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習萌和裴裴約好地點會合后,又一路從巷頭吃到巷尾。
這回她真的飽了,肚子再也裝不下。
臉頰上那一塊塊毛糙的痕迹是用臟手摸臉造成的,倘若不是裴裴拿小鏡子給她照,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毫無形象。
裴裴刻意不提陳燃,兩人街頭壓馬路,喝了些冷飲。
走走停停,時間消磨飛快。
天不知不覺黑得透徹。
習萌不認路,可裴裴認。裴裴打開手機地圖,乘公交加步行,成功帶領習萌回到賓館。
樓梯里沒人,樓道上也沒人,兩人刷卡進屋,連空氣都飄着幾許寂寞。
洗了澡躺床上,習萌不死心,隨口問:“頭有沒有找我?”
裴裴嘆氣:“你是豬啊,他有沒有找你還用問我么,看看他有沒有打你電話不就知道了!”
沒有,一個電話也沒有,根本不用翻通話記錄。
媽蛋!
其實她心裏特敞亮,只是始終不願意麵對現實罷了。
忍了一整天,這會兒,眼淚瞬間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裴裴驚慌坐起來,抽紙巾按住她眼睛,“哭你妹啊哭,立刻給我收住!”
習萌猛一憋氣,真的收住了。
臉頰漲得越來越紅,眼睛也瞪得越來越大。
……好難受!
裴裴撤下紙巾,看見她這副鬼樣子,嚇一跳:“你搞什麼!別嚇我!”
習萌精疲力盡地長鬆口氣,人漸漸緩過來。
她眼眶是紅的,臉蛋也是紅的,“眼淚是磨人的小妖精,放出來簡單,收回去好難吶。”
裴裴氣極反笑,戳她額頭:“大傻子。”
***
裴裴閉上眼睛沒多會就進入夢鄉,而習萌失眠了。
幸而她只是睡得晚,和一般遭受打擊的人比起來,睡眠時間一點沒有縮短。她依然能睡,接近中午的時候才悠悠轉醒。
起床后,在街頭飯店連盛兩碗白米飯,沒見食慾受一絲影響。
裴裴驚嘆於她能吃能睡,自己卻因為心裏裝着一件事,吃飯速度慢吞吞,極少動筷子。
早上和其他人打過招呼,讓他們按照行程計劃定點出門,她則留在賓館等習萌起床后再一同趕去會合。
現在習萌已經醒了一個鐘頭,可有一件事她卻遲遲張不開口。
“裴裴……”習萌突然看向她,咬着筷子一臉無辜,“菜可是你點的,不合口味可怪不到我頭上。”
裴裴忍了忍,咬牙說:“你怎麼就這麼欠抽呢?”
她撇嘴:“你看,我就知道你想打我。”
“……”
裴裴背挺直,真想湊過去暴打她一頓,但最終還是忍耐住。
她看着習萌,既心疼又惱怒,一股難言的情緒在胸腔里極速發酵,幾乎想要掀桌爆粗。
習萌受驚於她所散發出的暴力磁場,狐疑地覷她一眼,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地端起碗,朝遠離她的方向挪了挪屁股。
裴裴見狀,青筋直跳。
慎重做了一番考量,她拿捏好語調,緩緩說:“陳燃昨天半夜的火車,回家了。”
習萌心裏咯噔一下,嘴巴和心靈同時震驚:“啊?”
嘴裏含着一團飯菜,模樣傻獃獃。
裴裴怕她誤會陳燃早就有此打算,忙解釋:“不是提前計劃好的,聽說是臨時買的票。”
“哦。”飯菜忘了嚼,也忘了咽,還在裏面包著。
“哦什麼哦!”裴裴替她着急,“你就沒什麼要說的?”
你倒是罵啊哭啊打電話質問啊,他明擺着是為了昨天的事走的!
她輕輕眨眼,終於想起把嘴裏的一口飯菜咽下肚,然後才輕聲說:“那他買到座位票了嗎?”
“你還關心他有沒有座位,大姐,你沒事吧?!”裴裴簡直想給她跪了。
頭頂吊扇嗚嗚地吹,習萌卻依然熱得滿頭是汗。
怎麼會沒事?
她大聲說:“我有事!我當然有事!”放在桌下的腿連跺三下。
裴裴一愣。
旁桌的人也一愣。
習萌一臉憤怒地說:“知道他沒買到座票,我心裏才會痛快一點啊!”
說話同時,又重重地連跺三下。
咚、咚、咚。
周圍幾桌的人都看了過來。
“……”
裴裴一時被鎮住,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頓了頓,尷尬道:“嗯……你說得對。”
習萌眼眶有淚,可就是不哭出來。
眼淚是磨人的小妖精,她不會再把小妖精放出來了!
裴裴看她一會,新一輪思想鬥爭又在激烈展開。
說?不說?
……頭疼!
“小胖。”裴裴最終決定說,“蔡嘉她……她也走了。不過她是上午走的,不是昨天晚上!”
最後一句也不知道強調出來有何用處。蔡嘉和陳燃,明明之前看似毫無瓜葛,來武漢的這兩天卻詭異地暴露出一絲不同尋常。
作為旁觀者,裴裴理不清這層關係;作為當事人,習萌更加理不清。
習萌終於意識到,她這段為期三年的明戀似乎是要畫上一個糟糕的句號了。
當陳燃對蔡嘉表現出不太一樣的細心照料時,她沒有覺得自己完蛋了;
當陳燃冷漠表態他就是故意不和她填報統一志願時,她也沒有覺得自己完蛋了;
可是現在,她渾身上下被一股無法自控的無力感充斥,像一隻被針扎了個眼的橡皮艇,在狂風駭浪的大海上飄啊飄啊,快要支撐不住。
心情即將溺水前,她做的第一件事,是給她媽打電話。
她蹲在小飯館門前的屋檐下,裴裴還在櫃枱結賬。
羅美君細細的語調在這個有些孤單的時刻親切感倍增:“喂,小胖子,是不是又缺錢花啦?”
陽光投在她的鞋尖,半邊明亮,半邊陰涼。
她瓮聲瓮氣地說:“我不缺錢,我缺愛。”
“我看你是缺心眼!”羅美君沒好氣,“我和你爸好吃好喝地供着你,還給你錢自己出去玩,你說說你怎麼就缺愛了?這話要是被你爸聽見,有你好果子吃!”
這時候,裴裴走出來,見她在通話,默默站一邊等候。
習萌沒注意到,只顧低頭摳帆布鞋上的布料紋路。
“媽媽,我跟你說的不是一回事。”她蔫蔫地說。
羅美君聽出女兒語調不對,忙問:“你說的哪回事啊?”
習萌撅嘴,然後又放下:“你女婿自己跑了。”
女婿?羅美君想了想,口氣平淡地說:“你說那個姓陳的男孩子啊?跑了就跑了吧,沒什麼大不了。”
習萌一聽,刷地站起來,“你不是贊成我趁這趟出來玩把他追到手嗎,怎麼就沒什麼大不了了呢?”
羅美君說:“是你喜歡他又不是我喜歡他,他跑了關我什麼事!”
“……”她竟無言以對。
羅美君接着又說:“為了一件與我無關的事浪費我話費,習萌萌,你嫌你媽零花錢太多是吧?知不知道你爸這個月扣押我五百!”
“……真的假的?”
“因為是我支持你出去玩的,你的開銷要慢慢從我這裏扣!”
其實事情的真相是,她這個月在網上敗了好多護膚品,習爸爸用扣減零花的方式限制她的花銷。當然,真正的原因習萌不會知道。
習萌信以為真,咽咽口水,乾笑一聲:“媽媽,我還有事,再見哈!”
羅美君:“哎——!”
習萌果斷按斷通話,而後拍拍胸脯,壓壓驚。彷彿動作再慢一步,下一秒她家母上大人就該坦蕩蕩地催債了。
裴裴這時候出聲:“好了?”
“哎呀媽呀!”她嚇得嘴巴能飛出鳥來,“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裴裴無語:“我等你半天了好么!”停頓一下,轉告她,“張橋讓我們直接去東湖找他們。”
“哦,我們現在就去嗎?”
她看起來好似已無大恙。裴裴難掩好奇:“你沒事了?”
習萌心臟一縮,咬了咬唇,硬氣地說:“倫家本來就沒事。”
“倫家你妹!說人話!”
“老子沒事!”
“沒事就好,努力保持。”
“好的大人。”
***
畢業旅行結束后,習萌剪短了頭髮。
短到什麼程度呢,有點像吳君如的髮型。
以前她雖然珠圓玉潤,但好歹渾身上下透着女孩子的嬌憨勁兒,現在髮型一變,整個一個憨傻的假小子。
其實她剪完頭髮后立馬就後悔了。
那個看起來猴精猴精的理髮師根本聽不懂人話,只是讓他剪短點,結果咔擦咔擦給她剪沒了!
習媽媽羅美君曾經這樣評價過自家女兒的身材:作為女孩是胖了點,但換成男孩這身板就是壯,壯比胖要好啊。
習萌變成假小子以後,羅美君決定收回過去的話:“人家壯一身都是肌肉,你壯一身都是肥肉!”
習萌頓時心塞塞:“我失戀了啊,你不安慰我就算了,還成天打擊我!”
“失戀了啊?活該!”羅美君扯着柔柔的嗓音,“事實證明,早戀都不會有好結果!尤其是死胖子!”
她媽在督促她減肥的道路上從不口下留情。
她自動忽略后一句,不服氣地反駁:“一碼事歸一碼事,你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羅美君冷哼:“你還好意思教訓我,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說你,要不是背着我跟你爸篡改志願,你能去念什麼景觀學么,景觀是幹什麼的你知道么你!”
……還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景觀歸於建築院系,她比陳燃少十幾分,擔心建築不要她,才為保險起見在第二志願填城市規劃,第三志願填景觀學。而第四志願才是習爸習媽共同希望的會計。
誰會知道城市規劃也不要她啊!
填志願的時候她想得很簡單,建築和城市規劃都是五年學制,她想和陳燃一起畢業,要麼建築,要麼城規。
若不是陳燃要求她把景觀和會計也填上,她現在豈不是得走調劑?
……好險!
不過話說回來,她糊裏糊塗地選專業,和專業調劑有什麼分別?說不定還不如被調劑呢。
去南湘大學讀景觀學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實,除非她回高三複讀一年扭轉局面。
習爸習媽私底下一番商討,最後決定順其自然。
他們從朋友口中了解到,景觀的就業前景還是相當可觀的,私有企業也好,事業單位也好,當一名設計師似乎並不比當會計差。
他們唯一擔心的一點是:習萌一向學習懶散,若不是有陳燃這個目標在,根本考不到如今這個好成績;現在動力沒了,她能努力成為一名景觀設計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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