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蝦絲青瓜卷
林杏兒這會兒可沒功夫在意太后想什麼,打從走過來,兩隻眼一直往中間的廚藝賽場上瞄,韓子章她自然認識,那麼另一邊的肯定就是安然了。=
想着,忙看了過去,這一看不禁愣了,揉了揉眼,心說那個漂亮的有點兒過分的小美人,不是她家安然吧。
雖說安然本來也不醜,可跟這小美人一比就差多了,怪不得外頭都傳說安大廚是什麼仙女下凡呢,這小模樣兒還真跟仙女差不多。
白嫩透亮的小臉,烏黑的鬢髮,哪怕是如此簡單不過的裝扮,卻更有一股子清水出芙蓉的美,站在那兒正低頭準備着,異常認真。
雖說模樣兒變了,卻只一眼,林杏就知道她是安然,這丫頭不管怎麼變,做菜的時候都一樣認真投入。也正因這份努力跟認真,方才年紀輕輕便成了揚名國際的頂級大廚。
安然跟自己不一樣,在林杏看來廚子比學醫難多了,自己之所以有如今的造詣,跟家傳的那幾冊醫書有很大關係,而安家留下的只是殘缺不全的安家食單。
而且,廚子沒有絲毫捷徑,唯有苦練苦練再苦練,林杏兒這會兒都還記得,小小的安然,在院子裏切報紙時的樣子,切了報紙,切土豆,切蘿蔔然後抖沙子。
所有廚子都必須經過這些,安然也絕不可能例外,很長一段時間裏,自己總是替她挑血泡上藥,其實,上了葯也沒用,沒等好呢,又磨了出來,血泡摞着血泡,等到那雙嫩嫩的小手上磨出厚厚的繭子,刀工才勉強合格。
所以,安然的成功並不是偶然的,外人或許只看到了她年紀輕輕就捧回了眾多大獎,成了安家新一代的傳人,繼承了安家的烹飪學校,卻誰又知道,安然這一身廚藝經過了多少不分日夜的苦練。想做一個真正的頂級大廚,除了悟性,勤奮苦練是必須的過程。
只不過,林杏兒頗有些心疼的看着她,這丫頭還是那麼莽撞,一沾上做菜的事,就什麼都不顧了,也不瞧瞧如今的形勢,便她的廚藝再高,韓子章又豈是省油的燈,他本來就是太后的人,即便安嘉慕手眼通天,可是得罪了太后,能有好兒嗎。
這裏也不是法治社會,說是御廚大比,其實就是太後跟皇上藉著機會過招兒呢,如今她算知道了,怪不得那些宮廷劇演的如此逼真,真有出處啊,這宮裏的人,從皇上到太后,從宮女到太監就沒一個好人。
天天都得防着別人使絆子,一不留神,小命就沒了,想起自己剛穿來的那幾天,林杏兒都恨不能罵娘,太遭罪了,虧了自己有個看病的手藝,不然,沒等見着安然,這條小命就先交代了。
瞥見安嘉慕,林杏兒臉色頗不好看,怎麼看這傢伙怎麼膈應:“渣男,種馬。”不留神嘟囔出聲,皇上側頭看了她一眼:“嘟囔什麼呢?”
“沒,沒什麼?”說著,微彎腰伸了自己的手過去,這幅奴才樣兒,她可是很久才適應過來,不適應不成啊,畢竟跟小命比起來,個性神馬的都是浮雲。
尤其眼前這位,那心眼兒子多的跟藕眼兒似的,黑起來比墨汁都黑,狠起來比誰都狠,手裏攥着生殺予奪的權利,輕飄飄一句話,自己腦袋就得搬家。
不過,能趁機吃吃皇上豆腐,心裏也能稍微平衡點兒,所以,皇上剛扶上她的手,就被她趁機摸了兩下,這幾乎成了林杏下意識的動作。一開始還怕皇上發現,後來膽子就大了,如今更是成了習慣。
只不過,林杏兒低着頭,沒瞧見皇上的目光從她的手腕子上,一直滑到她微微垂下的小腦袋上,因為低頭的動作,這奴才後頸露出一小截脖頸,白花花的晃眼。
皇上手裏不由緊了緊,林杏兒不禁皺了皺眉,微側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萬歲爺……”
皇上略鬆了松,卻仍扶着她的手腕,這番眉眼官司正落在岳錦堂眼裏,岳錦堂心裏越發信了安嘉慕的話,皇上十有八,九是瞧上了這死太監,剛那眼神兒根本不是看一個奴才的眼神,過於火辣。
岳錦堂甚至都覺,要不是這會兒在大庭廣眾之下,弄不好皇上直接就把這死太監壓在身,下……
一想到皇上竟然好這撇,岳錦堂就忍不住想起那些年跟皇上一起混的日子,不覺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來。
皇上走到上頭的御座前,擺擺手:“都起來了吧。”眾人這才謝恩起來,又跪下給太后祝壽,太后一臉慈祥的道:“豫州那邊兒鬧起了瘟疫,皇上正糟心,本宮卻在這當口過什麼大壽,實在不該,況且如此鋪張,可真是罪過了。”
“母后說哪裏話來,我大燕自來孝治天下,母后大壽自然不能輕忽,至於豫州的瘟疫,等過了今兒母后的大壽,朕親去太廟持齋,為豫州的百姓祈福。”
“皇上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千歲……”眾人高呼數遍,方歇。
太后:“倒是皇上有孝心,既如此,哀家就領了皇上的孝心,今兒好好過個壽,都起來吧,不是說有個丫頭要跟韓子章比試廚藝嗎,聽說是前頭鄭御廚的徒弟,在哪兒呢?”
柳海忙着走了過來,衝著安然道:“安大廚請把,太后要見您呢。”
安然見過柳海,名廚大賽的第二天,他跟韓子章過去瞧熱鬧,長了一雙母狗眼,即便帶着笑,也是陰沉沉的,瞧着就不像什麼好人。
感覺安嘉慕捏了自己一下,安然看向他,頓時放了心,這男人總是能讓她安定下來,只要有他在,自己什麼都不用怕。
安然整了整身上的衣裙,跟着柳海到了前頭跪下:“民女叩見皇上,叩見太后。”
太后瞧了眼底下跪的人,倒愣了愣,即便低着頭,看不清模樣兒,可這裊娜的身段實在動人,不禁道:“抬起頭來。”安然微微抬頭,又垂了下去。
只這一眼太后都驚艷不已,愣了半晌兒,笑道:“怪不得外頭都說這丫頭是王母娘娘跟前司膳的仙女下凡呢,真真是個難得的美人,哀家瞧着比皇上後宮的那些也不差什麼。”
岳錦堂微微皺眉,忙道:“太後娘娘,安大廚可不是什麼丫頭了,已嫁入安家,如今是安家的大夫人,安侍郎的嫂子呢。”
太后卻道:“莫胡說,她本姓安,怎會又嫁於安家,這同姓不通婚可是大忌諱,也是咱們大燕的律法。”說到最後一句,語氣已經有些冷意。
安然心裏咯噔一下,這太后還真是一上來就找茬兒呢,而且,自己竟不知道大燕還有這樣變態的律法,同姓怎麼了,自己跟安嘉慕又沒有血緣關係,只因為一個姓就不能成親嗎。
在場的大臣紛紛慶幸自己的銀子壓在了韓子章身上,這還沒比呢,眼瞅就要獲罪了,韓子章自然就贏了。
正高興,忽聽梅先生道:“太後娘娘有所不知,在下無兒無女,在齊州瞧着這丫頭機靈孝順,就收了她當義女,後來方才嫁進安家,婚書上寫的清楚明白,此事逍遙郡王知道的頗為清楚。”
岳錦堂點點頭:“的確如此,錦堂親自瞧過婚書,婚書上寫的是梅氏。”
近處的大臣彼此看了一眼,心說,高啊,實在高,這明擺着就是早弄的天衣無縫了,就是防着太后找茬兒呢,想想也是,安嘉慕是什麼人啊,豈會留着這麼個現成的把柄讓太后捏住,為難他媳婦兒。
太后臉色和緩:“原來是梅先生的千金,怪道瞧着不一樣呢,竟沒有絲毫小家子氣。”
梅先生:“太後娘娘謬讚了,不過是鄉野里的丫頭,會做幾道菜罷了,沒見過什麼大世面。”
太后看了皇上一眼:“倒真有些可惜了,不然,這麼個美人兒,又是梅先生的千金,若選在宮裏豈不正恰好。”
岳錦堂心說,太后這話說的實在不妥,明知安然已經是安家大夫人了,還說這樣的話,把皇上當什麼人了,即便皇上色心再大,也不可能奪人之妻啊,更何況,那個人還是安嘉慕。
安嘉慕雖不在官場,可安家的影響力,安嘉慕的性子,滿朝文武誰不清楚,再加上,如今誰不知他多寶貝他媳婦兒,皇上便色心再大,安然的姿色再傾國傾城,也絕不可能生出這種心思來。
太后這般說,實在惡毒的緊。
果然,皇上臉色微微一沉:“自先帝薨逝,朕登基以來,一想到先帝交在朕手上的是萬千黎民的生計,朕莫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敢稍有懈怠,唯恐辜負了先帝所託,辜負了大燕的黎民百姓,哪有心思留戀後宮。”
大臣們紛紛跪下高呼萬歲。
安然實在佩服這位,看來皇上真不是一般人能當的,不僅要強大,還得會適時的表現自己,渲染氣氛,讓大臣們死忠的追隨自己。
想到此,餘光好奇的瞄了一眼,這一眼沒瞧見皇上,倒是對上了皇上旁邊的小太監,安然大驚,這小太監怎會長的跟林杏兒一模一樣,確切的說,跟林杏兒十五六的時候一模一樣。
安然震驚的看着她,都忘了如今在哪兒,周圍都是些什麼人,一瞬不瞬的看着林杏兒。
皇上注意到安然的目光,微微皺了皺眉,側頭看了林杏一眼。
林杏兒湊到他耳邊小聲道:“皇上,這位安大廚瞧着甚為面善,像是奴才的老鄉。”
這樣的鬼話皇上可不信,林興自幼進宮,哪來的什麼老鄉,即便有也早忘了,卻忽想起這奴才以往的德行,是個最好色的,別看是個太監,色心卻不小,色膽更大,而且,男女通吃,不僅對自己,對自己後宮那些妃子,也敢伸手。
自己之所以主意到這奴才,就是親眼看見他摸惠妃的手,本想把他弄到身邊好好收拾,不想,這小子竟然色膽包天的吃自己的豆腐,倒讓他哭笑不得,便把這小子留在身邊尋些樂子,後來倒不捨得把這奴才如何了。
說起來,這奴才油滑奸詐貪婪成性,色膽包天,沒一樣自己看的上眼,可就是這麼個奴才,一天不見着,心裏都不爽快。
以這奴才的前科,肯定是瞧上了人家的姿色,聽說安嘉慕極稀罕這位新夫人,安嘉慕可不是這奴才能招惹的,不免低聲警告他:“給朕老實點兒。”
看向安然:“你師傅可還好?”
安然忙道:“回皇上話,師傅雖年紀大了些,身子骨還算健朗。”
皇上點點頭,看了韓子章一眼:“如今的場景倒讓朕想起了六年前的御廚大比,韓子章六年前可是勝了你師傅,如今你跟他比試,難道不怕輸?”
安然搖搖頭:“不怕。”
皇上倒愣了,揮揮手:“如此,朕倒是要瞧瞧鄭御廚的徒弟,能否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安然跟韓子章兩人退下去準備,太后一番心思落空,也只能隨皇上坐下來。
皇上瞧了瞧安然,又看了看韓子章,微微搖頭,錦堂把安大廚的廚藝誇的天上有地下無,讓自己也信了實,可這麼個小丫頭,難能勝的了韓子章,若她勝不了,今兒的佈局可就前功盡棄了,不禁道:“這丫頭年紀不大,倒真敢說,真不知是狂妄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卻聽林興道:“她之所以不怕是因為不會輸。”
皇上挑了挑眉:“你倒是看好她,聽說宮裏為了今兒的御廚大比設了賭局,你壓了誰?”
林杏兒目光一閃,這事兒雖是禿子頭上的虱子,也絕不能承認,皇上可是天下最喜怒無常的男人,這會兒便混過去,回頭哪會兒想起來,跟自己算后賬,可是麻煩。
嘿嘿一笑裝傻:“什麼賭局,奴才不知。”生怕皇上再問下去:“皇上您瞧韓御廚做的可是荔枝肉?”
皇上點頭:“荔枝肉算韓子章的拿手菜,酸甜口,頭一道上正合適。”看向安然,不禁輕笑了一聲:“你這位老鄉做的卻是櫻桃肉,如此,這頭一道菜倒算棋逢對手了。”忽的住了口,目光落在安然身上。
事實上,在場的大多的目光都在安然身上,畢竟無論皇上太后還是這些大臣,對韓子章的手藝是相當熟悉,反而對安然着實好奇。
一個是她的年紀太小,姿色又太出挑,大家便下意識把她的經歷歸在姿色上頭,對她的廚藝選擇忽視,除了去過名廚大賽的幾位,剩下的,沒有哪個大人會覺得安然能勝過韓子章。
可這一瞧才發現不對,這丫頭的刀工氣勢,絲毫不遜於韓子章不說,且如此漂亮的廚娘,那芊芊玉手拿着鍋鏟,卻也別有一番美麗,讓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等到安然的櫻桃肉出鍋裝盤,大家才回過神來,柳海剛要下去端菜,卻聽林興道:“奴才幫柳公公。”不由分說,先一步下去把安然做的櫻桃肉端了上來。
兩道菜並排擺在桌子上,均是色澤紅亮,晶瑩剔透,區別只是安然做的形似一顆顆鮮嫩的櫻桃,而韓子章的像極了荔枝。
皇上點點頭:“韓子章的這道菜朕常吃,倒是梅氏的手藝不曾嘗過。”
侍膳太監會意,拿着牙著小銀盞,裝了一顆櫻桃肉,先放到太後跟前,才給皇上夾,皇上方才拿起筷子,夾起來送到嘴裏,半晌開口道:“這道櫻桃肉倒讓朕想起鄭御廚來了,果真是名師出高徒,梅氏年紀不大,手藝卻不亞於鄭御廚了,這道櫻桃肉做得甚為地道。”
又嘗了韓子章的荔枝肉,見太后也分別吃了,便道:“母后覺得如何,倒是誰的更好些?”
太后:“依着哀家,這兩道菜竟難分高下。”說著看向安然:“韓子章還罷了,到底是宮裏的御廚,可這丫頭才多大,竟也有這般好廚藝,着實難得,不如,這道菜就算他們平局好了。”
皇上:“朕也是這個意思。”一時傳下聖旨。
狗子不滿的道:“太后這明顯是偏着韓子章呢,師傅比他做的強多了好不好。”
安然搖搖頭:“不然,韓子章的確當得起師傅的對手,這道荔枝肉無論色香味意形,都做到了極致。”
高炳義:“這韓子章的廚藝的確厲害,姑娘可要小心了。”
安然目光閃了閃看了林杏兒一眼,不禁道,她到底是不是林杏兒,如果是怎麼也穿過來了,如果不是,怎會跟林杏兒長得這麼像?
只不過,如今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過後再弄清楚也不晚,今天得為師傅報仇,得把韓子章這個敗類從御廚上拉下來,不讓他再禍害廚行。
想到此,定了定心,開始做第二道菜。
菜的順序是大內總管早就定下的,打亂了安嘉慕之前告訴自己的順序,從肉開始,所以安然才做了一道櫻桃肉,是因為酸甜口開胃,開席吃,不會覺得太膩。這第二道蝦菜便要換個樣兒了。
岳錦堂不禁湊近梅先生低聲道:“先生瞧這丫頭做的什麼,本王怎從沒見過?”
梅先生捋了捋鬍子:“這是丫頭新琢磨的一道創新菜,在齊州的時候,老夫倒是吃過一次,叫蝦絲翠瓜卷,是用鮮嫩的黃瓜搭配鮮味十足的蝦絲,口味鮮嫩爽脆,色澤白綠相間,極是美味。”
岳錦堂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不瞞的道:“這丫頭倒是藏了不少好菜,那您老看韓子章這第二道菜如何?”
梅先生搖了搖頭:“韓子章做的這道菜是一道有名的宮宴菜,抓炒大蝦,菜不錯,也見功夫,只是,這道也是酸甜口,跟他上一道做的荔枝肉口味類似,即便做的再好,也落了下成。”
梅先生話音一落,這第二道菜也端了上來,便太後有心偏着韓子章,一瞧這道跟上一道顏色口味都差不多的抓炒大蝦,也不免微微皺了皺眉。
尤其,吃了安然做的蝦絲翠瓜卷之後,心裏便知這第二道韓子章輸了,卻不表態推給了皇上,皇上瞟了韓子章一眼:“只朕跟太后兩個人吃,有甚意思,把道菜拿下去愛卿們也嘗嘗。”
小太監把菜分了下去,自然不可能人人都分的着,梅先生跟岳錦堂卻是不可少的,而且,岳錦堂還非常不要臉的多夾了一個翠瓜卷,得了不少白眼。
岳錦堂才不管別人呢,吃到自己嘴裏才是自己的,兩盤蝦菜不一會兒就吃了個精光。
皇上開口道:“眾位愛卿來說說吧,韓御廚跟梅氏的菜,誰的更好?”
王庚卻先一步站了起來:“老臣覺得韓御廚的抓炒大蝦更勝一籌。”
“快得了吧,承恩公這話說出來也不拍拍您的良心,不過,也沒準您老歲數大了,牙口不好,這翠瓜卷鮮嫩爽脆,您嚼不動,也是有的,故此,沒吃出滋味來,才覺得抓炒大蝦更好。”
“你……”王庚指着岳錦堂:“誰不知你跟安家的關係,之前的名廚大賽也還罷了,如今皇上太後跟前,逍遙郡王還敢如此,莫非是不把皇上太後放在眼裏不成。”
岳錦堂不幹了:“承恩公這屎盆子可別想扣本王腦袋上,名廚大賽可不是本王主持的,郭大人跟幾位大人都在呢,再說,當時的境況,想必承恩公沒忘吧,對手都認輸的情況下,本王還有徇私的必要嗎,真真笑話,倒是承恩公,你這麼睜着眼睛說瞎話,莫不是拿了韓子章的好處。”
“你胡說,血口噴人。”承恩公給岳錦堂氣的直哆嗦,忙轉過來道:“太后,您別聽這小子胡說,老夫哪會拿什麼好處。”
岳錦堂卻不放過他:“承恩公這話可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啊。”
承恩公氣的老臉通紅,指着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太后臉色一沉:“吵什麼,不過是一道菜罷了,也值得你們這般。”卻看向郭子善:“郭大人,承恩公說的名廚大賽是怎麼回事,莫非真有什麼內情?”
岳錦堂心說,太后這明顯就跟承恩公坑瀣一氣,不過,想在這件事兒上找茬兒,可難了,尤其,郭子善可是有名的鐵面無私,斷然不會有所偏頗。
果然,郭子善站起來道:“回太后話,因安大廚廚藝精湛,各位名廚均不敢與安大廚比試,都認輸了。”
太后:“這話聽着新鮮,還有不比就認輸的,若不是拿了好處,誰會如此。”
郭子善卻道:“太后若不信,這些名廚如今都在,太后可召他們問話,且,微臣願意用身家性命給安大廚作保,以安大廚的廚藝,完全沒必要賄賂。”
太后愣了愣,郭子善的性子,她相當清楚,絕不會輕易給人作保,更何況,還用身家性命作保,此事怕是真的,自己若招了名廚上來問話,倒顯得自己處事不公,難免遭人非議,遂笑道:“哀家不過說個笑話罷了,郭大人怎當真了,這丫頭倒真好本事,不僅有如此廚藝,還能讓這麼多同行心服認輸,果真應了那句話英雄出少年,更何況,還是位女子,實在難得,依着哀家,這第二道這丫頭略勝一籌。”
太后一錘定音,承恩公瞪了岳錦堂一眼,方悻悻然的坐下。
岳錦堂笑道:“這可是太後娘娘說的,老公爺瞪本王做什麼?”
承恩公別開頭不搭理他。
太后不禁嘆了口氣,自己這個老爹的脾氣,這麼多年都沒改,三兩下就點起火來,卻正中了岳錦堂的陰謀,自己也是糊塗了,怎麼順着她爹的話就追究起來了。
虧了及時明白過來,不然,真要是把那些名廚招上來,豈不顯得自己故意為難這丫頭。不過,這丫頭年紀如此小,怎會有這麼精湛的廚藝,真讓人想不明白。
韓子章第二道菜輸了,臉色不免有些難看。
第三道菜的食材是雞,韓子章見安然開始整雞脫骨,便知她要做布袋雞,目光閃了閃,這道菜雖是聚豐樓的招牌,太后卻不大喜歡,太后喜歡吃香脆的口感,便做了一道脆皮雞。
安然的八寶布袋雞跟韓子章的脆皮雞一端上來,岳錦堂就不禁咦了一聲,盯着韓子章的脆皮雞笑了起來。
太后各吃了一口道:“哀家更喜歡這道脆皮雞,這雞皮脆中帶軟,入口即化,韓子章的廚藝又長進了。”
岳錦堂:“可不長進了嗎,也不瞧瞧是跟誰學的。”
太后:“逍遙郡王這話是什麼意思?”
岳錦堂:“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起前幾個月在蘇州的舊事,當時這道脆皮雞可是韓御廚的師弟王品榮的拿手菜,正是用這道菜挑戰,才輸給了安大廚,明月先生當時便說,王品榮的脆皮雞脆則脆矣,卻少了入口即化的感覺,過後這道菜便傳了出去,江南的廚子大都會做,卻沒想到韓御廚遠在京城,倒是消息靈通,這麼快就學會了。”
太后:“這話可是沒道理了,這手藝絕活是廚子吃飯的依仗,哪可能傳出去?”
岳錦堂卻笑了,從自己懷裏拿出一本安家食單來:“這食單是江南廚行,照着安大廚做的菜記錄下來的,如今江南遍地可見,只要是廚子,幾乎人手一本,這頭一道菜就是脆皮雞,太后若不信可以瞧瞧。”說著把食單呈了上去。
柳海接過遞給太后,太后翻開第一頁,果見是脆皮雞的菜譜,且還詳細記錄了當日在松月樓這道菜的比試經過。
太后暗道,看來外頭傳的那些竟是真的,卻合上食單看向岳錦堂:“即便如此,今兒比的卻不是誰發明了這道菜,故此,哀家覺得這道菜韓子章略勝一籌,至於梅氏的布袋雞,許是哀家吃的多了,反而覺得了無新意,皇上覺得哀家說的可是?”
皇上目光閃了閃:“母后說的極是。”
岳錦堂撇撇嘴:“韓御廚這道菜贏的可真要謝你旁邊的安大廚啊,若不是人家大公無私的把菜譜記錄下來,讓你學會了,想必,今兒就沒有這道脆皮雞了。”
韓子章卻不以為意,反正贏了就行,本來這道菜就是跟這丫頭學的,誰讓這丫頭嘚瑟呢,把她的絕活都記了下來,這個便宜自己佔得理所當然,非常厚臉皮的跟安然拱了拱手:“承讓了。”
狗子呸了一聲:“不要臉。”
林杏兒卻不滿意了,湊到皇上耳邊道:“剛那道菜明明是安大廚勝了,這韓子章跟人家學的菜,拿出來比試,怎能算他贏?”
皇上卻笑了:“你倒是比你那老鄉還着急,我瞧她安穩着呢。”
林杏兒心說,安然的性子自來如此,從不把輸贏當回事,不過,這丫頭不管是廚藝還是這份安穩的心性,真見長了,難道跟她旁邊的渣男有關嗎。
林杏兒非常不想看安嘉慕,偏偏安嘉慕始終守在安然身邊,自己想忽略都不可能,而且,這男人眼裏的感情,也沒想過遮掩,眼裏的愛慕,驕傲,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莫非這渣男真愛上安然了,怎麼可能?
而且,愛上了也不行,這古代的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都是見異思遷朝三暮四的混賬,自己這樣的倒無所謂,可她家安然多純啊,哪能讓這樣的男**害了,自己必須堅信,只有自己才能護着這丫頭。
安然的確不怎麼在意,本來人的口味就千變萬化,就如剛才那道蝦一樣,自己做的蝦絲青瓜卷跟前面一道櫻桃肉口味各異,便討了巧,而韓子章的抓炒大蝦跟荔枝肉口味重複,所以自己勝了他。
而這道布袋雞,不是太后喜歡的口味,也沒法子,今天又是太后的壽辰,自然要以太后的喜好為準,故此,這道菜自己輸得並不冤枉。
且,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僅靠着一本菜譜就能把脆皮雞做的如此地道,可見韓子章對菜肴的悟性並不比自己差,就像師傅說的,不管韓子章的人品如何,他的廚藝的確是最強的對手。
接下來的鴨子菜,韓子章做的是一道南菜經典三套鴨,而安然做的卻是一道地道的魯菜神仙鴨子。
太后這次聰明了,不等皇上開口就判定了平局,說兩道鴨子各有所長,俱都是極為美味。
只不過,岳錦堂卻涼涼的說了一句:“在齊州的時候,可是聽見說韓御廚以北派廚子自居,還常說南菜如何如何不如北菜,北菜才是廚行的正根兒等等,還攛掇北派的廚子擠兌南派廚子,卻原來韓御廚這嘴上說一套,暗裏卻做一套啊,既然覺得北菜比南菜強這麼多,怎麼反倒做了一道三套鴨呢,要知道,這道可是南菜的經典菜肴啊。”
韓子章臉色頗有些不好看:“殿下何出此言,廚行的南北之爭由來已久,跟在下有甚干係,至於我做了南菜,安大廚不也一樣做了我們北菜的經典嗎。”
岳錦堂嗤一聲樂了:“你倒是推了個乾淨,你自己以北派廚子自居,安大廚可不曾說自己是南派的廚子,你可以回去問問你躺在炕上的二徒弟崔慶,安然不止一次的說,自己只是個廚子,不分南北,所以不管南菜,北菜,甚至蜀地的川菜,廣東菜,福建菜,潮汕菜……都可以做,可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北派廚子,卻在御廚大比的時候拿出南菜經典,豈不可笑,韓御廚可別惱,本王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提醒韓御廚,可千萬別忘了,你一直以北派自居,總做南菜實在說不過去。”
韓子章臉色變了幾變,卻也只能道:“勞郡王殿下提醒了。”
大概也覺得自己再做南菜真說不過去,第五道素菜,韓子章還真做了一道北菜,栗子扒白菜,雖是白菜,卻比上頭的幾道葷菜更講究。
首先這白菜必須是用山泉水澆灌而成的白幫菜,並且,只能取頭刀菜,用遵化的貢品栗子烹制而成,栗子香甜,白菜軟爛,極適合老人食用,雖說太后還不算老,卻也喜歡這道菜的咸鮮口味,是太后平常就喜歡吃的一道菜。
韓子章這時候做出來,自然為了討巧,卻沒想到,安然今天做的卻也是白菜,待安然跟韓子章的菜端上去的時候,太後跟皇上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安然拿道菜上。
太后不禁道:“這怎麼瞧着像水泡白菜呢?”
林杏兒:“太后真是英明,這道菜正是叫開水白菜。”
太后愕然:“真是開水泡白菜?大膽,這是愚弄哀家不成。”
林杏兒:“太後娘娘且慢動怒,這道菜雖名為開水,用的卻是高湯,而且,這道菜最難的就是吊湯,要味濃兒湯清,乍看如清水泡白菜,吃起來卻清香滿口,不信,太後娘娘您嘗嘗。”
太後半信半疑的嘗了一口,頓覺一種極致的清香溢滿口腔,順着嘴裏的湯汁緩緩咽下,竟真是說不出的極致美味。
雖太後半天不語,只從她的神態也知道,這道菜孰勝孰負了。
郭子善忍不住道:“本來還以為那天的雞豆花已是極致,如今方知,原來還有更高絕的,尤其,這看似最為平常的開水白菜,卻蘊極致美味於其中,真恰似石中藏玉沙裏淘金,比起功與技巧卻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這道菜方稱得上絕頂佳肴。”
郭子善這句可是話裏有話,在場的王公大臣臉上都不大好看。
岳錦堂摸了摸鼻子,心說,這郭子善還真是名不虛傳,毒舌非常,他這一句話,貌似連自己都罵進去了。
不是他自己往身上攬,看看這道開水白菜,再想想自己,真覺郭子善是說自己呢,不過,說就說,反正自己不在乎,誰稀罕當什麼石中藏玉的棟樑啊,就這麼好吃好喝的逍遙到死,比什麼不強。
值得高興地是,這第五道菜終於又贏了韓子章,還剩下四道菜,真不知安然還能不能贏的了,韓子章雖然無恥,這廚藝的確不弱啊,自己還真是頭一回見着一個跟這丫頭棋逢對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