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傾城嫁娶
三日後,隨着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沙漠,新的一天就此開始。
這場西漠的內爭終將拉開了帷幕。
朝堂之上,莫子籬高坐於龍椅之上,面色如水般沉靜,從未有一刻,他在這殿中的心情像現在這般的放鬆。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身邊的小太監似乎也感覺到了今日異樣的氣氛,這一聲叫的格外的尖銳,話音剛落,李戚夷已經走出隊列。
“啟稟陛下,半月之期已到,我已與諸位將軍商量好了對敵的萬全之策,不知陛下打算何時出兵?派兵多少?遣誰為主將?”
他的架勢看上去是請示,可說出來的話已經滿是咄咄逼人、急不可耐,完全沒有給莫子籬一點迴旋的餘地。
莫子籬神色不變,仿若沒有察覺到李戚夷焦急的情緒,目光平和的看着他不語。
李戚夷半天都得不到回答,且不曾聽到上方有一絲動靜,心覺奇怪,便抬頭向他看去,正巧與莫子籬的視線對上。
他看到對方波瀾不驚的表情,愈發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只得再次開口道:“不知陛下……”
“李丞相。”
莫子籬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來,令下面站着的許多人都忐忑起來。
陛下今日是怎麼了?平日裏只要一上朝,不是冷着一張臉,就是一副神色疲憊的樣子,對他們從未有過好臉色,就別提李戚夷了!每次他說話,陛下雖然面上看不出什麼,可那眼中慍怒的情緒,他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可是今天……看陛下這樣子,是心情真的很好。
於是很多人心裏都開始了各種各樣的猜測,城府深一點的人則嗅出了一絲山雨欲來的氛圍,心裏不停地打起了鼓來。
“我承諾你的事自然不會反悔,只是你與諸位將軍雖商量好了對策,但朕和這一干朝臣卻還渾然不知,不如先請您和三位將軍為我們大概講一下詳細的作戰計劃如何?”
李戚夷略微錯愕了一下,隨即欣然應允道:“這是自然要的,那就讓臣為陛下和諸位同僚……”
“李丞相,朕說的可是三位將軍與你一起,雖說這些天以來丞相你與三位將軍朝夕相處,共同商量出了計謀,但是單憑你一人為大家講解,總歸會有遺漏之處。”
莫子籬這話說的是合情合理,毫無半點不妥之處,臉上的笑容也愈發親和了。
大臣們經過他這麼一提醒,有幾人便開始找起了三位將軍的蹤影,可是卻一個都沒看見,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李戚夷的臉色則與莫子籬正相反,變得愈發的深沉難看了,只強自隱忍解釋道:“三位將軍這半月為了研究對敵之術可謂是不眠不休,現今好不容易商量出最為完美的計策,皆疲憊不已,微臣心中不忍,故讓他們在微臣府中歇下了,這才未來面見陛下,還請陛下見諒。”
但莫子籬沒有就此罷手的打算,此時的他彷彿恢復了在東臨右相府時,白墨冉最熟悉的清雅淡漠的樣子,話語輕柔中帶着尖銳的冰刺,彷彿要根根扎到對方的身體裏去。
“哦?原來是這樣?”莫子籬彷彿信以為真,理解的點了點頭。
李戚夷剛剛鬆了口氣,就聽見莫子籬冷哼了一聲,冰冷而威嚴的聲音似凜冽的刀光,將他全身的戒備悉數調動起來。
“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李丞相有代替我做決定的權力了?三位將軍為國為民固然辛苦,然朝政法度不能亂,今日他們身體不適便不能上朝,那明日,若是誰殘了一條腿,是不是永遠都不用為政了?”
“陛下息怒,臣等不敢!”
眾臣不妨莫子籬突然發怒,齊齊抱着玉牒跪下,他這一番話雖然針對的是李戚夷,但是也含沙射影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瞬間,寬敞的大廳明亮了起來,唯有一人還直直的站在群臣之中,目光冷厲的看着莫子籬,這人正是李戚夷。
“放肆!李丞相,這麼多人都跪下認錯,你竟然還不悔悟,更是直視龍顏,未免太過大逆不道!”
站在莫子籬旁邊的小太監突然一聲厲喝,聲音清脆而刺耳的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而這,也是李戚夷所能容忍的最後的底線!
只見他忽地將目光轉向了小太監,眼中的戾氣霎時傾瀉而出,驟然抬起了手,直指着小太監的站位。
小太監被李戚夷突如其來的舉動所嚇倒,退後了幾步,不知道絆到了什麼,猝不及防的狠狠摔在了地上,一張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然而已經晚了,等他再次抬起頭時,他什麼都沒能看清,就覺察到有一股龐大的威壓從上方降下,他甚至連驚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陣慘烈的痛覺就從他身體的四面八方傳來,不過一瞬,他已經失去了全部的生機。
小太監自己或許都不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但是站在台下的群臣可是將剛才的一幕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有膽子小的,這時候已經被嚇得尿了褲子!
就在剛才,這個小太監被李戚夷硬是用內力震碎了經脈和五臟六腑,整個人在瞬間化作無數個肉塊被撐開,霎時間變為一地的鮮血與殘肉!
莫子籬與那小太監最近,所以最能感受到他的一切情緒,可是他選擇了袖手旁觀。
他不能救他。
無情也好,冷血也罷,他從來就不是好人,更沒有心。
為了西漠國以後的安寧,這個小太監必須得死,他也算是死得其所,在此之後,他會好好地安葬他,更會給予他的家人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而現在,他看向李戚夷,眸中的殺氣驟現,屬於帝王的那份威嚴,在此刻發揮到了極致,“李丞相,你可知道,在金晟殿上殺人,該當何罪?”
“死罪。”李戚夷也直視着他,聲音又恢復了以往的沙啞怵人,“所以,陛下這是想為了一個小太監,將我繩之以法嗎?”
有
“那倒不至於。”在這劍拔弩張之時,莫子籬的語氣緩了緩,看上去了幾分軟和的跡象,教底下的臣子心跳如鼓,“再怎麼說,李丞相也是我國的幾代功臣,為了區區一個小太監而棄李丞相,還不值得!”
李戚夷看着莫子籬這急轉直下的態度,眼睛微眯,着實猜不透他想做什麼。
“但!”
莫子籬的語氣再次變了,群臣的心又再次跟着懸了起來,有幾個年紀大的臣子已經捂着心口在一個勁的喘氣了。
“敢問丞相,謀殺朝廷重臣又該當何罪?”
“陛下這是說的什麼話,老臣不明白。”李戚夷垂下眼睛,同時手在袖子裏悄悄找到了一個東西放在手中。
“來人,將兩位將軍帶上來!”莫子籬早就料到李戚夷不會認賬,早就趁他出府之際,令人潛入丞相府將兩位將軍救出。
“末將見過陛下!”
隨着兩聲高低不齊的聲音響起,兩位將軍齊齊跪倒在地,看上去十分狼狽。
“兩位將軍這是怎麼了?何至於虛弱至此?”
“李丞相不是說你們在他府上休息嗎?你們怎麼又過來了?”
“是啊,還有怎麼就你們兩位將軍,周將軍人呢?現又在何處?”
群臣見到這兩位將軍,一瞬間畏懼被好奇所淹沒,紛紛上前來問詢,兩位將軍沒多久就被眾人圍了個密不透風。
在兩位將軍出現的時候,李戚夷心中就已有了底,這場早朝,就是對方故意設下的局!他大概早就知道周將軍被他所害,卻一直沒有戳破,為的就是等到像今天這樣一個合適的時機!
枉他還想賭一把,看看他會不會如期履行半月之約!果然,他教出來的人,又怎麼會真的這麼好讓人掌控?
既然如此,那他也沒有什麼情面好留的了!
他一揮袖子,將手中握着的東西用內力送出,就見一道黑色的弧線劃過金晟殿內,在殿外的白玉大階上爆開,發出一聲清脆的轟鳴。
與此同時無數道身影驟然自宮中的四面八方顯現而出,如幽靈一般的神秘迅疾,將整個金晟殿都層層包圍,圍裹的密不透風。
眾臣見到這等場面,皆齊齊往後退去,駭然的瞪大了眼睛。
“李丞相,你這是做什麼?難道你想造反不成?”
其中一個忠義的老臣對此很是憤怒,走到群臣的最前面,一雙眼睛嚴厲的看着李戚夷。
李戚夷還未與他說上什麼,莫子籬就已經先一步的開口了。
“於太傅,你不必與他太過置氣,此人想要謀反,已非朝夕之久,而今日未能出現的周將軍,也已經被他所害!而這兩位將軍之所以現在這麼虛弱,也是因為李戚夷怕消息走漏,將他們軟禁了三日!”
“什麼!”
莫子籬此話一出,群臣臉色驟變,思及自己現在的處境,俱是覺得自己大限將至。
“該說的話,你也該說完了吧?”
在此期間,李戚夷一直都在一旁看着莫子籬沒有說話,這時才陰測測的開了口。
剛剛還混亂成一片哄鬧的大殿,在李戚夷開口說了這句話以後,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將視線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李戚夷卻好似根本沒有看到這群人的存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莫子籬,就像是在看着一隻瀕死的動物。
“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推翻我、打壓我了嗎?簡直是做夢!虧你還是我一手扶持起來的人,簡直是愚蠢至極!”
“我想要出兵東臨有什麼錯?若是現在,我們國家一舉拿下東臨,那從此以後,我們西漠就是天和第一大國,統一天和指日可待,你所謂的百姓,到那時候會過上有史以來最好的日子!那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本來,我想看在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徒弟、以及時瀟兒丈夫的份上留你一條活路,可是你偏偏一次次不知好歹的來惹怒我,所以,別怪我翻臉無情!”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他的腳已經離開地面有一尺之距,等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雙手成爪,朝着莫子籬的方向惡狠狠地抓了過去!
“陛下小心!”
底下是一聲聲的驚呼,可莫子籬卻端坐在龍椅之上巍然不動,眼中甚至都沒有泛起半點的波瀾。
李戚夷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下微寒,只覺有詐,可又想起他中過催情蠱,武功早已盡失,心中的顧慮又在霎時打消,動作未停,伸手對着他的脖子扼去。
一道身影忽然從龍椅上面飄落而下,如雲一般的飄逸,可對上李戚夷襲來的手時,內力又如海一般的洶湧,竟直直的將李戚夷的攻擊給擋了回去。
李戚夷還未從這等變故中回過神來,就聽見那人的聲音溫潤中帶着三分笑意,傳進他的耳中,“聽聞西漠國的諸位大人十分掛心我東臨的國事,秦某分外的感動,此番不遠千里從東臨趕來,為的就是想親自聽一聽諸位對我東臨有何想法,秦某集百家之所思,回去也好對東臨的百姓有個交代!”
秦夜泠出現的太過於突然,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如果說李戚夷對莫子籬大逆不道的舉動讓他們甚為震驚的話,那麼秦夜泠出面維護莫子籬的舉動,則讓他們在感到大跌眼鏡的同時心中有了忌憚。
如果莫子籬就此被李戚夷所重傷甚至致死,西漠國雖不至於就此覆滅,但也會因此而民心動亂,朝野震蕩,這對東臨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這也是李戚夷一直容忍着莫子籬坐在皇位上沒有動手的一個重要原因。
然而現在,秦夜泠卻出手救了他,這不得不讓人懷疑這兩人之間是不是達成了一些他們所不知道的約定。
秦夜泠的出現同時也大大出乎了李戚夷的意料,這麼些天來,他一心將精力放在了出兵東臨的這件事上,對於西漠的戒備反倒降低了不少,這才完全沒有察覺到秦夜泠一行人的動靜。
現在想來,莫子籬給出的半月之期果然是緩兵之計,只是他在怎麼也沒有想到,就這半個月的時間,他竟然能將秦夜泠給請來!
這麼一來,東臨國必當對他有了防備,想要一舉拿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哈哈!”李戚夷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完后看着群臣道:“諸位大人,你們可都看見了?我李戚夷雖說有些事做的過激了,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西漠!為了我們西漠國的未來!可是你們的陛下呢?竟然串通着敵國的將領來對付自己國家,與他相比,我李戚夷的所作所為真的是不值一提了!”
眾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全部擁擠到了一個地方,完全不知道該信誰是好了!
就在眾臣猶疑之際,被李戚夷手下團團包圍的大殿門口突然傳來了刀兵相接的聲音,只是這聲音沒過多久就停止了,接着,他們就看到了很是詭異的一幕。
只見一群身穿各色布衣手攜各樣武器的壯年男人們旁若無人的走進了金晟殿,為首的一名男子笑的很是張狂,肩膀上還掛着一隻白色的狐狸。
而在他的身側,則站了一名身着水青色紗衣的女子,女子戴着面紗,在進殿的時候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好似受到了驚嚇,大半的身子都隱沒在了男子的身後。
而那些在門口把守的李戚夷手下,則像是中了邪一般的互相廝殺起來,不一會兒,白玉雕砌成的階梯上就染滿了鮮血,那些黑衣人經此一戰,眨眼間就少掉了大半的人!
李戚夷的臉色立即就變了,他看着這一行半路殺出來的人,目光陰狠到了極點。
“哎呦!你這是在瞪我?”風梓幾乎同時就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個眼神殺了過去,從頭到腳都傳達出了一個情緒,他很不爽!
“王,要不要臣下幫你解決他?”一個長的異常粗壯的大漢主動上前一步,嗓門極其洪亮的向風梓請示,結果就是整個金晟殿的人都聽見了。
李戚夷的臉當下更黑了。
“不用了。”風梓朝他擺擺手,語氣十分不屑,“今日來我們是要辦大事的,不要在這樣的小人物身上耗費太多的精力。”
“是。”那大漢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似懂非懂的退下了。
風梓看着大漢這般反應,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猛拍了一下他的後背,語重心長道:“你要記住,像他這樣的人吶!用不着我們出手,自然會有別人解決!所以我們要省點力氣,少為別人操心!”
大漢再次眨巴眨巴了一下他的牛眼,看了眼已經瀕臨爆發的李戚夷,又看了眼風梓,再次點了點頭。
一直躲在金晟宮暗處的白墨冉看着這一幕,差點就要忍不住笑出來,她怎麼當初就沒看出風梓還有這樣氣人的潛質?
只是她一想到還站在自己身邊的李瀟,心情又立即沉重了下去。
本來今日,她是應該負責在鳳晟宮好好看住她的,但是最後,她還是受不住李瀟的軟磨硬泡,終是軟下心腸將她帶了過來。
因為將心比心,若換做是她,一個是她的父親,一個是她的丈夫,她不可能做到視若無睹。
但是她和李瀟有約法三章,就是不管殿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都不允許踏入一步!
“敢問來者何人,為何如此無禮闖入金晟殿?”那位不怕死的老臣此次又再次開口,提出了眾人心中的疑惑。
“吾王的名字,豈是你們這些人能隨便問的?”
風梓還沒有說什麼,他身後就有人按捺不住了,直接就是一句話頂了回去。
那老臣被氣得語塞,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風梓卻在這時主動開了口,語氣難得正經道:“雖然你沒有資格知道本王的名字,但是卻可以告訴你本王的身份,聽好了,本王就是風漠部落的王!”
他這話一說完,就感覺肩膀上一輕,原本掛在他身上的白靈大約是再也忍受不了他的自戀,嗖的一下就竄的沒影了。
與此同時,藏身暗處的白墨冉驟然感覺手臂一眾,低下頭,就看見白靈正雙手雙腳纏着她的手臂,倒是不敢站在她的肩上了,改走壁虎的路線了!
白墨冉本想再次將其甩開,但又想到方才大殿門口的那場詭異的血戰大概就是它的傑作,這才忍下了,暫時隨它去了。
而站在她身邊的李瀟對於白靈的出現只是給予了一個短暫好奇的目光,便再次將視線轉移到了大殿之上。
“風漠部落?”
風梓這話一出,頓時在大臣間引起一陣嘩然,這些日子,他們可沒少聽說風漠的“豐功偉績”,對於這個神秘的部落,他們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到底心裏還是有些忌憚的。
“順便告訴你們一聲,西漠周邊總共一十八家部落,除我風漠外,其餘十七家皆已歸順於我風漠,至於那剩下的一家……”風梓說到這,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自此以後,十八部落便只有十七部落了。”
言盡於此,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群臣皆默。
如果說在此之前他們對於風漠的所有事情只是耳聞,但是現在,風漠的王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西漠的金晟大殿上,且如此堂而皇之的說出這些話,無異於是在打他們西漠的臉了。
偏偏此刻,是西漠內政最為混亂的時刻。
然而下一刻,風梓的舉動卻是大大出乎了在場所有人的預料。
只見他突然上前一步,目光直視着皇位上的莫子籬,笑容和藹且真誠,抬起右手搭到左肩上,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
這一鞠躬,可是把跟隨着他來到西漠的一干臣子嚇了一跳,在風漠,這個動作所代表的意義,是臣服。
王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他們心裏再清楚不過,如今卻願意彎下身子屈服於另一個人之下……他們不理解,更不明白!
秦綰綰就站在離風梓一步之遙的地方,此時見到風梓如此作為,手指微顫,垂下眸去好掩蓋她已微紅的眼眶。
他是為誰才會做到這種地步,她比誰都清楚。
風梓,我秦綰綰此生何德何能,能得到你這般的重視?
同時,她感受到有一道探尋的視線從上方而來落到她的身上,身子頓時一僵。
那道視線的主人,她心中再清楚不過,今日她上大殿前,萬萬不曾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此刻她只覺得自己臉上的那個烙印似火燒般的灼痛,額頭竟是硬生生的冒出了虛汗。
好在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風梓在行完禮直起身後也不知是有意無意,身子往她這邊斜了斜,完全將她擋在了自己的身後,阻隔了秦夜泠的目光。
“風漠雖一向遠離他國紛爭,但近日,我聽聞陛下您想要在西漠推行仁政,休養生息,卻深受朝中佞臣所擾,故特意前來表態,若陛下在執政中遇到任何問題,風漠部落必將站在您這邊,為您解決一切的雜碎宵小之徒。”
這一番話,將風漠的態度表現的淋漓盡致,現在就是連傻子也能聽出來,風漠這一幫子人不是來鬧事的,而是來向陛下投誠的!
只是陛下到底是什麼時候搞定了風漠?他們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不管如何,風漠這一表態,殿上的諸位臣子不管是之前站在莫子籬一方還是李戚夷這方的,現在都紛紛將風向轉向了莫子籬。
畢竟不管無論如何,莫子籬都是名正言順的皇帝,身體裏流的也是皇室血液,先前他們之所以會有動搖,是因為莫子籬的皇帝根基太過薄弱,空有其名,實際上卻沒有掌握半點的實權。
但是現在,李戚夷的所作所為,已經讓三大將軍所在的家族寒心,已是失了兵力的支持,而風漠部落王的出現,則是宣告了莫子籬在政權上的絕對話語權。
在無論是兵權還是政權,莫子籬都有着空前優勢的情況下,誰還會站在李戚夷這邊?
至於出兵東臨……
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瞅了瞅老神在在的站在莫子籬旁邊的秦夜泠,紛紛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得了吧!人家正主都站在這裏說要集百家之所思了,他們還想着一鼓作氣拿下東臨打個勝仗的話……怕是所有人都會反問一句:你是不是傻?
在這樣的情勢下,不管李戚夷再說些什麼,都再也動搖不了人心了。
他站在大殿中冷冷的看着這發生的一切,一言不發,差點就讓諸臣將他遺忘。
可了解他的莫子籬和李瀟心裏卻清楚,他越是表現的平靜,就代表着他的內心越是暴怒。
金晟大殿上是一片亂糟糟的嘈雜之聲,可在他們三人之間,卻有一種安靜到可怕的氛圍。
終於,李戚夷動了,以絕對的迅雷之勢,仿若一條蟄伏已久的兇猛毒蛇,在那一刻驟然張開他的獠牙,狠狠地咬向了對方的咽喉。
秦夜泠的反應也很快,幾乎在同時運足了內力準備給予對方猛力一擊。
可就在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了莫子籬的私語:“這是我與他師徒之間的事,你不必插手。”
秦夜泠的動作霎時一頓。
也就是這麼一頓,李戚夷的掌風已到,雖未觸及到莫子籬,可是掌風所過之處,皆如同利刃劃過,在廊柱上、欄杆上皆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划痕。
李戚夷動的太快,讓所有的人都始料不及,就連時刻關注着這邊動靜的李瀟,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的手離莫子籬的胸口只有一尺之遙。
白墨冉也有着同樣的緊張,只是在見到秦夜泠並無動作之後,她便放下了心,知道他們兩人之間必然有着某種默契。
只是……她側首,看着剎那間眼淚奪眶而出的李瀟,心中湧起一陣心疼。
也是在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把她帶來大殿的這個舉動,或許更加的殘忍。
然而,群臣的呆愣,李戚夷的陰狠以及李瀟的恐懼都僅僅只是彈指間的事情,就在李戚夷的手離莫子籬僅僅還有一寸之距的時候,時間彷彿被人定格。
李戚夷的身子就像是被人定在了半空中,就差那麼一寸,卻再也前進不了分毫。
所有人的心跳也隨着這一變故停跳了一拍,隨即便見到一直端坐於龍椅上的莫子籬慢慢的站起了身來,輕輕的拂開了李戚夷向他伸出的手,隨意的就好像那只是天邊吹來的一陣風。
可即便旁人再如何震驚,也不會比得過李戚夷,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剛剛的情況。
他明明感覺到自己的內力雄厚的在體內流淌,卻在靠近莫子籬的瞬間,感覺到自己所有的武力都消失殆盡,整個人都進退不得。
這……怎麼會!
“李丞相,朕向來敬重於你,就連你先前幾番言行有失,朕都不予你計較,可如今,你卻在這大殿之上,想要奪取朕的性命,你叫朕豈能容你?”
莫子籬的聲音響徹大殿,令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而就在李戚夷失神間,他一揮衣袖,也不見得如何用力,李戚夷整個人就被他拂下了台階,跌坐在大殿之上。
大殿裏鴉雀無聲,眾人的視線都悄悄在莫子籬與李戚夷之間游移着,心裏都清楚,後者怕是大勢已去!
秦夜泠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內心有些複雜。
幽冥心法共分九層,據他所知,李戚夷身為幽冥門門主,已將心法練至第八層,斷情絕愛、六親皆陌,而此時,莫子籬竟能如此輕易地將他控制在鼓掌之間,怕是已經突破了第九層心法:心若空明。
如此,倒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要是交起手來,誰更勝一籌?
相比起他們,白墨冉和李瀟則是更加的驚訝,因為她們兩人是最清楚莫子籬的身體狀況的,尤其是白墨冉,直到現在,她還不能完全的掌控好體內那股來自莫子籬的強大內力。
可是眼下這情況……只有待事後她再去詢問了。
“你不必擔心,如今子籬掌握了所有的主動權,而你的父親再怎麼說是他的師父,他不會真的對他下死手的。”
白墨冉見李瀟的眉頭始終蹙的厲害,忍不住出言安慰。
“不,不對。”李瀟搖了搖頭,不但沒有平靜下來,反而更加的慌亂了。
“怎麼不對?”經過這段日子與李瀟的相處,白墨冉很清楚李瀟並不是那種會自亂陣腳的人,她現在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反應,必然是有着自己所不知道的擔憂。
“我問你,你的軟紅閣一共有多少人?相比幽冥門勢力如何?”
“數十萬人,至於與幽冥門相比……我不是很清楚,但既然能夠被並稱為江湖的四大組織,實力當與軟紅閣不相上下。”
白墨冉不明白李瀟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只是憑着本能回答,只是在這一問一答的過程中,她突然明白過來李瀟的含義。
“是的,不相上下。”李瀟眼中的憂色更濃,“可是剛剛父親派去圍着大殿的那些人,不過是眾多幽冥門人中的冰山一角,那麼其他的人現今又在何處?”
就像是響應她的話般,李瀟這邊話音剛落,大殿之上就傳來了異動。
莫子籬神色一變,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目光冷冽的看着階下的李戚夷。
“沒想到當日我一時心軟,竟是讓你修習成了幽冥心法,倒是我的疏忽了。”李戚夷自地上緩緩地起身,神色倒沒了方才的惱怒,顯得尤為的平靜。
可誰都知道,他的表現的越是反常,就代表着接下來事情的發展越是詭異。
“不過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人,現在能有着這般的作為,為師也的確感到很欣慰,只是——”李戚夷的眸子裏驟然迸發出一抹尖銳的光彩,嗓子裏發出滲人的諷笑,伴隨着這笑聲的,是金晟大殿轟然被數百人掀開的穹頂!
“好徒弟,和為師比起來,你還是太嫩了些!”李戚夷冷笑着撂下這句話,整個人便飛身而起,自殿內躍到穹頂邊緣。
同一時間,那隱匿於殿頂之上的數百人一躍而下,在大殿之中劍花飛舞,各站一隅,動作整齊劃一,將莫子籬與眾多大臣隔絕開來,形成了一派孤立無援的形式。
這下,秦夜泠倒是愣了——因為他是唯一一個站在莫子籬身邊的人。
白墨冉還沒能反應過來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李瀟的臉色卻忽然大變,駭然道:“殺陣!父親他竟然不惜動用了幽冥殺陣!”
“什麼意思?”白墨冉雖然不明白她的話,但從她慘白如紙的面色中,她也能猜到,此時的情況必定是萬分不妙!
“這種殺陣是幽冥門最厲害也是最殘忍的一種陣法,若非萬不得已,絕不輕易動用,因為布此殺陣者,必當以自己畢生功力為基石,若成功誅滅了敵人,自己則廢去了一身的武功,若被敵人破解了陣法,則所有陣中之人性命皆喪!”
“他們既然做出了選擇,是死是活都是他們的宿命,又何必憐惜?”白墨冉聽聞,眸底是一片冷漠之色。
於公,莫子籬是他們西漠的皇,他們這是弒君,大逆不道!
於私,莫子籬更是他們幽冥門的少主,即便與李戚夷決裂,也與他們有着同門之誼,可他們卻不惜以自己性命為賭注去對付他,對這樣的人,她生不起一絲憐憫之心。
“不,不是。”李瀟搖了搖頭,知道白墨冉是想錯了,接着道:“若是殺陣被破,陣中之人雖會喪命,但屆時,這數百人的功力都會凝成一股巨大的傷害,全部會對着敵方攻擊而去,到那時,就算對方的武功蓋世,也敵不過這百人之威!”
最後一句話落,白墨冉眼中的寒意瞬間冷到了極致。
“西漠陛下,今日我受你牽連,遭遇這等的架勢,若是有個萬一,你該拿什麼補償我才好?”秦夜泠短暫的錯愕之後,只是淡淡一笑,彷彿這百人之殺陣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場低級的遊戲。
“秦將軍,你這麼說,未免是真無恥。”莫子籬原本凝重的心情被秦夜泠這麼一說,倒是被氣笑了,“若非我極力反對你我兩國間的戰爭,今日這百人陣法怕是對準的不會是我,而是你了。”
“那秦某倒要萬分感謝陛下的‘深明大義’了!”秦夜泠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李戚夷原以為他的陣法擺出來,怎麼也讓莫子籬忌憚幾分,誰知道反而看到了兩人之間這樣的互動,頓時氣得臉色鐵青,登時不再猶豫,氣怒的對下方的門人喝道:“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發動陣法?”
眾人聞聲而動,數百人不斷的交換着位置,殺意驟顯。
大臣們霎時慌了手腳,可就在他們還沒來得及為莫子籬的安危擔憂時,更是有刀兵相接之聲從殿外響起,聲音由小到大,漸漸清晰。
“這是……”人群中有人遲疑的出聲。
“哈哈哈!你們這群庸臣,未免發現的太晚,既然你們今日都站到了皇帝這邊,那就別怪我李戚夷將爾等斬盡殺絕!”
李戚夷站在穹頂之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下面的人,權勢之心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既然皇宮之內已經無人可用,那他便屠盡宮城,自己一步一步走上這皇位!
屆時,誰人敢語?
“那個……那個李什麼?”就在殿中之人都陷入一種巨大的惶恐之時,突然有人從他們之中走出,抬頭用一種很疑惑的眼神看着李戚夷。
他們聞聲看去,儼然是那個自稱風漠之王的男人。
李戚夷也聽到了他的出聲,目露殺意的看着他,今日若不是他的推波助瀾,他也不至於陷入這最困難的境地中!
“哦……李丞相是吧?你別生氣,本王記性不太好,心腸還是很好的,現在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不妨分出你的一絲絲精力去看一眼外面的情況,本王保證你終身難忘。”
說完,風梓還露出一抹很有禮的笑。
李戚夷心中頓時警鈴大作,站在殿頂上,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殿外,在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之後,“噗”的從嗓子裏吐出了一口血。
只見皇宮城內,無數身着黑衣的門人都像瘋魔了一樣在互相廝殺,地上、宮牆上、白玉階上,處處都沾染了他們的鮮血,而身着宮內侍衛的士兵們,卻是毫髮無傷,躲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數萬人互相廝殺的場面。
白墨冉雖未親眼看見,但也隱隱猜到了什麼,目光在殿中飛快地掃視了一圈,果然,就見之前還纏在她身上的白靈不見了蹤跡。
神獸,果然名不虛傳。
李戚夷見此場景,大起大落之下更是瘋魔,他深知自己的所有計劃皆已落空,皇帝的美夢也終將化為虛影,便愈發無所顧忌。
既然他得不到,那總要拉着一個人給他陪葬!
而這個人——
陣法一動,莫子籬與秦夜泠就感受到了一股冷冽的氣息向他們逼近,那是屬於這數百人共同的劍氣。
“我破陣,你掩護我。”情況緊急,秦夜泠言簡意賅的對莫子籬傳音入密,主動入了殺陣。
莫子籬見此,只是遲疑了一下,便緊跟其上。
霎時,百人大陣一觸即發,數百道劍光朝着兩人身上刺來,秦夜泠卻是眼睛也沒眨一下,繼續盯着他們腳下變幻的動作,手中飛快的在衍算着破解之法。
他征戰沙場戎馬半生,還從來未有過他不能破的陣!
莫子籬也因深知這一點,這才對他的話毫無疑義,一力承擔下了這來自於百人的強大攻勢!
他的內力早已消散,丹田早已枯竭,現今他的力量來源於萬事萬物,所以才讓他在接下這百人之威時,有着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底蘊。
可即便如此,在這樣相持了半個時辰之後,莫子籬體力的消耗也達到了極致,額頭上佈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還需要多久,我撐不了多長時間了。”他分神傳音給秦夜泠,不料後方有一道凜冽的劍光逼來,在他肩上狠狠地劃下了一道傷口,血液立即滲了出來,染上衣服上白色的紋路,顯得格外的刺眼。
“快了,再給我一炷香的時間。”秦夜泠的狀態也沒有比他好上多少,此時他已經將這百人陣法徹底過了一遍,現在只是閉上眼睛,在推算着這陣法的陣門所在。
“再這樣下去不行,秦將軍破解陣法之際,正是他們喪命之時!”
李瀟眼看着莫子籬陷入生死關頭,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只能求助的看着白墨冉,以祈求她能有什麼好辦法。
白墨冉雙唇緊抿,看着在刀光劍影中的兩個男人,內心的煎熬比之李瀟只多不少。
若是白靈在,憑着它的本事,不愁解不了這局,可是如今,白靈還在殿外對付着李戚夷的數萬門人,斷然脫不開身來殿內,她唯一能倚靠的,只有她自己!
白靈用的是幻術蠱惑了數萬人的視線,而她的幻術,只用過幾次,且都是用來幻化自己的容貌,對眼下的情況,她完全沒有一點兒把握。
“李瀟,等會兒我可能會用你試一下我的幻術,出現什麼你不必慌張。”白墨冉的聲音在李瀟的腦中響起,她聽了沒有半分遲疑,很是信任的點了點頭,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莫子籬的身影。
驀地,她眼前一黑,緊接着耳朵也像是被隔絕了所有的聲音一般,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情況。
“阿冉,我——”她剛想出聲求助,又只是一剎那,雙眼和雙耳皆又恢復了正常。
“你方才是不是暫時的雙眼失明,雙耳失聰?”白墨冉主動說出了李瀟的疑惑。
李瀟點了點頭,想到白墨冉之前就對她打過招呼,心中瞭然,終於放下了點心。
“夜泠,你破得陣法之時,給我一個信號。”在得到李瀟的確定后,白墨冉當即傳音給秦夜泠,對方隨即微微點了點頭。
白墨冉知道,他是聽到了。
凡是陣法,必定是以人為陣,若是陣法被破的瞬間,受陣之人失去了意識,尋不到攻擊的對象,那麼這個陣法再厲害也是枉然。
只是,她想起方才只是對李瀟一人施以幻術便消耗的內力,眉心微微收緊。
時間在指尖飛速的流逝,漸漸地,殿外廝殺的聲音越來越小,也顯得整個皇宮格外的凄清。
尤其是殿內,明明擁擠了數百人,除了刀劍之聲,卻再無半點雜音,安靜的令人心寒。
“阿冉!”
突然,白墨冉耳邊傳來了秦夜泠的一聲輕喚,白墨冉抬頭朝着前面看去,正巧與他的目光相觸。
她知道,契機到了!
澎湃的內力從她的丹田處湧出,隨着她的指引飛速地聚於她的掌心,順着她的意識朝着大殿中的每一個人蔓延而去。
“破陣之後,你們什麼都不要管,只需要朝着先前的反方向閃避!”白墨冉只來得及對陣中兩人傳出這最後一句話,便將全副心力投入到了幻術的施展中。
“破!”
隨着秦夜泠的一聲厲喝,莫子籬與他兩人皆破陣而出,所有的視線都在他們的身上聚攏。
“噗……”
數百人也隨着殺陣的破滅,齊齊的吐出了一大口鮮血,隨即目露殺氣,全身的內力皆不受他們控制的盡數洶湧而出。
可就在這時,時間就好像靜止了那麼一瞬。
眼前是一片黑暗,耳邊是一派寂靜,他們看不到也聽不到,動作也跟着這突如其來的變幻緩上了一緩,隨即卻又以着更加雷霆之勢,帶着萬鈞之力,朝着兩人破陣躍出的方向轟然而去!
在這一瞬間,大殿上除了白墨冉與李戚夷之外,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為白墨冉第一次施展如此龐大的幻術,難以掌控精準的範圍,所以只能將大殿中的所有人都納入她的幻象之中。
至於李戚夷,他因為站於大殿之上,超過了白墨冉能力所能達到的範圍,所以也能清楚的看到這一切的發生。
所以他便親眼看見,就在剛才,秦夜泠與莫子籬破陣而出的那一刻,他們驟然轉變了閃躲的方向,而下面那些他精挑細選的門人精銳,卻像是失去了方向的傀儡一般,依舊是對着他們先前逃出的方向,使出了他們人生中的最後一點內力。
短暫的黑暗過後,殿上之人紛紛恢復了正常的視覺和聽覺,所以當他們看見眼前的一切,皆有種荒唐而鬆口氣的感覺。
眨眼之間,之前還橫亘在他們與莫子籬之間的數百人皆倒在大殿之上,失去了全部的生機,而秦夜泠和莫子籬,則悠悠然的立在這百人屍體中,面色絲毫未變。
而他們原本所在的方向,正對着龍椅所在的位置,此時的龍椅包括白玉鋪成的階梯,皆化為一片灰飛,尋不到半點當初的模樣。
由此可見,那集合百人之力而凝成的一擊,威力是有多麼強大!
“阿冉!”秦夜泠在那股黑暗過去之後,首先便將視線轉向了白墨冉,在見到對方蒼白的唇色以及搖搖欲墜的身子之後,頓時變了臉色,迅疾地來到了她的身邊想要扶住她。
可就在他離白墨冉還有幾步之遙的時候,秦夜泠便見到白墨冉的眸光驟然大變,站在她身旁的李瀟更是滿臉悲憤驚恐之色。
“李瀟,不要!”白墨冉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奈何她全身的氣力都已在方才的幻術中耗干,根本無力拉她。
而秦夜泠反應過來不對勁的時候,李瀟已經跑出太遠,他根本來不及阻止。
“父親!”
“瀟兒!”
兩個稱謂,來自三個不同的人的口中。
就在剛剛,秦夜泠走向白墨冉的時候,李戚夷突然從殿上飛身而下,對莫子籬發難。
莫子籬雖然在陣中耗費了太多體力,也受了些傷,卻也比重傷在身的李戚夷好上太多,他察覺到李戚夷從背後的偷襲,手中招數變幻,轉過身去,對李戚夷就是毫不留情的一擊。
因為,沒有再心慈手軟的必要了。
師徒之情,在這數萬人鮮血鋪就的道路上已斷。
他待他始終留有一絲餘地,可他卻不惜犧牲百人性命,也要將他除之後快!
既如此,不如就此——殺!
可是,就是這樣決絕狠厲的一掌,卻沒有如計劃中一般落在李戚夷的身上,隨之倒下的,是李瀟纖弱的身子。
莫子籬愣了,李戚夷更是愣了。
直到李瀟快要跌倒在地,他才手忙腳亂的蹲下身子將她接住。
“父親,你早已忘了我母親臨終時對你的囑託。”李瀟看着他,嘴角不斷的有血液往外溢出,可她的眼神卻是分外的委屈。
“我沒有忘,我怎麼會忘!”李戚夷抱着李瀟,聲音依舊粗噶難聽,此時卻多了一分小心翼翼:“你已經是皇后,是這西漠國最尊貴的女人,不是嗎?”
“你說的沒錯。”李瀟吃力的笑了笑,笑容卻很是苦澀,再次開口時,她的眼中已有淚意:“我是這西漠國最尊貴的女人,可是,我的父親卻想要殺了我的丈夫!”
李戚夷抱着她的手緊了緊,卻沒有再開口。
“父親,就算瀟兒最後求您一次,放手吧,好不好?”
李戚夷沉默的看着李瀟,沒有說話。
李瀟沒有放棄,顫巍巍的抬起手,攥緊李戚夷的領子,再次出聲懇求,淚水順着她的眼角滑落,她的語氣近乎嗚咽:“好不好?”
在李瀟這樣的目光下,李戚夷終是別開了眼,不再看她,只是依舊沉默。
李瀟見此,虛弱的苦笑了一下,心中知曉了他最後的答案。
攥着他衣領的手再也沒有力氣,無力的垂下,李瀟閉上眼睛艱難的在李戚夷的懷中喘着氣,臉上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神色。
“瀟兒。”
莫子籬見此握過她的手,想要將她拉入自己懷中,卻被對方掙扎着甩開了手。
“陛下。”
李瀟突然睜眼,眼神堅定的看着莫子籬,聲音微弱卻很清晰道:“我李瀟這輩子就求您一件事,今日,放罪臣李戚夷離開皇宮!”
莫子籬看着她,眸中終是掠過一抹痛楚。
他尚未來得及開口應下,就見她又緊張道:“陛下,今日,只是今日!若是今日之後,陛下的人在西漠搜尋到他,屆時無論陛下如何處置,李瀟絕不過問!”
或許是因為李瀟的面容太過悲戚,又或許是因為她的傷勢太過嚴重,莫子籬再也看不下去,立即傳喚:“來人!”
殿外無數名侍衛應聲而入,齊齊站在大殿之中。
“將李戚夷立即遣送出宮,之後不允許有任何人跟蹤!”
“是!”侍衛們雖然覺得這皇命太過不妥,卻也聰明的沒有說話,齊聲應了。
莫子籬立即將李瀟一把從李戚夷的懷中奪過,將她抱着站了起來,再也沒有看李戚夷一眼,徑直走出了這殘破不堪的大殿。
李瀟依偎在他的懷中,大約是再也沒有什麼好挂念的,一下子就睡了過去,笑容淺淡而又安寧。
“還不快走?”
待到莫子籬離開之後,幾名侍衛立刻發難,用劍柄戳了戳李戚夷的脊梁骨,催促着他離開皇宮。
李戚夷也出乎眾人意料的,沒有再做半點的反抗,很是規矩的在侍衛們的指手畫腳下漸漸走遠了。
“如此,我們也該走了。”
秦綰綰看着不遠處將白墨冉攬在懷中滿臉溫情的秦夜泠,眸中也掠過一抹暖意,拉了拉風梓的袖子,示意他離開。
風梓這次卻沒遺漏她的視線,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見到了秦夜泠。
“不急。”他安撫般的拍了拍秦綰綰的手,解釋道:“既然西漠來都來了,我們不妨在這多呆一些日子,畢竟這裏是個大國,總不比你在風漠獃著悶得慌。”
秦綰綰聞言,剛想說自己不用,就聽風梓又補充道:“更何況,我們這一趟也不能就這麼白來,總要和西漠皇帝討點東西回去不是?”
秦綰綰這才把話咽下,點了點頭道:“至少,我們先離開這大殿吧,這裏血腥味太重,我不喜歡。”
“好,依你。”風梓這次倒是不忸怩,立即便攬着秦綰綰的肩帶着他的一干人等離開了金晟大殿。
秦夜泠看着秦綰綰遠去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卻又很快將注意力放回了懷中的白墨冉身上。
而這一場西漠的內戰,終於隨着幽冥滅門、丞相被廢以及數萬人的鮮血為鋪墊,緩緩的拉上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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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瀟還是沒醒嗎?”
離那日金晟大殿的內戰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宮內死傷的兵士皆以下葬,毀壞的宮牆殿宇也已經修葺的差不多了,一切都恢復了原有的平靜,唯有李瀟因為救治及時,雖無性命之憂,可自那日以後一直在昏睡,迄今未醒。
面對白墨冉的詢問,莫子籬將手上的最後一勺藥給李瀟喂下去之後,無聲的搖了搖頭。
“太醫今日有來看過嗎?他們怎麼說?”白墨冉沒有就此放棄,緊追不捨。
“他們說,瀟兒的身體現今已無大礙,只是她自己不願醒來,這才沉睡了這麼多天。”莫子籬不得已,只得將情況如實相告,語氣中也頗為無奈。
白墨冉掃了眼在床上安睡着的李瀟,思及她這一生,悲憫的嘆了一口氣,道:“若換做是我,怕也寧願就此長睡不起。”莫子籬知道她話裏有話,聞言並沒有搭話。
白墨冉見他如此,便知自己多說無益,可到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道:“莫子籬,李瀟她是真的很愛你,這世上的愛大多海誓山盟、兩情相悅,可她不是,她對你的愛,是成全,就連現在,她大概也是感知到你的某種心意,所以才會寧可一直沉睡下去。”
說完,她沒有再多看他一眼,轉身便走出了鳳盛宮。
白墨冉的話說得太過直白,就彷彿一把利劍直接插在他的心頭,扎的他內心刺痛,避無可避。
他慢慢的踱步走到床榻旁,看着李瀟沉睡的容顏,眸中染上了一層疼痛的色彩。
他還記得那日,他從李戚夷的懷中將她抱起的那刻,他的心裏是有多麼震驚。
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瘦了,那樣的重量,他哪怕是一隻手都可以輕易的將她抱起,可他卻記得她是最愛吃的人,從小到大,她的臉上總會有着嬰兒肥,可是他卻將她疏忽至此,到現在才發現她的這些改變。
那日她哀求他放過李戚夷的場面,他迄今還歷歷在目,只要一閉上眼睛,便能想起她那驚慌的眼眸,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讓她對自己連這樣的一點信心都失去了?
人一旦陷入某種情緒,就很容易想起過往的一切,有關於李瀟的所有回憶,都在這一刻齊齊湧上莫子籬的心頭,因為有了探究,所以讓他發現了很多過往不曾注意的小細節。
就像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在他面前穿過一套同樣的衣服,就像他每次去鳳盛宮時從未走過夜路,就像,她在他的面前,從未有過半分的難過。
這一天,莫子籬在鳳盛宮一坐就是一天,直到日落時分,他似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緩步走到了床邊,俯下身子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什麼。
隨後說完,似是自己也覺得好笑,搖了搖頭,就像是放下了什麼心結,腳步輕快的離開了。
西殿內,白墨冉看着埋首在書案前批奏着東臨快馬加鞭傳過來的奏摺的人,眉頭越蹙越緊,最後實在忍不住,上前幾步,“啪”的一下合上了那本他正在批閱的奏摺。
“你到底什麼時候回東臨?”白墨冉一臉氣惱的看着他。
“隨時。”對方似是在這一個月裏習慣了她時不時的惱怒,表現的格外淡然,“只要你和我一起回去。”
“秦夜泠!”白墨冉面對着一個月以來千篇一律的回答,終是忍不住爆發了,“我會回去,但不是現在。”
“或者,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我現在和你回去,但我會回軟紅閣,不會踏進皇宮半步!第二,你先回去,等你將東臨所有事情都處置妥帖,我會在西漠等你。”
“給我一個理由,你必須要留在西漠的理由。”秦夜泠不為所動,目光如炬的看着她。
在他的注視下,白墨冉的雙手在身後漸漸地緊握成拳,半響後方道:“我需要一些時間。”
“什麼時間?”秦夜泠不解挑眉。
“我需要一些調整自己的時間,好讓自己以最好的姿態,嫁給你。”
而在不遠處的另一個宮殿裏,也在上演着同樣的場景。
“風梓,我們已經在這裏呆了一個月了,你究竟準備何時啟程回去?”
他們的宮殿與秦夜泠的宮殿隔不了幾步路,秦綰綰每次只要走出宮殿,都生怕自己會和秦夜泠碰得正着,這一個月以來,她過的是格外的膽戰心驚。
風梓卻不知道是怎麼了,無論她說些什麼就是不願馬上回去,可在這些日子裏,他分明都要將這皇宮的金庫搬了個底朝天了,她也在西漠的市集逛了幾次,他們已經沒有再留下去的意義。
就在這時,一名隨從從外面走來,來到了風梓的身邊,對着他耳語了幾句,風梓點點頭示意知道,那人這才退下。
他看着秦綰綰,突然笑了笑,終於給了她肯定的回復。
“明日,我們回家。”
第二日一早,兩方的人馬就已經收拾妥當,隨時準備出發。
莫子籬的臉色卻不是很好,要麼一個不走,要麼湊着一起走,若不是這兩人本不甚熟悉,他簡直要懷疑這兩人是竄通好了來給他添亂的了!
“陛下請留步,不必再遠送了,本王向來隨意慣了,沒有那麼多規矩,陛下您政務繁忙,不必在本王身上浪費時間了。”
到得宮門口,風梓主動開口讓莫子籬止步,倒不是因為客套禮數,他人生中從來就沒有過這四個字,而是真的覺得莫子籬跟着……有點礙事。
“既如此,秦將軍、風漠王,一路走好,朕便不送了。”
風梓的這句話正中莫子籬的下懷,他問都沒問秦夜泠的意思,直接就用一句話將兩人“送”出了皇宮。
畢竟,他與秦夜泠之間本就沒什麼好說的,況且阿冉此次也不與他回去,那就更沒什麼好送的了。
面對莫子籬如此“坦率”的做法,秦夜泠只是贈以一抹毫不真誠的笑容,隨即當著他的面望向了白墨冉道:“阿冉,送我到城門口如何?”
白墨冉自然不會拒絕,況且她本來就是打算這麼做的。
只是這樣的舉動在莫子籬看來,無疑是明晃晃的示威了。
他扶額,想着在以後秦夜泠不在的日子裏,他該如何在阿冉面前給這個男人抹黑。
兩隊人馬皆整齊有序的朝着城門口行進而去,秦綰綰一路上卻沉默的厲害,風梓這些日子以來賴着不走,偏偏選擇了這天與秦夜泠一起出城,讓她心裏隱隱的有了一個猜測。
“綰綰,若是你想跟着他一起回家,我不會阻攔。”
風梓在她的身邊突然開口,同時也證實了秦綰綰的猜測。
秦綰綰幾乎立即轉頭,朝他看了一眼,然而就只是這一眼,便飽含了太多的情緒。
受傷、脆弱、責怪以及還有一絲……連風梓都看不懂的情緒。
直到很多年後,風梓都很清楚的記得這一眼,也在那時,他終於明白了現在他尚未能看懂的那絲情緒,那是他日夜渴望夢寐以求想要得到的深愛。
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就在這一刻,變數突生!
官道的兩邊,不知道從哪裏突然竄出了數十名黑衣人,上來一句話都不說,見人就殺,更加詭異的是,這些黑衣人不似普通人一樣,被回擊中劍之後,臉上沒有半點的反應,依然照着之前的速度,不斷的只知道殺、殺、殺!
這不由得讓白墨冉想到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這些黑衣人全部都被人投了蠱,成了活死人,即使被砍傷也不知道疼痛,只知道執行執蠱之人下的命令,直到血液流干,至死方休!
而在西漠,能與他們結下仇怨的人,除了李戚夷外,別無他想!
想到這一點,白墨冉就控制不住的惱怒起來。
當初李瀟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他一命,讓他毫髮無傷的走出了皇宮,自己還躺在床上沉睡不起。
如今,他卻不知道珍惜,仍以這樣的方式來垂死掙扎。
這樣的人,又留他何用?
與其讓李瀟醒來知道她父親的這般做派,倒不如趁她還未蘇醒的時候,斬草除根!以避免她日後更深的苦痛。
她的想法剛剛浮現,李戚夷便從暗處顯現出了身形,徑直朝着秦夜泠的方向而去。
那日,若不是因為他的出現,他不會輸得這麼慘,如今還想要安然的從西漠離開?簡直妄想!
好在秦夜泠對此早就有所準備,並未中他的偷襲,只是李戚夷怕是為了集中對付他,竟是將七八個活死人調到了他的身邊,他一邊要對付他們,一邊又要抵擋住李戚夷的攻勢,委實有些吃力。
好在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就在李戚夷還想要對他再次出手的時候,他的身後劍光乍起,直直的刺向了他的心口,他下意識地感受到了威脅的存在,身子靈敏的閃避了一下,那劍便脫離了原來的方向,刺入離他心臟處只有一兩寸的地方。
他轉身,便看到對着他的方向還未來得及收回手的白墨冉,正騎在馬上高高俯視着他。
白墨冉早已沒有再使用幻術遮掩自己的容貌,所以這次,李戚夷很快就認出了她的身份,隨即,臉上的笑容更加的陰森詭異了。
殺了莫子籬和秦夜泠又能怎麼樣?憑着他現在殘餘的勢力,他依舊什麼都做不了,可如果殺了白墨冉呢?
這個他們兩人都深愛的女子,若是她死了,足夠讓他們兩人痛苦一生吧!那他就算是死,也無憾了!
如此一來,李戚夷果斷的放棄了對秦夜泠的攻擊,身形一閃,立即出現在了白墨冉的面前。
可如今的白墨冉除了自身的內力之外,也已經將屬於莫子籬的那部分內力完全融入自身,所以和李戚夷交起手來,並沒有落得下風,反而隱隱有了壓制之勢。
在與李戚夷交手的過程中,她眼看着對方露出的破綻越來越多,只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她便能將其一舉拿下。
可就在這時,她的眼前突然一陣眩暈。
雖然只是一瞬的遲緩,可是高手過招之間,這一瞬的功夫便能決定生死!
“阿冉!”
秦夜泠的注意力一直都沒有從白墨冉的身上離開,此時見此情景,神魂俱裂,爆發之下,竟是用內力將圍在他身邊的幾個活死人,活活震碎成了人肉渣滓!
他拚命的朝着白墨冉的方向奔去,可是,還是來不及了!
李戚夷的手眼看着就要觸碰到她的心口位置……
時間在那一刻彷彿凝固,一片駭然中,有一道柔弱的身影,迅速而又堅決的擋在了白墨冉的面前。
隨後,時間繼續流轉,手掌刺入*的聲音本應很細小,可在這個時刻,卻好似傳進了每個人的耳里。
“綰綰!”
風梓看到眼前的這一幕,睚呲欲裂,手中的劍彷彿成了弒鬼的巨斧,將所有阻攔他道路的人皆攔腰砍斷。
而早就在秦綰綰為白墨冉擋掉那致命一擊時,被白墨冉一掌震斷心脈已成死人的李戚夷,在風梓眼裏卻成了最好的祭品,劍光閃爍間,血肉橫飛,屍體霎時四分五裂。
蠱主已死,那些活死人也瞬間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而秦夜泠卻因着風梓的一聲“綰綰”,腳步凝在原地,再也邁不出去分毫。
其實在這些日子裏,他對她早有猜測,甚至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答案。
可是在這一刻,他卻希望他之前的一切猜測都是錯的。
“哥哥……”
一聲輕喚,霎時消散在風中,微弱的幾不可聞。
可秦夜泠卻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他閉了閉眼,終於還是邁開了步子,走到她的身前,緩緩地蹲下身子。
“綰綰。”他喚她,語氣一如多年前般的溫柔寵溺。
秦綰綰的眼眶頓時就紅了,思緒似是也被拉到某個回憶中,嘴角揚起一抹輕笑。
她的面紗早在剛才的打殺中掉落,露出了她本來的樣貌,可在秦夜泠眼裏,她卻始終未變,還是那樣清麗嬌俏的女子。
“哥哥……綰綰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秦綰綰看着秦夜泠近在咫尺的面容,淚水不住的流出。
這麼久了,她終於可以說出自己的歉意,她不是故意,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秦夜泠點點頭,拉過她的手,嗓音輕柔道:“綰綰,和哥哥回家好不好?”
可是這次,秦綰綰卻堅定的搖了搖頭。
她的目光從秦夜泠的身上收回,落在了將自己抱在懷中的風梓身上,用着無比虛弱卻又委屈的聲音道:“風梓,我們回家好不好?”
聽聞這話,風梓身子一陣巨顫,他想起這一個月來她對他說的無數次的回家,卻原來,是真的想要和他一起回家。
“好,我們回家……回家!”
風梓說著,抱着她就從地上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城門外走去,可是懷中人的氣息卻是越來越弱。
“風梓。”
秦綰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發的冷了,她用盡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握住了他的手,看着眼前這張臉,覺得他今日是前所未有的英俊。
“怎麼了,綰綰?”風梓勉強讓自己露出一抹笑,卻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顫抖的有多麼厲害。
“其實大婚那日,我之所以跑回來,是真的想要嫁……嫁給……”
秦綰綰拼盡全力,卻始終沒能說完最後一個字。
白墨冉在他們的身後看着這一切,等到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她早就感覺大婚那日有什麼不對勁,卻不曾想,結局會是如此。
第一抹日光自天邊灑下,照在他們的身上,卻宛若日落的殘陽,似血一般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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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經天和大陸史記記載,天和第六百一十六年,東臨、西漠皆禍起內戰,西漠皇帝經此一劫徹底穩固皇位,同年七月,東臨將軍秦夜泠在民心所向順利登基,史稱仁智之王。
同年八月,西漠皇帝偶遇一民間女子阿冉,一見如故,頗為欣賞,故認為義妹,賜封為墨和公主,欲與東臨國修秦晉之好,東臨皇帝欣然應允。
后又有傳言,兩國大婚當日,西漠皇帝親自送親,一直將新娘送至了城門口,隨之所贈與的嫁妝鋪滿了整個官道。
更有傳言語,新娘到達東臨之時,東臨國內鋪滿了百里紅毯相迎,百姓們更是自發的為新娘灑起了花瓣,場面之壯闊,前所未有。
自此,天和大陸四國之間,迎來了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段和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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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種種原因,本文在這章節可以算是一個小完結了,後續文中沒有提到的分支人物及情節,還會繼續以番外的形式呈現給大家,所以親們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