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與蟬聲(07)
陳艾佳當即便有些不高興了,但礙於夏蟬的面子,隱而未發。
賀芩便又將目光投向夏蟬,鼻子裏輕輕地哼了一聲,“物以類聚。”
夏蟬見慣了女人之間勾心鬥角,真正的戰爭,從來都不是放在明面上的那些,賀芩分明不諳此道,連拿捏出來的這麼一點兒“狠毒”的勁,都顯得十分孩子氣,她便有些好笑,也不接這茬,只問:“賀小姐回去是否方便,需不需要我順便送你一趟?”
“你別想拿這點小恩小惠來收買我,我不吃這一套。”
夏蟬笑了笑,與陳艾佳對視一眼,便說:“那好,不打擾賀小姐接着逛了。”
她挽着陳艾佳走出去幾步,卻又被賀芩叫住。
夏蟬回頭,賀芩往她跟前走了兩步,“你見過申雪霏吧?”
“見過。”
賀芩微微揚起下巴,“她才是一直是我心目中嫂子的人選,我永遠不會承認你的。”
“我以為,這還得你哥哥自己做決定。”
賀芩皺了皺眉,“你是覺得我哥會聽你的嗎?”
夏蟬笑說:“不知道,不過我還是有點信心。”
賀芩瞪着她,緊咬着牙,“我真是十分討厭你們這樣的人,除了長得好看,一無是處。”
夏蟬一點兒也生不起來氣,笑說:“謝謝,我就當是你在誇我了。我們比不得賀小姐家境優渥,生來就順風順水,人活一世,當然什麼資本好用就用什麼,還有張臉能用,何妨拿來試一試?”
“靠臉是不可能長久的。”
“是。但我既然和你哥在一起了這麼久,那顯然我就不只這樣一個優點。除非你覺得,你哥哥是一個膚淺的人。”
賀芩自然不會認為自家哥哥膚淺,便問:“那你有什麼優點?”
夏蟬笑了,“等你跟我相處以後,你慢慢就會發現。”
賀芩這才意識到夏蟬是在引導她說話,輕哼一聲,“我對你沒興趣,不想跟你相處。”
夏蟬笑一笑。
陳艾佳將她手一拉,“走吧。”
夏蟬便對賀芩說,“我們走了,賀小姐慢逛。”
車停在路邊,夏蟬上車之前,四下看了看。陳艾佳指了指不遠處一輛卡宴,“那是她的車。”
夏蟬笑問:“她沒開程子晉的蘭博基尼了?”
“當然,”陳艾佳一揚下巴,“那車我已經讓程子晉賣了。”
夏蟬大笑,“至於么。”
兩人上了車,陳艾佳說:“賀芩人真不壞,就是有點兒死腦筋。估計也是讓賀槐生寵的,從小到大沒受過挫折,所以凡事別人都得依着她。程子晉從來也只是拿她當妹妹看,畢竟跟她差了十幾歲,壓根不會往愛情這方面去想。按程子晉自己的說法,即便他真有這個想法,恐怕賀槐生先把他腿打斷。”
夏蟬“哈哈哈”笑起來。
“你還笑,真是沒一點危機意識。要是賀芩真一輩子不接受你怎麼辦?賀槐生又那麼寵愛自己妹妹,他夾在中間,能堅持多久?”
夏蟬不以為意,“我壓根就沒幻想過能跟賀槐生一輩子。”
“為什麼?你倆現在不是很好么?”
夏蟬笑了笑,“等事情都結束了再說吧。”
對賀槐生而言,與賀啟華的戰鬥,恐怕才是他擺在第一位的問題。
和陳艾佳吃過晚飯回家,夏蟬洗了個澡,躺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視。
夏蟬看了會兒財經新聞,覺得無聊,正要關上去干點別的,畫面一轉,下一則新聞里忽然蹦出張賀啟華的照片。
夏蟬立即坐直身體,緊盯着電視。
“……我台記者得知,前兩天星暉罷工事件中的主角之一,星暉集團CEO賀啟華過去十年間多次出入澳門、拉斯維加斯的各大賭場,欠下多達兩億的賭債……”畫面跳轉,一段畫質不甚清晰,但依然能看出人物是賀啟華的視頻,視頻里背景便是在賭場的牌桌上,賀啟華似是輸紅了眼,正破口大罵。
“……賭債數額巨大,其中是否全是賀啟華的個人資產,還在進一步調查之中。”
夏蟬心臟砰砰直跳,急忙拿手機上網搜索相關新聞,那幾張照片已擴散得鋪天蓋地。她看了數篇報道,已十分確定這是賀槐生組織放出的料。照片最早的一張拍攝於十年前,那時候賀槐生不過弱冠……也就是說,從那時起,他就已經在收集資料,策劃今日的反擊之戰。
第二天凌晨,本已沸騰的局面又一次炸開鍋,新一輪照片放出來,這次是針對賀啟華的私生活——照片多達二十張,其中不乏尺度頗大的,甚至男女都有。比起賭博,這樣的醜聞更能吸引大家的眼球。
當日,星暉股價大跌。
夏蟬沒敢聯繫賀槐生,所有新聞反反覆復看了多遍,再找不出什麼有用的,便給張彧打了個電話。張彧告訴她,公關部現在已經亂成一鍋粥了,這事兒生死攸關,公關部以前從沒遇到過。據說,賀啟華打算馬上召開董事會議,打算讓董事會通過他進軍軟件產業的提案,藉以轉移外部的視線。
最後,張彧感嘆道:“小賀總這一招真是狠,都是一家人,下起手來怎麼沒一點兒顧忌……”
掛了電話,夏蟬脊背發涼,越發替賀槐生擔心。
賀啟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要是狗急跳牆,保不準來一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之身,或者,當年賀啟華既能在剎車上動手腳,如今又何嘗不能如法炮製?
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賀芩。
她給丁永貴打了個電話,委婉地提及此時,丁永貴說:“賀總早就想到了,大小姐現在有人二十四小時全程保護,出不了什麼差錯。”
夏蟬鬆了口氣,是的,賀槐生從來心思縝密,不至於把弱點漏給敵人。
丁永貴又說:“還有,夏小姐,其實也有人在保護你,雖然賀總不讓我告訴你,但我希望夏小姐盡量呆在屋裏不要出門,以免給安保工作造成不必要的漏洞。”
夏蟬一震。
過了片刻,她問:“他這兩天好嗎?”
“還好。
丁永貴這人一貫公事公辦,夏蟬知道問不出什麼細節,只得掛了電話。仍舊放心不下,便給賀槐生髮了條信息,“一切保重。”
很久以後,賀槐生方才回復:好。等我。
夏蟬便很少出門,即便出門,也只在小區周圍活動,去趟超市,或是買個菜。
三天下來,相安無事。
夏蟬一直跟張彧保持聯繫,被告知後天公司便要舉行董事會議。如今賀啟華醜聞熱度未停,星暉股價還在下跌,這麼下去,恐怕將要傷及根本。
正這時,夏蟬又收到一則噩耗,謝星洲的媽媽手術之後引起併發症,去世了。
夏蟬看着謝星洲發來的信息,手心發涼。
緊接着,第二條信息跳出來:她生前說了些過分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如果我知道她是這個意思,就不會讓你來了。
夏蟬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只得回復:節哀。
許久,謝星洲沒再回復。
凌晨,夏蟬突然接到謝星洲的電話。
她這人骨子裏就不是殘忍的人,實在不忍心不接這個電話。
謝星洲在那邊,喊了一聲“夏蟬”便不再說話。
夏蟬也不知道說什麼。
片刻,她聽見謝星洲聲音黯啞地說:“我買了點兒啤酒,我現在你樓頂上,你能不能上來,陪我喝兩杯。”
夏蟬沉默片刻,說了聲“好”。
她換了身衣服,拿上鑰匙和手機出門,走上天台,便看見謝星洲坐在護欄上,襯衫的衣擺被風掛着,那背影似要隨時墜下去。
夏蟬心裏一驚,“謝星洲。”
片刻,謝星洲回頭,看她一眼,從護欄上下來。
謝星洲把搭在臂上的外套往地上一鋪,“坐。”
夏蟬看了看,還是坐了下去。
謝星洲開了一罐酒,遞給夏蟬。
夏蟬接過,先沒喝,只問:“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謝星洲喝了口酒,“在超市遇見你那次,沒忍住跟到了樓下。”
夏蟬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悅。
謝星洲聲音發苦,“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做。就那一次,我保證。”
夏蟬不至於非得挑這個時候往他傷口上撒鹽,便也就沒說什麼。她抿了口酒,酒液冰冷發苦,不知怎的,就想到給謝星洲踐行的那次。
謝星洲也沒說話,只悶頭喝啤酒,很快,地上便散落一堆的啤酒罐子。
夏蟬嘆了聲氣,“少喝點。”
謝星洲笑了笑,忽然問她:“你有沒有煙?”
“你不抽煙的。”
“我想試試。”
“……我戒了。你別抽,那不是好東西。”
“你告訴我,那是什麼味道,會讓你忘掉苦悶嗎?”
夏蟬沉默片刻,“那只是一時的,太軟弱的人,才會藉助於煙酒。我很軟弱,但你不是。”
謝星洲低笑一聲,“不,你這人其實比誰都堅定。我記得你說的話,做了決定,就絕不回頭。事實上,我做不到。”
夏蟬拿起易拉罐,又喝了一口,“回頭沒用。”
謝星洲抬眼看着她,扣在啤酒罐上的手指猛地捏緊,“……如果我說,有用呢?夏夏,給我個機會,我們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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