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辰光殿

第九章 辰光殿

月黑,無風,南宮汐穿上夜行服,軟劍繞在腰間,外面套一件侍婢的衣裳,拿出鏡子和易容用品,妝點成粗糙暗黑的平庸模樣,想了想,又加上一張人皮面具,閃身出了門,潛進暗夜,悄悄向辰光殿摸去。

進入無焰宮,倏忽近半月,南宮汐基本弄清了無焰宮的地形,也暗暗了解到一些情況。

辰光殿並不好接近,即便是無焰宮的人,非堂主以上身份沒有資格隨便進出,但有一種人例外——辰光殿裏的小廝。辰光殿裏為淳于璽服務的只有小廝,沒有侍女,南宮汐想要混進辰光殿又多加一個難度。

天無絕人之路。

兩個小廝從辰光殿裏出來,鬼鬼祟祟向暗處走去,南宮汐跟在他們身後,來到一處茂盛的花叢。兩個小廝往花叢里一鑽,稍後,傳出奇怪的聲音,南宮汐探頭一看,不禁耳熱。

這兩個小廝,竟然抱在一起……

不管三七二十一,南宮汐伸出手,閃電般點中兩個小廝的穴道。

兩個小廝哼也沒有哼一聲,軟軟倒在花叢中。

南宮汐剝下其中一個小廝的衣冠鞋履,穿戴好了,搖身一變,居然也似個小廝模樣。

只是,怎麼混過辰光殿大門的守衛……

一群小廝一人提着一個大水壺魚貫進入辰光殿,南宮汐深吸一口氣,壓住怦怦跳的心,低下頭,迅速上前,緊跟在眾小廝身後,踏進大門。

通行無阻——

南宮汐順利進入辰光殿,跟着眾小廝一直走到一個房間。房間空空曠曠,沿四面牆掛着帘子,中間砌着一個池子。池子不算太大,也絕對不算小,而現在,一群小廝提來一壺壺熱水,灌入池子中,看樣子打算將池子灌滿。

很明顯,這是一個浴室。小廝們往池子裏灌熱水,顯然——有人預備洗浴。

“喂!小柯,你偷懶哦!拿着!代我提兩壺,我也歇歇。”

一個聲音在南宮汐耳邊響,她還在琢磨誰是“小柯”,一把空水壺已經塞進她手中。

敢情她臉上的人皮面具是大眾臉孔?不過,在這昏暗的浴室里,看不清人也是有可能的。

南宮汐不敢大意,依舊低着頭,機械地提着水壺,轉身出去,跟着來回提水的小廝們,連續跑了幾趟,總算把池子注滿。

池子注滿了水,兩個小廝各提着一個籃子進來,從籃子裏捧出一把把花瓣,灑進池水裏。

頓時,清波蕩漾,花香四溢。

“宮主要來了,你怎麼還在這裏?”兩個小廝灑完花瓣,轉頭看見南宮汐站在一邊,不禁詫異地問。

南宮汐左右四顧,發現其他提水的小廝全走了。看來,她也只能先退出去。

於是,她點點頭,倒退幾步,轉身。

碰——

她撞入一個胸懷,鼻子正好嗑在對方的肩膀上,疼得她趕忙抬手捂住臉。鼻子疼,並不影響嗅覺,一股似檀非檀,似花非花的香味淡淡飄進鼻腔……

“宮主——”那兩名小廝上前向南宮汐撞到的人恭敬行禮。

宮主?淳于璽?

南宮汐反射性地抬起頭,一眼便對上一張遮掩了整張面孔的黑色面具,這張面具,她認得,死也不會忘記。熱血驀地衝上南宮汐的腦袋,身體因為努力壓抑雙手捏握成拳揮打過去的衝動而微微顫慄……

她不能輕舉妄動。

“宮主……對……對不起……”南宮汐迅速垂下眼瞼,以睫毛擋住眼裏仇恨的光芒,壓低嗓音,顫聲道歉,低着頭,躬着身,向旁邊讓出道路。

淳于璽不說話,越過她走向浴池,一邊解開寬大的披風丟給跟在身後捧着衣服的童子,一邊說:“退下。”

聲音從面具後傳出,有一種奇怪的變調,說不出的詭異。

“是!宮主!”

灑花瓣的小廝和捧衣服的童子應了,帶着籃子,放下衣服,躬身退出浴室。

南宮汐看着站在池邊,背對着她的淳于璽,手下意識地抬起,按住纏在腰間的軟劍……

“你留下——把門關上,過來侍浴。”淳于璽忽然轉過身來,面對南宮汐。

南宮汐一愣,驟然反應過來,移步過去關上浴室門——關緊,然後走到淳于璽面前。

淳于璽立在她面前,緩緩伸直雙臂。

淳于璽相當高,不魁梧,屬修長體型,南宮璽的頭頂大概到他的下巴,這使他看起來高高在上,形於外的氣勢極為懾人。南宮汐警覺地注視他的動作,差點就要下意識地退開。

“寬衣!”淳于璽微微低下頭,命令。

南宮汐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伸手去解淳于璽的衣帶,她沒有服侍人的經驗,淳于璽的衣服一時之間解不下來。

幾乎手忙腳亂。

淳于璽似乎在忍耐,什麼也沒有說。

她不能露餡,絕不能!

南宮汐定定心,穩住雙手,總算,把淳于璽的外衣和中衣脫下來,現在,淳于璽全身只剩下雪白的褻服……南宮汐雙手頓住,遲疑了一下。

淳于璽從面具後面瞥她一眼,南宮汐一驚,咬咬牙,扯住他褻服的帶子,淳于璽卻在此時推開她,轉身沿着台階走進池子裏。

“過來,擦背。”淳于璽浸在水裏,背靠在池邊,從下往上丟出褻服褻褲,沒有溫度的聲音跟着盪開。

南宮汐拿了毛巾,走到池子邊,看看與地面齊高的水池,只能跪坐下來,把毛巾浸濕,往淳于璽背上擦。

淳于璽的背,肌膚光滑,雪白細膩,不似尋常男子。這個男子,每一處都透着詭異……

“你叫什麼名字?”淳于璽忽然開口。

南宮汐想起之前別人對自己的稱呼,“……小柯。”

“小柯?”淳于璽跟着念一遍,又問:“之前侍過浴么?”

“沒有。”

“看來也是!”淳于璽聲音毫無起伏,“你下來!”

下來?下到水池裏?

南宮汐動作停頓。

“你的確不曉得辰光殿侍浴的規矩——”淳于璽的聲音突然帶上邪佞的氣息。

詭異不斷滋生。

“我新來的。”南宮汐平靜地說,一隻手繼續擦拭淳于璽的背,另一隻手悄悄縮回腰間,現在,淳于璽背對着她,手無寸鐵,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侍浴者,與宮主共浴,你還在上面做什麼……”

邪佞變成了魅惑。

南宮汐刷地抽出軟劍,狠狠刺向淳于璽的背部。

潑喇!

一聲巨響,水花四濺,其中一股箭一般射向南宮汐,撲得她滿頭滿臉,眼前霎時一片迷濛。

南宮汐顧不得抹掉臉上的水,隔着一片朦朧,刷刷刷連續刺出幾劍,劍劍直指淳于璽。

淳于璽往後退到池子中央,雙手劃了個半圓,浸入池水,又再揚起。

轟——

水從池子裏噴薄而起,像巨大的噴泉,形成聲勢駭人的巨浪,沖向南宮汐。

南宮汐躍起後退,身體剛剛騰空,腳踝驀地一痛,控制不住從空中跌落下來,水浪緊跟着衝到,狠狠擊打在她身上,淋得她一身濕透,整個身體隱隱生疼。

南宮汐顧不得疼痛,迅速翻身躍起,一條披風如風捲來,捲住她的身體,緊緊纏裹,緊接着,一股強大的力量拖動她——

撲通!南宮汐跌落進池子。

南宮汐雖然自小在太湖邊長大,卻不識水性,驟然跌落池裏,水灌進嘴鼻耳,登時手忙腳亂,竭力掙扎着浮出水面,一隻手指已經如電而至,連連點中她身上數個穴道,

南宮汐頓時僵在水裏,動彈不得。

所幸池水少了一半,她仰倒在水面,隨水波沉沉浮浮,不至於淹死。

對面,淳于璽依舊靠在池子邊,姿態悠閑,沒有溫度的聲音變成了慵懶,“你到底是什麼人?”

南宮汐不應,權當自己被點了啞穴。

淳于璽左手往後一抓,舉起一把劍,右手捏住劍尖,彎成一個圓弧,“據說南宮世家有一柄名劍,削鐵如泥,輕靈柔軟,名曰軟玉。你使行雲劍法,用軟玉劍……你是南宮世家什麼人?”

南宮汐瞪視對面的淳于璽,“你放火燒了我家,殺死我爹,你說,我是什麼人!”

“原來是南宮大小姐,失敬!”淳于璽聲音轉沉,“無焰宮副宮主宗政恕傾慕南宮大小姐,誠心求親,親事不成便罷,你們殺了宗政恕,區區一所莊院如何能償……”

“我爹根本沒有殺宗政恕!”

“宗政恕死於穿雲破霧,穿雲破霧乃東方止善刀法,南宮與東方互為聯盟,勾結暗害宗政恕,事實昭昭,殺人償命,抵賴何用!”

“宗政恕給我爹下毒,謀害我爹在先,這筆賬又如何算?”

“成者王,敗者寇!”淳于璽冰冷地說。

“死一個宗政恕,你要了我爹的性命,為何又劫走我弟弟,我弟弟現在何處?”

“不清楚!”

“不清楚?”南宮汐幾乎氣結。

淳于璽慢條斯理地擦洗自己的手臂,“無焰宮做事不藏頭藏尾,你弟弟並非無焰宮所劫。”

“不是無焰宮,是誰……”南宮汐胸口發堵。

“是誰與無焰宮無關!”淳于璽看着南宮汐,“南宮世家的莊院是無焰宮燒的,僅此而已。”

“什麼意思?”南宮汐心一凜,淳于璽坦然承認燒了她家,不可能拒不承認燒了別院、廚房,那麼……那兩場火又是誰放的?弟弟究竟為誰人所劫?

淳于璽聲音輕緩,“有人提親,南宮大小姐應該應了親事,爽快嫁人,安心呆在家裏做少奶奶,由明白之人出頭查案。”

他在譏笑她全無用處!

南宮汐大怒,竭力壓抑住火氣,冷冷地說:“就算其它事情不是你們無焰宮做的,你燒了我家,殺了我爹,總是事實!我南宮汐活着一天,永遠不會忘記這深仇大恨!”

淳于璽頓了一下,傲然而不屑,“南宮起之死的確與無焰宮有關,這個我不會否認。”

“我南宮汐今日落到你手裏,要殺要剮隨你便,但是,若我不死,淳于璽,我一定會替我爹報仇!我要殺了你!”行刺被捉,這條命也不必希冀留下了,南宮汐盯着淳于璽,恨恨地說。

淳于璽伸出手,揪住南宮汐的衣裳,把她拉到面前,面對着面,“想殺淳于璽的人很多,能夠近我身的——你是第一個!我倒要看看,南宮起的女兒如何有志氣……”

戴着面具的臉沒有表情地湊近南宮汐,沾着水氣的冰涼手指在她臉上輕輕刮動,“聽說南宮大小姐是個美人,這等平庸相貌,該不會是易容的吧?”

“你想做什麼?”南宮汐大驚,想閃避,卻無能為力。

“宗政恕因你而丟失性命,無焰宮失去一條得力臂膀,紅顏禍水,我倒要瞧瞧南宮起的女兒何等絕色,若你差強人意,尚可服侍各位堂主,若堂主們都不中意……南宮大小姐,你只好服侍眾位兄弟……”淳于璽手指冰涼,聲音更加冰涼。

南宮汐如墮冰窖。

她眼裏的恐懼似乎愉悅了淳于璽,只聽得淳于璽輕笑一聲,手指一動,揭去她臉上的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被拋開,淳于璽有瞬間怔愕。

南宮汐抿抿嘴,竭力顯得表情淡漠。

“名不符實!”淳于璽下了結論,意興闌珊。

南宮汐慢慢吐出一口氣。

“你的臉太髒了!”淳于璽詭異地一笑,手指抹過南宮汐的臉,緩緩伸到她眼前,他的指端,一層烏黑,“姑娘家不都是愛乾淨的么?”淳于璽又說,用手舀起水,一點一點潑在南宮汐的臉上,一分一分洗去她的偽裝。

南宮汐的臉孔再無遮蔽。

淳于璽的眼睛從面具後面看她,良久——

南宮汐閉上眼睛,不想對上面具后的眼睛。

“你是怎麼混進無焰宮的?這幾日藏身何處?”淳于璽終於開口。

“你可以去問土堂主。”南宮汐睜開眼睛,要面對的終歸躲不掉,她盯着眼前的面具,細細地看。

這張面具,完完全全遮掩淳于璽的臉,教人無從看清他的五官,這個人,是神秘的,詭異的,更是可怕的,全身而退怕是不可能……

“如何?宮主認為南宮汐這張臉可以劃到哪個等級?”南宮汐挑起眉,與面具后的眼睛對視。

“臉蛋只是姿色的一部分,身材——也是評判美人的重要標準。”淳于璽邪邪地說。

南宮汐倒吸一口氣,恐懼漫天漫地湧起,身子在池水中不停打顫。

“害怕了?”淳于璽的聲音迴響在她的耳邊,“知道害怕,就不應該隨便闖進男人的浴室……”

池水漸漸冰涼,南宮汐的心比池水還要冰涼。她被淳于璽放倒在台階上,身上衣裳盡褪,淳于璽的手一寸一寸撫過她的身體……無盡的噁心、厭惡、羞恥、憤恨、恐懼,來回在她心裏翻騰。

“放開我——”南宮汐努力掙扎,僵硬的身體依然動彈不得。

淳于璽的呼吸越來越粗重,鼻息拂過她的肌膚,南宮汐只覺得心向不見天日的深淵墜去,黑暗、冰冷,生不如死。

“做我淳于璽的女人,或者是全無焰宮的娼妓,你選一個。”淳于璽忽然說。

“無恥!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南宮汐困獸般絕望地嘶叫,卻不肯輕易服輸。

“這麼說,你寧可被成千上萬個男人玩——”

“卑鄙無恥!下流——”

“你可以親自體會什麼是卑鄙無恥!”淳于璽抱起南宮汐,走出池子,走向門口。

“不要!”南宮汐大叫,羞恥而痛恨的淚水不由自主溢出眼眶。

“那就求我!並且,永遠不提報仇!”

“你殺了我吧!”南宮汐恨恨地瞪着頭上的面具。

“看來南宮大小姐比較喜歡多幾個入幕之賓。”淳于璽口氣揶揄,伸手拉門。

“不——好——我求你!”南宮汐聲音發哽,屈辱地咬住嘴唇,鮮血縷縷滲出。

淳于璽收回手,轉過身,走到衣服邊,放下南宮汐,拿起衣服,一件件穿上,一會兒,衣履整齊。

南宮汐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淳于璽展開一條寬大的浴巾,包裹住南宮汐,低下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別著急,你總會成為我的女人。”

南宮汐哼一聲,閉上眼睛,憤恨、無助……無奈。

淳于璽一笑,抱起南宮汐,走出浴室,走向不知名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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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縷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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