛捏了她腰間一下,露出極淺的笑意,“不若你說於孤聽一聽。”
陳婠瞭然,原來,他並不知道的,自然更不會說給太子妃。
封禛大步登上重華宮的玉階。
寧春一瞧,忙的將宮人都遣了出去,掩門退下,特意在外頭交待,“沒有殿下傳召,誰也不許進去打擾,都聽仔細了!”
殿下可是頭一遭帶妃子來重華宮,再細看,果然就是當初在天河城遇到的姑娘。
寧春暗暗佩服自家的好眼力,當初沒有看走眼。
後來入帳伺候的洛昭訓,太子根本就未曾碰她,只怕是在和這陳良娣賭氣呢。
這大男人執着起來,自是不肯低頭的,何況是萬人之上的太子?
如此一來,原本在重華宮磨墨的兩位奉儀,瀾雨、瀾汀姊妹二人,心下自是萬般不願,可也無法,只好去偏殿做些雜事。
殿內明凈,雕樑畫棟,一爐銷金凝神香,絲絲入扣。
“殿下帶妾身來此地作何?”陳婠猜不透他的心思,從前,封禛處理政事時,不許任何人打擾,即便是當初已是太子妃的自己。
“婠婠過來,替孤更衣。”他揉了揉眉心。
陳婠手法熟練,和他配合的天衣無縫。
待他一襲月白色常服坐在書案前時,陳婠已然兩眼皮子打架,歪在案頭,不知何時竟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天色將暮。
“看你睡得沉,孤也捨不得打擾你。”封禛仍在案頭批閱奏摺。
身為儲君,肩頭萬里江山,自然責任重大。
一刻也不能疏忽。
陳婠揉了揉右臉,便主動為他研墨,“殿下,妾身有一事相求。”
封禛眼也不抬,“何事?”
“妾身思念父母,想要回府省親。”
封禛這才擱下筆墨,“孤不準。”
陳婠登時蹙了眉心,“陛下答應過的,天子一言九鼎,怎能反悔?”
封禛走過來,坐在案前木榻上,“現下還未到時候,接下來,孤要先委屈你一段時日。”
陳婠還沒來得及思考到底何為委屈,他已經欺身上來。
室內溫暖如春,輕解羅裳。
“殿下,此地怕是不妥…”
但封禛卻絲毫不給她分辨的機會,張口含住她柔軟的唇,將後面的話都吞了進去。
先是極溫柔的相待,可到後來,仍是暴風驟雨的索取,將她吹打地粉身碎骨。
封禛幾乎將她完全籠罩和掌控,只能隨他沉淪下去。
窗外雪花飛舞,御書房內旖旎□□。
年近元日,乃是宮中的大日子。
原本人人看好的玉露閣陳良娣的風頭,並未持續幾日,太子殿下開始臨幸蘭煙殿,一去就是數日。
溫良媛寵眷非凡,私下裏都道如此恩寵,只怕很快便要晉陞位份。
安平時常在耳邊抱怨,說是太子殿下負了自家小姐。
陳婠卻不以為意,一笑置之,“宮中哪裏有甚麼負心薄情,入了宮門,便不再是男女情愛那樣簡單,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
後宮中最不乏恩幸,卻無一樣關乎情愛,後宮如天平,總要在得失之間得到一個完美的平衡。
而作為賭注的砝碼,卻各不相同。
安平聽了小姐的話,忽然嘆道,“若是秦將軍沒有出事,小姐也不必委屈…”
秦桓峰…
那張深邃分明的俊顏劃過腦海,颯爽英姿。
還有山海關的生死博弈。
現下想來,彷彿是很久遠的事情。
陳婠後來追問過大哥,但是始終沒有一個準確的回答。
他就這般人間蒸發,無跡可尋。
若沒有記錯的,文昌十四年初,皇帝病重,藩王逼宮,欲效仿挾天子以令諸侯。
那時,陳婠被禁足東宮,未得以見證一場血腥政變。
只知道最後結局,文昌帝暴斃,太子登基,行削藩之策,三王皆被發配邊疆,永不得回京。
--
每日去太子妃宮中請安,周若薇似乎對陳婠格外親近,時常與她說些體己話,得了甚麼好物件,便都會先贈予陳婠一些。
溫顏有寵,仗着父親得太子器重,漸漸的不將旁人放在眼裏。
整日打扮地艷麗非凡,就連婢子青嵐也跟着得勢。
太子妃對溫顏,並不若對陳婠那樣貼心,面上和氣應承一下,便過了。
但她為人謙和友善,即便溫顏如何恃寵而驕,她亦沒有半分惡言怨懟。
如此胸襟,令陳婠也嘆自愧不如。
進出鳳藻宮時日多了,陳婠對於那股淡淡的紫檀香已然習慣,太子妃仍是咳的厲害,未見起色。
興許是做慣了閑人,身為太子妃,周若薇對於政事幾乎毫無知覺,就連太子動向也並不清楚。
直到元日臨近,皇後向東宮發出邀請,太子妃才知道,原來三位藩王已經攜家眷入京,皆要參宴。
若說陳婠上一世野心太大,那周若薇便是太放任權勢,毫無作為。
連一個太子妃應盡的本分也不曾有過。
當真不知是福還是錯。
只是看起來,她樂得清靜,倒也悠閑自在。
這一日,風雪初霽,因着太子妃又得了一副新制的曲子,便教司樂坊的宮女來彈奏,是以在鳳藻宮耗得時辰長了些。
琵琶乃是鳳凰木所制,品質極好,但那奏樂的宮女,指法並不精準。
陳婠聽了幾回,便忍不住糾正,她素手輕撥,指尖音律流轉,登時如珠落玉盤,清音渺渺。
太子妃靠在座上,聽得入神。
陳婠一面撥弦,抬頭卻看到她略顯遲滯的目光投來。
一曲終了,她將琴弦收住,太子妃這才道,“不曾想陳妹妹精通音律,從前不知,日後你常來,也教教我。”
“太子妃蕙質蘭心,妾身當不得。”陳婠放下琵琶,周若薇喚她近前,擺擺手,不一會芙蘅便端了一方玉制的匣子過來。
“這玉花晨露膏滋養生肌,用處極妙,正配妹妹的一雙手。放在我這裏,憑白浪費了去。”
陳婠自然不能收下,兩人推託間,卻聽殿外寧春的聲音響起,“太子殿下到。”
周若薇撐着身子,面有歡喜,連忙整理了衣着迎駕。
卷着一襲凜冽的寒氣,太子款步入殿。
他着錦白的貂裘大氅,長身玉立,越發清俊高華。
隨意往高榻上一座,眉目間寒意未消。
陳婠倒是奇了,入宮這些時日,從不見他來過鳳藻宮。
“方才,孤在殿外聽了琵琶曲,甚是動人。”
太子妃笑着道,“殿下不知,那是陳妹妹親手彈奏,依臣妾來看,倒比司樂坊的一眾女官彈得更妙。”
封禛看過來,見陳婠雲淡風輕地坐在一旁,絲毫無所觸動,置身事外一般,只專註地凝着窗台上的紫弦月草出神。
封禛面上無痕,胸中卻彷彿窩了一團火氣。
她總是如此甚麼都不在乎的模樣。
“孤記得婠婠曾說過,並不會任何樂器。”封禛淡淡道。
陳婠抬眼看他,十分恭敬地頷首,道,“妾身是隨性擺弄樂器,稱不上精通,大抵和不會是一樣的。”
太子妃眼見兩人風刀霜劍,氣氛不善,忙地道,“不若由臣妾做主,殿下和陳妹妹便在我宮中用膳,臣妾這裏還有幾首曲牌,陳妹妹一雙巧手,奏給殿下聽可好?”
封禛一雙鳳眸看向陳婠,她卻忽然起身兒,福了一福,“多謝太子妃美意,妾身宮中有事,便不打擾太子、太子妃雅興,這廂退下了。”
太子妃似乎有些失望,正欲開口挽留,封禛卻也跟着站起,“如此正好,孤正要走,將方才的琵琶也帶上。”
陳婠只好抱着琵琶,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
“殿下…”周若薇的挽留,並無多大作用,封禛只是轉頭囑咐她好生休養,再無其他。
兩人一前一後出殿,芙衡倒是先開了腔,“太子妃您也太示弱了些,眼看太子殿下就這麼被那狐媚子勾走了。”
周若薇搖搖頭,“莫言多嘴饒舌,把葯端來吧。”
芙衡仍不死心,又道,“從前那柳昭訓在時,裝嬌弄弱的勾着殿下,您便任她去。依奴婢看,這陳良娣也是一樣的!”
周若薇咳了幾聲,“人死為大,休要再議論是非。”
芙衡嘟囔,“那柳昭訓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周若薇喝了葯,嘆道,“若她沒有出事,想來腹中骨肉也該有兩歲了,東宮許會熱鬧些個。”
芙蘅一面伺候她喝葯,一面勸,“您該多對殿下上心些,這元日宮宴就要到了,奴婢聽說蘭煙殿那邊早早兒地準備上了…”
太子妃望了眼窗外,紅梅竟是新開了幾枝,“鄭賢妃近來可有到過東宮?”
芙蘅便答,“鄭賢妃一直跟着皇後娘娘侍奉陛下,並未得空。”
太子妃擺擺手,“將玉花生肌露送去陳良娣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