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東方來使

第十一章 東方來使

南宮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完好如初……若非身上凌亂的衣裳,腳踝傳來的疼痛,她一定以為自己昨夜做了一場夢,一場恐怖的噩夢。

“醒了?”

一聲陰涼的問候傳來,南宮汐轉頭看去,淳于璽從門外走入,一襲深黑滾着火焰金絲繡的衣袍,一條綴着九瓣火焰的黑色披風,一個黑色的面具。陽光被他阻擋在身後,房間裏一片陰暗。

黑色是神秘,是冰冷,是恐怖,是邪惡,是罪孽……

南宮汐看着淳于璽一直走到她面前,目光不肯退縮。

淳于璽手上拎着什麼,走到她床榻邊,把手上的東西放下,“起來,把衣裳換好。”

南宮汐轉眼看去,那些東西正是衣裳。

她裹着被子坐起,下巴朝門外高揚,“你出去!”

面對她此刻高傲如女王的姿態,淳于璽居然沒有激烈反應,看她一眼,轉身出門。

不是——不奇怪!

但南宮汐無心也無閑暇去追究。

她脫下身上的衣物,一件件換上淳于璽帶來的衣裳。淳于璽把她定位成“男寵”,給她的衣裳都是男式的,甚至……還有雪白的細紗束胸。她本來就窈窕清瘦,束緊玲瓏的胸脯,倒也平板得像個纖細的少年。

床腳一雙白底綉着金色流雲的靴子,和衣裳是一套的,南宮汐伸腳套上靴子,昨夜受傷的腳踝又是一陣刺痛。腳踝上的傷不知道是被什麼器物打中,幸而不曾破皮,也沒有傷筋碎骨,但,依然疼,走路不方便。

她的房間多了一面大大的鏡子,也不知是幾時搬來的。

南宮汐一瘸一拐走到鏡子前,差點不敢辨認:鏡子裏,一個衣裳雪白青絲垂腰的纖美少年……

從來沒有留意過,她如此適合假扮少年。

陽光在屋外明媚,微風輕輕吹拂,空氣中瀰漫芳香,鏡子裏的美少年迷離而不真實……突地,一片陰影籠罩住她的周身,如同地獄湧出陰霾,所有明媚與美好瞬間煙消雲散。

鏡子裏,淳于璽的黑色面具並排在她白皙的面孔邊,像黑夜與白天。

南宮汐靜靜梳頭,視若無睹。

頭髮梳好了,南宮汐正要盤起,淳于璽突然抓住她的手,他手上,戴着黑色手套。

“你做什麼?”南宮汐瞪着鏡子裏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具。

“這樣就可以了——”淳于璽說。

南宮汐瞥他一眼,放下梳子,抽一條絲帶縛住頭髮,斜斜甩在肩上,挑釁地看着淳于璽。

“也可以!”淳于璽道,聲音微含讚許。

南宮汐心裏堵得很,全力壓抑,才不至於怒氣勃發——她現在的情形,與淳于璽硬碰硬,沒有實際意義。

“識時務者為俊傑!”淳于璽點點頭,“你還不算太笨!”

南宮汐轉開眼,不想看他。

“還有一點你必須清楚——”淳于璽從身上掏出一個瓶子,在她面前一晃,“軟酥散的解藥在我身上。”

理該如此!

“你發現我寢室的秘密,這條命,愈加不值——”淳于璽出手如電,突然掐住她細長的脖子。

驟然無法呼吸,南宮汐眼前金星亂冒,瀕臨死亡的感覺,難言而恐怖。

“唔……”南宮汐雙手亂揮,本能地掙扎。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斷氣之際,淳于璽手指驀然鬆開。

南宮汐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

淳于璽果然是個魔鬼,心思莫測。

“我應該殺了你——”淳于璽的手指又捏住她的下顎,抬高她的臉,聲音陰森。

“你殺了……我!”南宮汐勉強從喉嚨里擠出聲音。落到這種邪惡之人的手裏,她寧可死。

“不!我不會輕易殺你!”淳于璽嗓音輕柔下來,“我修練《羽化七重》至緊要關頭,你昨夜貿然闖進密室,擾我練功,害我前功盡棄,再次修練又須耗費時日,你壞了我的事,就這麼讓你死,太輕鬆——”

“你……又要做什麼?”不好的預感在南宮汐心底凝聚。

“你太不安分,一個月的時間太長——”淳于璽手指捏着一顆丸藥,湊近她嘴邊,“吃下第二顆軟酥散,毒性會由原來的一個月發作提前至半個月,緩解發作也須半個月服用一顆解藥,想完全解毒,須一次服用二十四顆解藥。你若再不安分,我會讓你服下第三顆,到時,毒性發作提前到七天,解毒需要服三十六顆解藥,再服下第四顆,毒性發作只需三天,若服下第五顆,當即斃命。所以,這種毒藥人們也稱為五命散。”

五命散,無命散,毒性發作,華佗難醫。她聽說過。

“放開我……”南宮汐掙扎着想要掙脫淳于璽的箍制。

“亡羊該知補牢,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淳于璽捏緊她的下顎,手指一松,那顆丸藥掉進她的嘴裏,滾下她的咽喉……

“淳于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南宮汐用力一掙,終於從淳于璽手下脫開,氣喘吁吁地倒在椅子裏,憤怒得麻木。

淳于璽抬起下巴,高傲而無情,“汐兒,你是一切禍端的開始,註定承受這一切!”

“你說什麼?你……叫我什麼?”南宮汐渾身雞皮疙瘩亂冒,幾乎反胃。

“汐兒。”

“別用這種噁心的腔調稱呼我!”

淳于璽在面具後面輕蔑地笑,“一個平常的稱呼,何須激動!”

她確實有些反應過度了。南宮汐鎮定一下情緒,直盯淳于璽,“我做了什麼?什麼禍端的開始?”

“若不是你……宗政恕不會動心,不會輕車簡從前往南宮世家求親,不會死,不會害無焰宮失去重要支柱,不會……壞我大事!紅顏禍水,果真如此!”

“動心?”

宗政恕對她動心?他分明就是為了擴張無焰宮的勢力才找上南宮世家尋求聯姻!

“你必須付出代價!”淳于璽冷冷地說。

南宮汐心底泛起陣陣惡寒。她已經完全看清楚,淳于璽是一個報復心極重的人,為宗政恕之死,絕不肯輕饒她。

“乖乖聽話,我會按時把解藥給你,或者,你也可以求我為你做一些事……比如說,尋找你的弟弟南宮澤。”

“你說真的?”南宮汐一把揪住淳于璽的袖子。

“我淳于璽言出必行!”淳于璽低頭看她的手。

南宮汐縮回手,“若找到我弟弟,我謝謝你!”

淳于璽在面具后輕笑,“若我找到南宮澤,你怎麼謝我?”

怎麼謝?處在他賦予的這樣一個屈辱的境地,還要她怎麼謝他?

“一人換一人,若我找到南宮澤,你的殺父之仇不再提,做得到么?”

“父母養育之恩深重,你我殺父之仇永遠不可能消!淳于璽,若有機會,我還是會殺了你!”

“汐兒,為一個死去的人,你連同胞弟弟的性命都不顧了?”

“那個人是我的父親!”南宮汐冷冷地說,“你這種殺人如麻的惡魔不會懂!”

“殺人如麻的惡魔?”淳于璽輕哼,“汐兒,你這個性子,六十顆軟酥散的解藥也不夠治。”

南宮汐張了張嘴,忍住。

“這樣就對了!記着,你的殺父之仇未報,你的弟弟尚未找到,輕易死,不遺憾么?”

南宮汐捏緊拳頭,直視淳于璽。

是的!她不能輕易死去!不能!

“出來,我帶你去見幾個人。”

淳于璽轉過身,率先出門。

南宮汐一瘸一拐,跟着淳于璽來到無焰宮的議事大殿,看到了兩個怎麼也意想不到會出現的人——東方滄浪和丘儒生。

議事大殿裏滿滿都是無焰宮弟子,八個堂主俱已就座,淳于璽帶着南宮汐、六大護法、十二近衛走到議事大殿門口時,突然攔腰將她勾住,幾個飛縱,躍過滿大殿的人,輕飄飄落在大殿高台主位上。

南宮汐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坐在淳于璽腿上。

大庭廣眾,眾人在交換複雜的眼光。

南宮汐忿然、羞惱,下意識便要掙脫。

“記住我的話!”淳于璽把她的右臉壓在胸口,雙手環抱着她,貼在她耳邊輕言細語。

南宮汐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衝動,靠在淳于璽懷中。

此刻,在外人看來,他們你儂我儂——兩個外表上看起來都是男人的你儂我儂!

南宮汐壓下反感,轉動眼珠,看到了東方滄浪。

間雜在密密麻麻的無焰宮弟子當中,東方滄浪青白的臉色更加煞白,眼珠亂轉,目光偶爾掃過她,毫無異樣。看來,她這副少年偽裝很成功,東方滄浪認不出。

“聽說淳于宮主新近收了一名男寵,果然俊美絕色。”丘儒生站在東方滄浪的身邊,看着主位上的淳于璽和南宮汐,從容談笑。

丘儒生也認不出她?

南宮汐不免詫異,又莫名地鬆一口氣。

淳于璽抬手輕撫南宮汐的頭髮,目光落在她臉上,“來者何人?”

“東方世家使者:四公子東方滄浪、清客丘見。”丘儒生朗聲回答。

“東方世家的人,果然有幾分膽色!”淳于璽輕哼一聲。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淳于宮主乃一派之主,豈會與我等無名之輩計較?”丘儒生笑言。

淳于璽看向丘儒生,聲音沉沉,“二位此來無焰宮,有何要事?”

“今秋十月即華山比武大會之期,東方宗主乃此任武林至尊,為答謝武林同仁數年抬愛,於比武大會前夕舉辦英雄宴,地點在華山腳下華西鎮,丘某與東方四公子此來,便是敬呈請帖,懇請淳于宮主蒞臨。”

淳于璽點點頭,目光轉向中執堂堂主商戰,“商堂主,接了。”

“是!宮主!”商戰出列,接下丘儒生手裏的請帖,又退回去。

“還有事么?”淳于璽擁着南宮汐,戴着黑手套的手依然一遍遍撫過她烏溜的秀髮。

南宮汐難受得無以復加,勉強平靜表情配合演戲。

“還……有……”東方滄浪結巴出聲,“東方滄浪還有……禮物送給淳于宮主。”

淳于璽終於正眼看東方滄浪。

東方滄浪朝大殿外拍拍手。

掌聲落下,四個僕從抬着一口大箱子進來,放在大殿正中,一個身着域外服飾的人拿着一管長簫,站在箱子旁邊,悠悠吹起曲調。

所有人都盯着吹簫人和那口箱子,南宮汐也看着,有點好奇東方滄浪在搞什麼。

簫聲在大殿內回蕩,說不出的悠揚,片刻之後,箱蓋動了動,緩緩翻起,打開,冒出一顆披着粉紅輕紗的頭,然後,輕紗裊裊而起,一個渾身異域風情的女子隨簫聲扭動袒露在衣裙之外的柔軟的腰肢,扶搖直上,輕盈跨出箱子,在大殿內旋轉、飛舞,容姿冶艷、妖嬈,偶爾掀開面紗,露出一張不似中土女子的美麗面龐,好一個尤物。

大殿裏立時一片嘈雜,驚嘆聲、喝彩聲、訕笑聲……什麼都有。

東方滄浪臉露得意之色,對淳于璽道:“這個女人是波斯胡人,傾城傾國,淳于宮主見多識廣,東方滄浪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東方四少爺是想惹本宮主懷裏的人兒生氣么?”淳于璽聲音毫無情緒。

“四公子豈敢!此女雖然顏色、歌舞雙絕,怎能與淳于宮主愛寵相比,但請淳于宮主笑納,留贈各位兄弟罷了。”丘儒生一旁笑道。

“我……只想用這個女人與淳于宮主交換一個問題。”東方滄浪說道。

“嗯?”

“我……我想知道無焰宮裏有沒有這個人……”

“誰?”淳于璽聲音悠悠。

“南宮大小姐南宮汐……”

“南宮汐?就是那個害副宮主喪命的禍水?她在哪裏?讓她來給副宮主償命!”大殿裏數個聲音齊齊吼出,震耳欲聾,聲勢懾人。

東方滄浪嚇得臉色更白。

南宮汐也嚇了一跳——淳于璽沒有騙她,無焰宮的人的確恨她入骨。

“南宮大小姐?東方四公子為何向無焰宮詢問南宮世家之人?”淳于璽手掌停留在南宮汐臉上,輕輕撫摸。

“我……”東方滄浪訥訥不成言。

丘儒生向淳于璽一抱拳,“四公子莽撞,淳于宮主莫怪!請帖送到,在下告辭!”

“慢着!”

“淳于宮主有何吩咐?”

“我無焰宮副宮主死於東方止善刀法穿雲破霧,東方龍何時給無焰宮一個交待?”

“東方宗主無意謀害宗政副宮主,事發后細細追查,東方世家的確無人向宗政副宮主出手。東方宗主性喜與武林同道切磋武藝,穿雲破霧一式,傳授數人之多,去世的南宮莊主,亦曾習得。”

“先生想說什麼?”

“丘某不敢妄下斷論,但恐他人——借刀殺人!請淳于宮主明察!”

“本宮主總會查清楚的!”淳于璽慵懶地往後一靠,“商堂主,送客!還有……叫他們把帶來的東西帶走,本宮主可不希望我的汐兒吃醋!”

“汐兒?”東方滄浪聞言,目光如電掃向南宮汐。

“怎麼?東方四公子認得本宮主的男寵?”淳于璽扶着南宮汐站起身,勾着她的腰,直面東方滄浪。

“像……不是……南宮妹妹怎麼可能是男的……”東方滄浪上下來回看南宮汐幾眼,疑惑地咕噥。

“世間相像之人不少,四公子,走罷!”丘儒生只看了南宮汐一眼,拉一把東方滄浪,走出大殿。

東方滄浪果真認不出她!

南宮汐心底五味雜陳,彷彿自己已經從世間消失了似的,怪異、失落……

“汐兒,南宮汐——沒有了!”淳于璽猶在她耳邊打擊。

他到底在耍什麼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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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縷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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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東方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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