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與蟬聲(09)

槐與蟬聲(09)

謝星洲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夏夏,看過來,拍段視頻。”

“你他媽別這麼叫我,噁心。”

謝星洲不以為意,“看鏡頭,跟賀槐生說兩句話。”

“謝星洲,”夏蟬緊咬着牙,“你這麼做,是打算把我對你的最後一點感情也糟蹋完嗎?”

謝星洲一頓。

“從前你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要附逆為奸。”

謝星洲看着她,臉上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情漸漸斂去了,沉默片刻,方說:“誰都有不得以的時候。”

“以前再不得以,也不會傷害別人。”

謝星洲轉頭看着她。

天色正一分一分地亮了起來,映在他眼裏,眸子也跟着亮了幾分,彷彿還是從前的謝星洲,雪天漏夜前來看她,拿凍紅的手捂着她的臉,沖她笑時,眼睛那樣的明亮。

“謝星洲,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是在犯罪。”

“你既然不回頭,又何必勸我回頭,”謝星洲盯着她的眼睛,“夏夏,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你弟弟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總得賭一把,是不是?我說了,你絕對安全,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傷害你。”

謝星洲舉起手機,目光再次冷硬如鐵,“說兩句話。”

夏蟬別過頭。

“你真不想知道,事業和你,他會選哪一個?”

夏蟬聽聞此言,便覺心臟似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

上一次,謝星洲選了事業。

這一次呢?

她寧願不知道,不給賀槐生非要做出選擇的機會,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下去。

“你對他沒信心,”謝星洲說,“你也知道,他這種人不可能跟人較真。商人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你或許不知道,他以前就認識你養父。”

夏蟬一愣。

“王洪韜,是叫這個名字?他在南方活躍的時候,跟賀槐生的父親有不少的生意往來。”

原來……原來這次幫王洪韜出來的人竟是賀槐生。

“夏夏,你猜,賀槐生以前見過你嗎?”

夏蟬沒說話,緊咬着唇。

“王洪韜的謀略,對他而言才更有用。”

謝星洲頓了頓,看向夏蟬,“夏夏,給我個機會。只要你答應跟我走,我就不把視頻發過去。今天上午星暉要召開董事會,你應該聽說了。跟我走,你就能成全賀槐生的事業。”

夏蟬只覺得嘴唇似給自己咬出了口子,這會兒舌尖上嘗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腦袋一時有些空,只冷笑一聲,“你以為你走得了?賀啟華的人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只要你答應,我一定能帶你走。”

“我不會答應。”

“你別這麼固執。”

“你憑什麼保證我的安全?如果賀槐生不打算顧忌人質,你們打算怎麼做?”

“我坐在駕駛座上,我能保證你的安全。”

夏蟬一怔,“車動了手腳?”

謝星洲沒說話。

夏蟬心中一凜,腦中頃刻間轉過數個念頭。這會兒腦袋裏有一根神經一抽一抽地疼,讓她又開始反胃。她頭探出窗外,往後看了一眼,車子後面黑壓壓的一排人,全都盯着這邊的動靜。謝星洲說帶她走,談何容易。賀啟華這樣的老狐狸,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的計劃里有一丁點兒閃失?

片刻,她在心裏下了決定。

“手機拿來。”

謝星洲打開手機的相機,對準夏蟬。

天色更亮,太陽似是隨時要噴薄而出。

夏蟬朝着前方的天空看了一眼,心裏越發決然。

·

不過幾秒的視頻,賀槐生反反覆復看了數遍。

鏡頭裏,夏蟬面色蒼白,眼神卻異常的明亮堅定。

她說:“賀槐生,別猶豫。照你自己的計劃往前走,我能脫險,相信我。”

笑話,怎麼能相信,這人一貫說謊不打草稿。

正心亂如麻的時候,洗手間們忽被人推開。

賀槐生抬眼,鏡子裏映出賀啟華的身影。

賀啟華走過來,打開水龍頭,一邊拿凈水洗着手,一邊說道,“小小薄禮,不成敬意,賢侄看仔細了?要是沒看仔細,我跟你解釋解釋。這車呢,質量不大好,剎車壞了。車前面是段斜坡,發動以後……”他住了聲,呵呵一笑。

賀槐生沉着目光,“你想要什麼?”

賀啟華關了水龍頭,抽出張紙巾擦乾淨手,兩根食指交叉,比了一個十字,“你的股權,這麼多。別著急,我知道,這事兒難以抉擇,賢侄可以慢慢考慮。我讓董事會議暫停了,賢侄務必中午十二點之前告訴我答案,否則……”

賀啟華伸手,在賀槐生肩上拍了一掌,“記住,報警也沒用,看是車快,還是警察到得快。”他笑了一聲,開門出去了。

賀槐生緊捏着拳,一拳砸在流理台上。

片刻,他掏出手機給丁永貴打了個電話,開口先是一通罵。

丁永貴聽着,沒有吭聲,也沒辯解,“對不起賀總,這是我工作的疏忽。”

“趕緊去找人,找到以後,別讓她坐的車發動。”

丁永貴在那邊聽得一愣,“車子……”

賀槐生閉了閉眼,“剎車壞了。”

掛了電話,賀槐生往自己臉上澆了捧水,又掏出手機,給王洪韜打電話。

他簡要陳述事情經過,詢問王洪韜有什麼建議。

王洪韜一愣,“夏夏她現在安全嗎?”

“暫時安全。”

千算萬算,沒想到會在夏蟬這一環上出了差錯。

王洪韜一時也六神無主,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一個什麼好對策。這事兒賀槐生謀劃了十多年,這次要是失敗,被賀啟華奪取十個點的股權,他這一輩子別想再翻身。

然而……

王洪韜聲音有點兒啞:“賀總,這事兒我也給不出什麼建議,只看你怎麼選。我是過來人,又蹲過大牢,這輩子最輝煌的時光,都蹉跎在裏頭了。最開始不是不怨,憑什麼那些龜孫子都活得好好的,就我一人倒霉。蹲了十幾年,漸漸也就想開了。現在回頭再看,什麼功名富貴全他媽是虛的,只有身邊人才是實的。當然,我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籌謀這麼多年,又隔着血海深仇……賀總,隨你怎麼選,不怪你。只能說,夏夏沒那個享福的命……”王洪韜聲音一梗,停了半刻,才又說,“賀總,你把那視頻發過來,我給夏夏她媽看看,好歹是個交代……”

王洪韜住了聲音,再也說不下去了。

掛了電話,賀槐生站在那兒,便覺心裏壓了塊大石,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他想到不久前,她給他看手相,煞有介事地說,“你前半生都不大順利,但以後都能順風順水。”

而他怎麼說的?福氣會有的,他說有就有。

方才王洪韜說,隨你怎麼選,不怪你。只能說,夏夏沒那個享福的命。

賀槐生忍不住,又將那視頻打開。

他看着她,眼眶刺痛,眼裏泛潮。

而她的目光堅定明亮,帶着笑意:

賀槐生,別猶豫。照你自己的計劃往前走,我能脫險,相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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