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玉卷
安然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被府里人孤立的日子實在難過,即便柳大娘是個心善之人,以過去自己做的那些事兒,也不過是施捨自己一塊干饅頭罷了,不會有什麼實質的轉變。
不如今天就利用這個機會,從柳大娘開始,扭轉自己的處境,想到此,點點頭:“若有糯米跟豆沙餡兒,倒是可以做白玉卷。”
白玉卷?柳大娘呢喃了一遍,心說,名兒都這麼好聽,說不定真能讓那位滿意,忙不迭的道:“有,有,咱們這兒雖說沒什麼好東西,糯米跟豆沙餡還能找出一些來。”說著,仍有些不確定:“你當真會做?”
雖說有糯米跟豆沙餡兒,卻是她特意存的,想過些日子蒸些豆沙餡兒糯米糕,讓自己男人送給上頭的管事,給他換個好些的差事,總守着個糞池子,成天身上臭烘烘的不說,連點兒油水都見不着,有什麼出息。
瞧人老王頭那個差事多好,守着園子裏那片荷花池子,也就前半年忙活些,等一入冬就歇了,天天在炕頭坐着拿月錢,蓮蓬,白藕,荷葉這樣的時鮮,家裏就沒斷過。
如今年紀大了,下不得水,這差事眼瞅就空出來了,若是自家男人能謀了來,豈不是造化,有這個想頭才攢下了些糯米跟紅豆餡。
雖說如今不得不拿出來,卻也怕給這丫頭白白糟蹋了,這丫頭雖在蘭院待過,有些見識,可看過跟做卻是兩碼子事兒,自己能不擔心嗎。
安然卻笑了笑:“大娘放心,斷不會糟蹋東西的。”
作為一個合格的廚師,第一需要戒的就是浪費,每一樣食材都是上天賦予的珍寶,應該得到應有的珍惜,尤其一個廚師的珍惜。
安然挽了袖子,打水仔細凈手,柳大娘本來還頗為猶豫,卻不知為什麼,看到安然此時的神情,就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竟然從心裏相信,這丫頭會做,並且能做的很好。
柳大娘雖說管着這上不得檯面的外廚房,大廚房那位重金請來的大廚,做菜的情形,也是見過一兩次的,那真是了不得大,□□場就不一樣。
不過,剛有那麼一瞬,從這丫頭身上,彷彿感覺到了跟那位一樣的氣場,哪怕只是一樣小小的點心,也讓人覺得鄭重無比。
心裏信了安然,除了糯米還翻箱倒櫃的找出了栗子粉,知道做精細點心必少不得牛乳,又舍了老臉去尋大廚房裏打雜的老姐們兒,要了些來。
材料預備全了,安然便動起手來,糯米粉,栗子粉混在一起,加水,牛乳調和,拌勻,墊着細紗布入蒸籠里蒸熟,取出放於案板之上,加糖搓至純滑,擀薄成長方形,鋪上紅豆沙餡兒,仔細捲起,要做到均勻緊實,這樣方不會流出來,切成小卷,就算成了。
安然又叫柳大娘尋了一個好看些的盤子,裝了起來,剛做好就聽外頭一個小丫頭的聲兒:“柳大娘,我們月姑娘要的點心可做得了,姑娘還等着呢。”
柳大娘這才從剛才莫名的感覺種驚醒過來,忙把盤子小心放到食盒裏,提在手上,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拿油紙把案板上剩下的點心,包了幾塊一併拿了出去。
安然心知,這幾塊怕是給外頭那個小丫頭的,俗話說的好,閻王好見小鬼難搪,可別小看了這些跑腿的小丫頭,真要是有心使壞,瞅准機會陰上一兩句,那絕對比什麼都毒。
而有了好處就不一樣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不僅不會使壞,為了以後多拿好處,還會不遺餘力的說好話,這柳大娘倒真聰明。
安然自己並未出去,深知自己之前乾的那些事兒,名聲在這安府里已經臭遍了,這位月姑娘可是大老爺的通房丫頭,外頭這個小丫頭自然認識自己,自己這時候出去,聽幾句難聽的話倒還無妨,卻怕會連累柳大娘,還是貓着吧。
柳大娘提着食盒子出去,那丫頭看見她手裏的食盒還真愣了一下,說起來,今兒真為難柳大娘了,一早上月姑娘因為幾塊豆沙糕,吃了三姨娘幾句數落,月姑娘心裏着惱,卻也不敢與三姨娘爭執。
窩着一肚子火,便想起了外廚房,叫自己跟柳大娘吩咐要吃糯米豆沙餡的點心,想這外廚房哪有這些好料,更何況,柳大娘的手藝,也就是個給下人做飯的,怎做的來如此精細的點心,月姑娘這是變着法兒的撒氣呢,不敢撒在三姨娘頭上,柳大娘便成了替死鬼。
還有一個由頭,月姑娘的娘家嫂子,想謀個府里的差事,月姑娘看來看去,相中了外廚房,雖比不得大廚房跟內院,到底也比別處油水大些,便想把柳大娘擠兌走,這才讓蓮兒過來要點心。
卻不想沒難住,蓮兒看了眼食盒,心說,不是拿什麼東西想對付過去吧,揭開食盒不僅愕然,裏頭一個青花纏枝的盤子裏整齊的摞着點心,玉白的皮兒,紅潤的豆沙餡兒,撲鼻兒香,勾的她都忍不吞了下口水:“往日倒不知,原來柳大娘藏着這般好手藝呢,這點心做的,瞧着比大廚房的還精細。”
柳大娘忙道:“姑娘可別誇了,什麼手藝啊,趕鴨子上架罷了,只要月姑娘吃着好,老婆子再為難也不算什麼。”
小蓮兒自然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笑着說:“柳大娘快別謙虛了,這樣的點心,莫說我們姑娘,便是大老爺,恐也挑不出不是的,也不怕大娘笑話,我看着都饞得慌,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柳大娘適時地把油紙包遞了過去:“這裏還剩下幾塊,姑娘不嫌棄,就留着當零嘴吃吧,要是方便,還請蓮兒姑娘在月姑娘跟前替老婆子說上句話,老婆子便念佛了。”
蓮兒也不推辭,笑着接過來,低聲道:“這事兒我也不瞞你,我們姑娘的嫂子要進府當差,想着你這外廚房還算是個清靜地兒,姑娘便上心了。”
柳大娘臉色一變,心說,怪不得好端端跑這兒來要點心呢,原來竟按了這樣的心思,蓮兒見她臉色發白,安慰道:“大娘也別多想,我們姑娘也就隨便一個念頭罷了,實話於你說,我們姑娘這位娘家嫂子,嘴倒是巧,可手底下卻不爭氣,就為了飯做得難吃,可沒少挨我們大舅爺的拳頭,姑娘也怕落下不好呢,回頭我說上兩句話,尋個別的差事給她也就是了。”
柳大娘忙千恩萬謝:“姑娘這般為老婆子,老婆子倒不知該怎麼報答姑娘了。”
蓮兒掩着嘴笑了幾聲:”只要以後有這樣的好吃食,大娘多想着我些,就比什麼都強了,行了,可該回去了,姑娘還等着呢。”說著提着食盒子去了。
柳大娘方回屋,見安然提着桶要去打水,緊幾步把桶接了過來,笑眯眯的拉着她坐到一邊的板凳上:“快別做那些了,回頭叫外頭的小子干就是。”想起之前故意為難她,頗有些過不去:“安然丫頭,你也別記恨我老婆子,前頭你那樣兒,我心裏實在有氣。”
安然:“大娘不用說這些,我心裏明白大娘是個好人。”
柳大娘仔細看了她半晌兒:“今兒就咱們娘倆在這兒,有句話我倒早想問你了,雖說死了一回,可怎麼,你這前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前頭你那個樣兒,刁鑽的不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暗裏恨你呢,所以,你這一下來,自然沒好日子過,不過,我看的明白,總覺得你不是前頭那個丫頭了,卻又明明白白是那丫頭,我想了這些日子,卻也沒想明白,你跟我說說吧。”
安然目光閃了閃,這種怪力亂神之事,便是在現代都解釋不通,更何況,這裏是古代,古代人最驚怕鬼神,自己若說實話,恐怕柳大娘要害怕,把自己當成妖怪也未可知。
若不說實話,此事又該怎麼解釋呢,想了想倒想出個主意來,頗有些為難的道:“大娘,這些事安然本不想說,是怕說了大娘也不信。”
柳大娘忙道:“如今我知道你是個實誠孩子,只你說了我就信。”
安然方道:“隱約記得那天晃晃蕩盪過了個橋,覺着口渴,正好有個老婆婆送了一碗茶,我就吃了,然後便聽見一個聲音說,我陽壽未盡,不該着死,就醒了過來,卻前頭的事兒都不大記得了,只記得我叫安然,也都是聽你們說才知道,我原來是哪種人。”
柳大娘聽了,卻變得極為嚴肅鄭重,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才神神鬼鬼的道:“你這傻孩子,那個橋定是奈何橋,那老婆婆便是孟婆,那茶是孟婆湯,喝了這一輩子的事兒,便什麼都不記得了,可見你是個有造化的,都去了閻王殿還能活着回來,以後必定了不得,你也別多想了,忘了也好,就當重新投了回胎,別跟之前那般糊塗就是了,大娘跟你說句實心話,咱們這位大老爺是有本事,可這有本事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要我說,還不如尋個妥帖的老實人,互相依靠着知冷着熱的過一輩子,比什麼不強呢。”
安然根本沒想過這些,現代的時候沒想過,在這裏也不會想,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跟安家比起來,別的都不算什麼,不過,這些她不會跟柳大娘說,畢竟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