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齊不留新官上任,作為秘書官的胖大叔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婉拒了老太太留飯的提議,大叔踏着晚霞同眾人告別。
這末了的小小的遺憾,倒是一點也沒有影響老太太的好心情。她拂開攙扶人的手,親身過來拉人。說話語氣也是難得的和顏悅色。
“我原本見你有些駑鈍,不堪造就,如今看來,倒也有點我年輕時候的風采!”
王融前兩日還聽老太太與底下人說,六娘子是個面硬心冷的。自個堂姐前途未卜,鬱鬱寡歡。她不思安慰倒罷,還沒心沒肺地照常上學堂。真不知道像的哪個!
不過一天,這話就整個翻過來了。
這等善變,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王融心裏暗暗吐槽,面上仍是恭順模樣。
頂着里三層外三層的探究目光,她眨眨眼,順着老太太的話,應景地奉承了幾句。
眼見孫女這麼識趣,老太太臉上的笑容更盛。她上前幾步,揚聲道,“今日我家有喜事,就由老身做東,請各位移步狀元樓一聚!”
老太太家底厚,眼前這麼小二十號人,她是完全不放在眼裏的。一出手就是阜陽府“准五星”標準的酒樓。
話音剛落,四周響起此起彼伏叫好聲。
人群里說的都是王家子弟出息,老太太出手大方云云。大伯娘買賣試卷的醜聞似乎再無人提起。
老太太打得一手好算盤。——同“阜陽舞弊案”中王家臭到陰溝里的名聲相比,她此時散出去的銀子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好不容易等到開席,王融姐弟兩個今天都被“摧殘”了一天,腹中飢腸轆轆,正待好好吃上一頓。偏杜氏有意拿王融被褒獎一事做文章,話里話外都要捎帶上她。
王融不得法,席間來一個贊她的,她就得起身回個禮。滿桌的佳肴沒吃幾口,沒營養的稱讚倒是灌了一耳朵。
等散了席,眾人酒足飯飽各自歸家,王融方有閑暇吞幾塊糕點果腹。
真是不能更慘了!
“你說你祖母到底乾的是個什麼事?她散銀子買名聲,何苦帶上你!”一旁的王楊氏招呼三元熱菜,手裏的帕子都快被絞碎了。
王融咽下最後一口栗子糕,語氣無奈,“沒有我做由頭,她也沒處撒錢啊。”
這話倒是真的。杜氏今天極力吹捧她是為哪般?不就是為了扯着“府衙認證”的虎皮,洗刷污點。
到時候左鄰右舍提起阜陽王家,目光焦點就不只在大房徘徊,三房可還有個制策得了府衙褒獎的呢!
道理王楊氏都懂,就是想起來不甘心罷了。
“都是孫女……”
眼看王楊氏又要老調重彈,王融忙忙制止她,“您不可要鑽牛角尖,往好了想,老太太今日又何嘗不是花銀子替我揚名么?”
時人雖不“舉孝廉”,但品德這一項也是出仕的必備要素。
要是哪家出了個不孝子孫,名聲傳到了府衙,那這家三代之內都不用想着走科舉這條路了。太太今天一口一個“賢孫”,也算是變相替王融姐弟正名了。
想到這裏,王楊氏臉色緩和。
“老太太現在看起來倒是個明白人,怎麼一碰到慧姐的事就變老糊塗了呢?”
這自然是關心則亂,心眼長偏了唄?
話題繞啊繞的又給繞回去了。
王融姐弟相互看了眼,默默垂頭不語。
王楊氏見沒人答腔,一會也就拋開了。
吃完“夜宵”,王楊氏與三元商量秋衣款式,王融姐弟尚有“作業”沒做完,稍加休息,就一頭栽進書房。
孔先生今天佈置的習題量尚可,就是計算量大了點。
王融廢了三大頁紙,才將結果演算出來。她將算出來的數字帶到原題中,驗算了一遍,核對無誤後方將答案端端正正地寫在“習題冊”上。
因為這題的計算量過於繁雜,耗費的時間也太長。王融自度心算能力尚可,都在這上頭花了這麼多時間,可想而知其他學子今晚該有多難熬了。
眼看王昂還在埋頭做題,她乾脆另起了張紙,思考有無簡便計算的可能。這麼一琢磨,時間就過得飛快了。
王融按着在大,天,朝解題的思路,從後頭往前推,拿幾何,不等式等方法去套……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給她找到了簡便計算的方法。
王融在原題下面提筆寫下“方法二”,然後將簡便計算的過程附在上面。
為了便於閱題人演算,她在關鍵步驟下面還做了個小記號。
左看右看,見沒有遺漏的,王融方滿意地將“習題冊”收進布包。
孔先生今天上課講得內容有點多,她筆記內容並沒有整理完全。許多引申的知識點都只潦草的記了個大概。此時趁尚有記憶,趕緊將知識點補充完整。
寫到一半,褲腳突然有點沉。低頭就看到便宜弟弟淚眼汪汪地看着她。
“阿姐,這題我不會做!”
王融接過手,發現是一道恆等式證明題。雖然內容簡單,但是放在“少年班”的作業卷里,這就有些過分了啊。
再往下一掃,出題人行不更明坐不改姓,齊不留是也。
“……你們這題哪裏搞來的?”王融很奇怪。
齊不留方才上任,“少年班”就搞到了齊某人曾經出過的卷子,這效率,這人脈,絕對杠杠的!
王昂睜着跟姐姐相似的大眼,老老實實交代道,“說是中級班有個師兄,在兜售齊大人出的卷子,要價一兩銀子。我看那題確實同一般做的不一樣,就和同學湊了錢,買了他一張。因為我出得大頭,所以這卷子我就先帶回來了。”
說完又補充道,“阿姐,你一會給我寫步驟的時候,另外添張紙吧,這卷子我明天還得給別人呢。”
王融盯着小不點看了良久,看得便宜弟弟背後發毛。方才道了句,“我靠!”
王昂疑惑得看看姐姐旁邊的案幾,再看看離兩人頗有些距離的矮櫃,不曉得姐姐到底想“靠”哪頭。
正是摸不着頭腦的時候,頭頂上姐姐又發問了。
“那人看人的時候是不是吊眼睛的?”
王昂回憶了下,然後肯定地點點頭。他是第一個買卷子的,所以那人還破天荒地與他多說了幾句。
“那人說我眼睛太大,看題都比人家多看一行,他吃虧了,所以要問我多拿五錢。”
鬼扯!王融倒真不曉得吊眼睛的齊律睜眼說瞎話的水平如此之高!
王楊氏的鋪子得王融一番整治,“營業額”穩步上升。每月收益好看了,派給姐弟倆的“零花錢”也多了起來。
王融自己每月就有五百錢,王昂少點,也有二百錢。手頭寬裕了,花起錢來自然也不吝嗇,且齊律要的不多,純粹噁心人而已。王昂就算給了,估計也是正常的。
但王融還是多問了一句,“你給他了?”
王昂瞪着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小聲道,“我給了,但他眼睛細,把我銅板都看扁了。我不也吃虧了么,我就要他賠我十錢。”
“……他賠你了么?”
“他說大眼睛的都很討厭,他最討厭和大眼睛的打交道了。”王昂無辜地回望姐姐,滿臉的疑惑不解。
王融摸摸他的頭,笑容古怪地與他道,“不要聽他的,下次遇到了就問他多買幾張卷子,以後能用的到的。”
王昂點點頭,顛顛地抽了張新紙與姐姐。
王融邊寫邊講,不過一會就把思路理了一遍。
眼見便宜弟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王融笑眯眯地從荷包里拿出三兩銀子。
“阿昂,你可不可以幫阿姐個忙?下次買卷子的時候幫阿姐也買兩張?”
便宜弟弟點點頭,想了想道,“阿姐你為何不直接問他買呢?”
這是個好問題。
王融不想說古人有雲“奪妻之恨不共在天”,我搶了他的西皮,他沒有提刀來砍,已經算很有涵養了。
“因為我眼睛比你大,他看到應該不會賣給我。”
王昂對比了下兩人眼睛大小,恍然地點了點頭,“我有個同窗是新羅來阜陽遊學的,我明天讓他去買,那人該是會很願意賣給他!”
原來是新羅哦吧,王融再一次為弟弟的機智鼓掌。
“阿昂,你以後一定會很有前途的!”
王昂聞言,小臉一紅,羞澀地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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