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夏蟬將信將疑,“你怎麼知道的?”
劉寶娜嘿嘿一笑,“我消息靈着呢!”
夏蟬聽她怎麼說,當即起身要走。
劉寶娜忙將她一拉,“夏蟬姐你聽我說,這消息千真萬確。我今天混進領導餐廳去吃飯了,恰好聽見劉經理在跟陳副經理說主管人選的事。”
夏蟬面色凝重,沉吟片刻,“你還跟別人說了嗎?”
劉寶娜搖頭,“我也不敢跟別人多嘴。”
“寶娜,別跟其他人說這事兒。現在人多口雜,你別把自己牽扯進去。”
劉寶娜忙不迭點頭,又問,“夏蟬姐,你說我會不會被裁?”
“你會手語,這是稀缺人才。”
劉寶娜聽她這麼一說,似是稍稍寬了心,“要不你也學一個,我教你,日常對話不用一個月就能學會。”
對講機里有人說話,夏蟬按着耳機,笑說:“這一技之長還是你自己留着吧——趕緊回去工作。”
劉寶娜離開以後,夏蟬拿出手機,給陳蓉發了條短訊。
下午下班,夏蟬去停車場,直接上了陳蓉的車。
陳蓉說:“飯下次吃,我今天還有事,送你去地鐵站。”
夏蟬抓緊時間,趕緊問她:“蓉姐,主管人選是不是定了?”
陳蓉吃驚看她,“你怎麼知道?”
夏蟬沒答,“真是傅如玉?”
陳蓉點了點頭,“劉弘毅是這麼打算的,他是經理,他說了算,雖然我極力推薦你……”
“我沒指望過能當主管,能還在我現在這位上待着就滿意了。”
陳蓉沉默一瞬,“夏蟬,我建議你做最壞的心裏準備。傅如玉升主管,劉弘毅定了池悅上去頂她的位置,這樣無論如何還得再裁掉兩個。”
夏蟬驚訝,“為什麼是池悅?”
陳蓉看她一眼,“你怎麼不問,為什麼是傅如玉?”
“如玉當主管我並不意外……”然而話沒說完,夏蟬已意識到什麼,靜了一瞬,忙又否決自己,“不可能。”
“哪有什麼不可能的,這位子你不想坐,自然有別人想坐。”
“如玉有男朋友。”
陳蓉默然。
夏蟬也知道這原因站不住腳,不過是她想當然為傅如玉爭取的最後一塊遮羞布而已。
陳蓉嘆了聲氣,“你還是跟我一樣,另作打算吧。有劉弘毅在這兒一手遮天,即便你僥倖逃過這一次,下一次也不見得能有這麼幸運。劉弘毅在高層有人撐腰,輕易動不了他。他私底下一直說我裝模作樣假正經,所以這次特意挑了這麼兩個人出來膈應我……客房部從根子上就爛了。”
很快地鐵站到了,夏蟬心情沉重,說:“我考慮考慮。”
早上與傅如玉交接班,傅如玉仍舊和往常一樣耐心細緻。
可夏蟬如今再看她,卻似吞了一隻蒼蠅那般難受。
倒不是瞧不起傅如玉,而是打心眼裏替她感到不值,誰都好,為什麼是劉弘毅……
酒店裏的事正焦頭爛額,已有一陣子沒見的賀槐生突然冒出來給她添亂。
這天中午,夏蟬被一通電話喊去大堂。
大堂里站着一直跟着賀槐生的中年男人,神情不悅,手裏抱着一大捧新鮮的長梗玫瑰。
他見夏蟬出現,語氣冷硬地喊了一聲“夏小姐”,隨機呈上手裏的花,“賀總送給你的。”
夏蟬一愣,“哪個賀總?”
中年男人臉色更差,“賀總賀槐生。”
他話音一落,夏蟬便覺前台正在值班的刷刷幾十道目光像她掃射而來。
夏蟬縱有滿腹疑問,這會兒也只得暫時吞進肚裏。
她抱着花,乘員工電梯回底下二層的的休息室。
等了片刻,電梯門彈開,裏面赫然站着年前剛剛入職的執行總裁程子晉。夏蟬只在酒會上近距離接觸過程子晉一回,這人年僅三十五歲,是個實幹派,手腕非常鐵腕,這從他剛上任就下一紙裁員令這點便可見一斑。
夏蟬站定,畢恭畢敬地打了聲招呼:“程總好。”
程子晉從電梯裏走出來,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眼,“夏蟬。”
夏蟬忙說:“是。”
程子晉似笑非笑,“酒會上見過你,讓人印象深刻。”
夏蟬正要回答,程子晉目光又移到她懷裏的大捧玫瑰上,“這花是荷蘭空運來的。”
夏蟬愣了愣。
“很貴。送你的人很捨得花錢。”
夏蟬忙問:“程總認識?”
程子晉笑了笑,沒有回答,越過夏蟬走了。
毫無疑問,這一出前腳被人送花,後腳又被總經理堵在電梯門口的場景,很快又傳得沸沸揚揚。
夏蟬只覺是無妄之災,然而賀槐生絲毫不消停,連續兩天派人過來送花。卡片上一句“祝好”,一個“賀”字。
夏蟬覺得自己恐怕是再也好不起來了,忍無可忍,給賀槐生髮了條微信。
當天下午,一輛拉風的蘭博基尼就停在了酒店門口。
夏蟬一眼便看見了後座上的賀槐生,當即準備繞道。還沒走脫,車上那人已開門下來,向著她大步走來。
夏蟬只得站定,“賀先生。”
賀槐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夏蟬挺直了背,“賀先生是想請我吃晚飯?”
賀槐生點頭。
“承蒙厚愛,但我今天沒時間。”
賀槐生從衣袋裏掏出手機,打字問她:夏小姐有安排?
自然沒什麼安排,多事之秋,又逢空窗期,既無心思,也沒人作陪。
夏蟬點頭。
賀槐生又問:那夏小姐什麼時候有空?
夏蟬看他一眼,退後一步,從包里掏出煙,點燃一支,捏在細長白皙的指間。
她微微偏頭,無聲問:“你在追我?”
賀槐生頓了數秒,回她:有何不可?
夏蟬笑了笑,仍是無聲說:“我不信。”
賀槐生:信與不信並不重要。
夏蟬緩緩吐了口煙,“你應該聽說了,凱澤內部大換血,明天就要出裁員名單,如我不幸在那上面,今天就是我們最後一次碰面了。”怕賀槐生看得困難,她語速不徐不疾。
賀槐生看她說完,低頭打字:“恐怕有一部分是拜我所賜。”
夏蟬心道:這人倒挺有自知之明。
夏蟬搖頭,“賀先生,實話跟你說吧。我知道你們這樣的公子哥都圖些什麼,早個三四年,我糊塗一陣騙騙自己,跟着玩一玩也未嘗不可。撈點兒房子票子,另找個城市上岸,從此吃穿不愁,然而……”
以色侍他人,能得幾時好。
家裏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她自然不會重蹈覆轍。
賀槐生沉默。
正這時,夏蟬手裏手機響起來,是劉弘毅來電。
夏蟬稍稍背過身,接起電話:“劉經理。”
“走沒走?來我辦公室一趟。”
夏蟬微微蹙了蹙眉,“劉經理,現在已經下班了。”
“趕着回家重要,還是前途重要?”
夏蟬無法,只得應下來。
她把煙滅了,抬頭看了看賀槐生,“賀先生,我還有事,先走了。”她頓了頓,“花很好看,謝謝你。”
起碼活到如今,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這樣昂貴的玫瑰。
賀槐生站着沒動,微微點了點頭。
夏蟬轉身回酒店,直奔劉弘毅辦公室。
劉弘毅翹在大班桌上,歪頭看着夏蟬,似笑非笑,“給我泡杯茶,左邊架子上第三個罐子裏的茶葉。”
夏蟬按捺自己,將劉弘毅面前的茶杯拿過來,倒了茶葉,又清洗乾淨,擱足新鮮的茶葉,澆了大半杯沸水,擱在劉弘毅跟前。
劉弘毅這才將腿放下,端起杯子淺啜一口,慢條斯理地說:“有個好消息。”
夏蟬強打精神接起劉弘毅的話頭,“劉經理請講。”
“名單給上頭看過了,部分人選還有爭議,大家決定討論討論,下周再出結果。”
夏蟬心想,這算什麼好消息,長痛不如短痛,這樣煎熬的日子還得過上一周……
“至於這爭議的焦點……”劉弘毅笑了笑,擱下杯子,從椅上站起來,“可大可小。”
他走到夏蟬身邊,手掌在桌沿上按了一下,輕咳一聲,整了整領帶,邁開腳步走了。
那茶還在縷縷飄着輕煙,夏蟬直愣愣看着,不知所想。
最後,她低頭往桌沿上看了一眼。
一張房卡。
從小到大,拜這幅皮囊所賜,夏蟬遇上過不少好事。
這世界對長相漂亮的人總會寬容一些,然而到了真正關涉利益的時候,這張臉翻過來成了障礙。
男人的褲襠構成重重關卡,偏她不肯躺着過去,碰了一鼻子灰。
夏蟬捏着房卡,惶惶惑惑地出了門。下午四點不到,頭頂一輪稀薄的太陽。
夏蟬站在那兒,陡然不知道何去何從。
如今形勢已然明朗,傅如玉和池悅上位,而她是去是留,就看今晚這房卡最終用不用得上。
夏蟬自認不是多麼三觀正直的人,她生活在周蘭身邊,腌臢事情見得太多,已是習以為常,這可真不代表有一天她也得成為這一堆糟污的當事人……
“……瞎鏟……”
斜後方突然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
夏蟬急忙回頭。
是賀槐生,還沒走。
他站在門廊下的台階上,手裏夾着一支煙,淡淡的霧氣騰起,籠着他的眉眼。
他彷彿比平日更加疏離。
夏蟬張了張口,沒發出聲,好像她才變成了有語言障礙的那個。
片刻,夏蟬手機一震。
賀槐生:劉弘毅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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