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陳初蘭這一回是被掐着人中痛醒的。而抱着她掐她人中的人就是蕭玉宸！躺在蕭玉宸溫暖有力的臂彎里,對上他那一雙擔憂緊張的眼睛，陳初蘭覺得自己可以直接去死一死了。
“初蘭姐姐——哇——”五皇子大聲哭了起來。他站在陳初蘭床邊，只高出床沿小半截身子，雙手抓住陳初蘭的被子，彷彿壓抑了好久,有如堰塞湖猛然決口一般,仰着腦袋哭得驚天動地。安康公主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給我安靜點！你的初蘭姐姐還沒死呢！”
“晴兒！”蕭玉宸不悅地皺起眉頭,卻下一秒，輕輕地將手臂從陳初蘭的腦後抽出,將她溫柔地安放在枕頭之上。
陳初蘭臊得再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如有可能,她真恨不得抓起被子，將其蓋到自己的腦袋上，讓自己躲在裏頭永遠也不要出來。
安康公主嘟起嘴：“初蘭還不是被你嚇暈的！”
“晴兒！”蕭玉宸一臉無奈。
陳初蘭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誰叫你沒聲沒息偷偷站在那兒。”安康公主一張嘴沒個饒人,“不管哪個姑娘家碰到那種情況，都會被嚇暈的吧！”
天哪！安康公主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
陳初蘭一顆心跳地厲害,雙手緊緊地抓着被子,低垂着腦袋一動不動。卻是很久，都沒有再聽到蕭玉宸的聲音,等陳初蘭抬起頭來，才發現他已經出去了。
“宸哥哥害臊了呢！”安康公主賊賊地笑了起來。
卻陳初蘭哪裏笑得出來。彷彿心中最大的秘密被活生生地撕裂開來展露在不該知道的人面前。陳初蘭瞬間不知所措。
她喜歡蕭玉宸，但卻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在男女婚事上跟蕭玉宸扯在了一起。
她是沒有資格做驍王妃的。她很清楚地知道。
父親只是個三品命官,而她還是一個庶女。皇家挑嫡庶,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若想要嫁給蕭玉宸,唯一的辦法就是靠近他,得了他的心，叫他愛她只想娶她，逼他去跟皇帝叫板。
她當然有這樣的野心。從發現自己喜歡上蕭玉宸起，她就想要拼一把，特別是蕭玉宸離開京城去往東南，令自己的婚事一拖再拖的時候。因年齡差導致的無法成親已經不復存在。那麼她為什麼就不能憑着自己的一片真心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呢？有了喜歡的人，自然就無法忍受將來兩眼一蒙，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子，然後后宅里心如死水度過一生。她想要和蕭玉宸在一起，做他的妻子！
陳初蘭原想，等蕭玉宸徹底解決倭寇之亂，至少再需兩年。在這兩年裏，她要努力讓皇帝另眼相看，若不能夠——畢竟一個小小公主伴讀，要尋找機會叫皇帝另眼相看是多麼的困難，估計終其一生，都不會有這所謂的機會——她就牢牢抱緊安康公主的大腿，讓安康公主除了她之外，無法接受其他女人嫁給蕭玉宸，令她主動地到皇帝面前講她的好話，先行給皇帝留下一個好的印象。而等到蕭玉宸歸來后，接近蕭玉宸，追求他，讓他愛上她！——當然，愛情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清，她喜歡蕭玉宸，蕭玉宸卻不一定會喜歡她。讓安康公主只能接受她做蕭玉宸的妻子或許簡單，但讓蕭玉宸愛上她，她卻沒有十足的把握了。以往的相識並不算什麼，蕭玉宸大她足有七歲，她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才年僅十歲，於他眼中，她僅是個和安康公主一樣的孩童罷了。誰知道幾年之後，蕭玉宸會不會先行愛上別人，或者，永遠只是把她當做一個如妹妹般的存在。困難重重，未來不定，卻不管怎麼樣，她都有時間去努力一番。
可如今……
陳初蘭有過多種設想。想過她追求蕭玉宸，卻始終不得，只能黯然放棄。也想過蕭玉宸最終是愛上了她，但皇帝不允，雙雙抗爭，惹惱了皇帝。卻從未料到會是現在的這樣一種情形。
蕭玉宸救了她，並把她帶回了王府。
她原想當鴕鳥，不敢想不去想這接下來的結果。但安康公主卻生生地把鴕鳥埋頭的沙子給吹沒了。
原來無需她在接下來的兩年裏做甚努力，竟安康公主早就把她當作了驍王妃的不二人選，且大大咧咧地一口氣把想法說出，並好死不死地被蕭玉宸給聽了去。
那麼，蕭玉宸喜歡她嗎？他對她的擔憂與溫柔不似作假，這是喜歡嗎？
若是喜歡，蕭玉宸會為了她去同皇帝抗爭嗎？現在的蕭玉宸又抗爭得過皇帝嗎？若抗爭不過呢？
陳初蘭腦袋裏一片雜亂。其實，她最怕的是蕭玉宸根本就不喜歡她！那擔憂，那溫柔，全不過是把她當作一個小自己七歲的小妹妹。
若蕭玉宸不喜歡她，被他抱入驍王府的她，回去陳家后，只有被草草嫁人的命運。畢竟，這個時代，對女子如此不公。女子聲譽比命還重要。被驍王看過抱過的她，既然不能嫁入驍王府，那麼只有回鄉嫁人這一條路了。估計若是這樣的結局，父親更是會想殺掉她，不過畢竟是公主伴讀，且若她死亡，影響的是驍王的名聲，父親再是怒火衝天，也只能留她一條性命。
當然，還有一種結局，就是留在驍王府做妾。其實這正是父親喜聞樂見的。蕭玉宸喜歡她，但不能娶她，那麼可以納她做妾。蕭玉宸不喜歡她，但為了負責，那麼也可以納她做妾。
卻是陳初蘭絕不做妾，就算她心裏裝的都是蕭玉宸！
而相信以蕭玉宸的為人，他也不會這樣對她。——無論他喜歡她與否。
所以，嫁給蕭玉宸，或者回鄉嫁人。
陳初蘭從未想過，過年間去一趟金府做客，命運竟在她面前擺上了這樣兩條天地有別的人生道路！且她無法選擇！只能聽天由命！
“初蘭姐姐——”五皇子踮起腳尖，抓住陳初蘭放在被子外的手，搖了又搖，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哭腔。他還想大哭，不過被安康公主恐嚇了一頓，只能壓抑着不斷抽泣。
陳初蘭被五皇子那暖暖的小手碰觸到，這才從亂糟糟的思緒中走了出來。
恰恰這時，太醫趕來了。原來陳初蘭從暈倒到醒來，不過短短的一炷香時間。
別看安康公主方才擠眉弄眼地調侃蕭玉宸，其實對於陳初蘭的突然暈倒，她是緊張地不得了。
被蕭玉宸請到王府，常住幾日，只為陳初蘭瞧傷的劉太醫替陳初蘭把了脈。“無妨，氣急攻心。既然醒來就沒事了。”劉太醫捋了捋鬍子，“切記不可憂思，不可大怒，心性放平，才能痊癒，好歹傷在頭上，要注意着點哪！”
陳初蘭滿臉通紅。
安康公主點了點頭，道：“果然就是被宸哥哥給嚇到了。”
陳初蘭腦袋都快垂到胸上了。
既然劉太醫叮囑不能刺激陳初蘭，安康公主雖然嘴碎，但也不再陳初蘭面前提起蕭玉宸了。她帶着五皇子陪着陳初蘭整整一上午，直到太陽快升到中天，才牽着五皇子依依不捨地離去。
陳初蘭的屋裏總算是又安靜了下來。這一回，她卻無論如何再也無法裝傻，在安康公主到來之前，她只想着元宵十五早日到來，快快離開王府回到家去，只當那驚馬之事從未發生過。可現在，她躺在床上，睜眼盯着床頂，滿腦子全是蕭玉宸蕭玉宸蕭玉宸。
上天連努力的時間都不給她！
現在的她，就好像一枚無能的砝碼，被扔在天平中間，等待上天的安排。她將會被放在天平的這一邊，還是那一邊呢？
陳初蘭伸出手，捂住了雙眼。
“姑娘，驍王殿下來了。”
也不知多久，柳芽的聲音帶着絲絲緊張在她耳邊響起。
陳初蘭陡然一驚，雙手挪開，向門口望去。
果見那一個時辰前受不了安康公主亂講話而躲了開去的蕭玉宸又過來了。他換下了先前那套藍色金線祥雲滾邊的錦服，穿上了銀白窄袖的便裝，金冠也脫下，留了一根玉簪在頭上。
“都下去吧！”才一進來，他就叫丫鬟們都退下。
柳芽緊張兮兮地看着陳初蘭。蕭玉宸之於她猶如高高在上的神仙，她豈敢不聽她的話，但瞧她這副模樣，顯然是要陳初蘭發話，她才敢走。陳初蘭衝著柳芽微微點了點頭。柳芽這才下去，卻還是一臉不放心。
陳初蘭深吸口氣，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直直地看向蕭玉宸。
卻是蕭玉宸沒有對上陳初蘭的目光，反而先搬來一張凳子，掀起衣角，坐在她的床邊，然後才深深地瞧着她。那雙眸，仿若潭水，深邃得好似能將人的靈魂吸引進去。蕭玉宸很認真，只聽他說道：“看來我令你困擾了。非常抱歉，都是我的錯，我沒有一開始就告訴你我的意思。我要娶你為妻。在我將你抱出車子的那一刻，我就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