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親人敵人
白墨冉進得屋子后,就感覺一股暖氣撲面而來,將屋外的寒風隔絕在了簾外,仿若兩個世界。
只見花廳里雖空無一人,但卻生着一個正在烈烈燃燒着的火爐,照的整個屋子都溫暖如春。
丫鬟並未在廳中止步,而是領她們繼續往裏屋走去,待得她再次掀開一方帘子,白墨冉只感覺眼前一亮,再次抬首時,她便已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裏屋的溫度比廳中還要暖和上許多,屋中不但有用上好的銀絲碳燒着的爐子,每人手上都還抱着一個小型的手爐,腳步所踏過的地方,也具是鋪上了一層厚厚的木紅地流彩暗花宋錦紋栽絨毯,讓人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的柔軟。
白墨冉不動聲色的掃視了屋內一眼,而後沒有半分遲疑,目不斜視的走到正端坐於坐榻邊的老夫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躬身屈膝,一邊行了個萬福一邊柔聲道:“墨冉給祖母、母親和敬王妃請安。”
後面的兩個丫鬟跟在她身後,也齊齊向屋裏的眾人見了禮。
坐在榻上的人穿了一件綠沉色綉有如意祥雲的雲緞襖袍,外面還披了一件同色的裘衣,兩鬢已近霜白,唯獨一雙眼睛仍舊透着清銳的光,此刻她見到白墨冉對她行禮,既沒表現出多年不見的生分,也沒有露出久逢親人的喜悅,只是淡淡點了點頭,聲音極有威嚴道:“都起來吧。”
白墨冉這才盈盈的站起身來,還未聽聞老夫人開口,坐於她右邊的敬王妃已是先一步的出了聲。
“真是個可人的姑娘呢!這幾年在外面受苦了吧?”敬王妃笑語嫣然的說著,似有若無的瞟了站在老夫人身側的長公主一眼,語氣半真半假的羨艷道:“右相夫人也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有了你這麼一個貼心的女兒。”
敬王妃穿着的極為艷麗,雖已經年近四十,但是因為保養極好,看上去還像是二十來歲的模樣,此刻她一笑,端的是風姿嫵媚,卻又不失優雅貴氣。
再反觀一旁的長公主,雖然也是一身的雍容華貴,但是細看之下,那張容貌妍麗的臉上,眼角處已經出現了細紋,任憑如何裝扮,也已經是遮掩不住。
此刻她聽到敬王妃近乎挑釁的話語,倒也不惱,反而‘好心’提議道:“敬王妃若是喜歡,不妨將冉兒娶回去做兒媳婦便是,也算彌補了敬王此生只得一子的遺憾。”
這是在諷刺她不能為敬王府開枝散葉了?敬王妃臉色微變,不過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不怒反笑道:“是我不爭氣,生了君兒後身體就一直不好,比不過右相夫人,為右相生了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着實教人羨慕呢!”
長公主原本淡笑的面色一僵,看着敬王妃的目光帶上了刺骨的寒芒,敬王妃卻彷彿是沒察覺到她的怒意,反而笑的更明媚了。
敬王妃話里的意思在場的人再明白不過,她是只生了一個兒子,可那又如何,好歹敬王府後繼有人了,再怎麼樣,也好過一個連兒子都生不出來的人!
兩人唇槍舌劍中,白墨冉一直安靜的站在旁邊不曾插話,低眉順眼的乖巧樣子被老夫人暗自看在眼裏,心中愈發滿意。
可誰又知道,白墨冉的心裏早已悄悄為敬王妃嘆了聲好?她當初會找上敬王妃幫忙,也僅僅是因為她與長公主素有舊怨,料定她斷不會拒絕一個能給長公主添堵的機會,卻也沒想到她是這樣一個洒脫的性子,一下子便讓她喜歡了起來。
長公主和敬王妃年輕的時候都是京都中受人追捧的粉黛佳人,一個是當今聖上的親妹妹,一個是前任右相的嫡女,俱是身份顯赫,所以經常會被世人拿來比較,久而久之,兩人之間雖沒有敵意,卻也因此對對方沒有半分好感,直到後來,兩人都對當時還是世子的敬王爺一見傾心,這才點燃了兩人之間的戰火,也因此結下了一生的梁子。
而敬王妃如今雖是敬王府的人,但是因為她娘家的身份,所以一向和老夫人走的近,也頗得老夫人的喜愛,但也因此,她每在老夫人面前出現一次,也就提醒她一次,長公主在嫁給自己兒子之前喜歡過別人,心底總歸會不舒服。
因而她每一次來右相府,長公主就要提防着她,生怕她一個不留神便被人在老夫人面前上了眼藥。
“大姐,你就這麼眼見着母親和敬王妃為你爭論起來,也不幫着勸解半分,未免太過冷情了!”思緒百轉間,那道白墨冉未進屋前便聽到的嬌媚的嗓音再次響起,話里依舊帶着刺,毫不避諱的向她扎來。
白墨冉循着聲音看去,只見那女子立於長公主的身側,身穿着淺黃-色的煙雲蝴蝶襖裙,頭上梳着一個飛仙髻,杏眼桃腮,硃唇皓齒,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紀,倒是個標緻的美人胚子!
“三妹說笑了,母親和敬王妃一直相談甚歡,我未曾看出有何不妥。”白墨冉對上她那飽含敵意的目光,眼中未浮現出半絲波瀾,一雙眸子依然是那樣的溫和,“我只知曉,長輩在說話的時候,我們做晚輩只需要在一旁聽着便好。”
她的聲音並不尖銳,相反的很是和氣,可是說出的話卻是讓白婷雅瞬間沉了臉,眼中怒火中燒。
這個白墨冉!她以為她是誰?不過是一個被右相府趕出多年的棄女罷了!還真當自己是右相府的嫡長女、自己的大姐了?居然還敢當眾反駁她的話?她是哪裏來的膽子!
長公主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什麼,但是看着白墨冉的眼神明顯深沉了許多,只有敬王妃聽了白墨冉的話,本來因為想膈應長公主對她的三分假意,現在也變成了七分喜愛。
眼看着氣氛就要這麼冷下來,一抹淺綠色的身影就在此時自白婷雅的身旁走出,逕自來到了白墨冉面前就想要去牽她的手,卻被她先一步的避開了。
“抱歉,四妹妹。”白墨冉看着眼前樣貌只算清秀,但是身姿卻弱柳扶風,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女子,淡淡解釋道:“大概是我這些年來獨居慣了,所以不太習慣有人親近。”
白婷蘭的動作一僵,面上倒不見尷尬,只是改為去輕拽白墨冉披着的雪色斗篷,笑的一派天真無邪道:“大姐你不要責怪三姐,這麼多年你不在府中所以不知道,三姐她的性子就是這樣直率,沒什麼惡意的!我和姐姐們前幾日聽到大姐你要回府,都很高興呢!蘭兒這些年來,也很想念姐姐呢!”
如果她沒記錯,四妹妹,我當初離開府中的時候,你才剛學會說話吧?倒是難為你未到記事的年齡,便要記住我這個連一面都沒有見過的大姐了!
簡簡單單看似毫無心機的一句話,卻是句句切中要點,將白婷雅的咄咄逼人解釋成是直率,將她的反擊理解成是責怪,並且提醒她誰才是在府中生活了十幾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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