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小透明的賈元春12
?賈元春就這樣一路護着手中那個錦盒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她如今的住處——位於皇後宮殿西偏殿後頭的一個房間——雖然其實她不用小心翼翼也不會有人能注意到她。
屋子裏只有抱琴坐在窗邊繡花,聽見聲音,抱琴一抬頭見到她進來了,便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迎了上來。
“女史,您回來啦!”抱琴的聲音里小小的帶上了些雀躍。
賈元春突然就有一些欣慰,因為,從她到這裏這麼久,宮中就只有抱琴一個人不會忽略掉她,能在她出現的第一時間就注意到她並迎上來。不過她畢竟並非真正的賈元春,故而,賈元春在欣慰之下,心裏也在暗暗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得意忘形,免得叫抱琴給看出了不對來。
想到這裏,賈元春便一面隨着抱琴進屋,一面又心不在焉的隨口問道:“嗯,今日可有什麼事情不曾?”
“什麼事情……”不想抱琴卻是突然皺起了眉頭,這就讓等着聽慣例的“並無什麼事,不過一切照常”的賈元春也頓了一下。
賈元春轉過頭去,只見抱琴一臉猶豫,欲言又止、目無焦距的微微垂着頭。賈元春心裏一頓,一時之間也有一些着急,便趕緊問道:“到底怎麼了?”
“嗯……”聽到賈元春詢問,抱琴無法,便只能先扶着賈元春去一邊坐下,這才猶猶豫豫的開口道:“女史……先前您出去的時候,有一個柴火房的姓趙的小公公過來了這裏,說是府中老太太使他來的,他還說……老太太那裏有什麼話要交代,見您不在,他又不好多等,便請您後日什麼時候抽個空兒去柴火房找他,他有東西要親交給您。”
“嗯?”聽到這裏賈元春也不由得有幾分疑惑,便只略微猶疑道:“到底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竟連轉交給你都不得?”
旁邊的抱琴也知道賈元春此話並非是在問她,故而她便也不搭話,只安安靜靜的在一邊等着賈元春的決斷。
賈元春聞言,略微一挑眉,又直直看着抱琴問道:“想來不過是尋常問候罷,怎麼你竟露出如此一副為難之相?”
“……”抱琴這一回沒有猶豫,只低着腦袋幾乎是在賈元春的耳邊輕聲道:“女史,那趙小公公在臨走前告訴奴婢,說了一句‘事關前程’的話,奴婢想着……”
“事關前程?”賈元春這下子是愈發摸不着頭腦了,但她倒也沒有考慮多久,便只微微皺着眉頭嘆了一口氣,方頭疼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事情倒真是一道兒一道兒的出!”
語罷,賈元春便只逕自捂着手中的錦盒一路往內室去了,抱琴見了,便趕緊跟上,一路隨着賈元春進去。
不想賈元春在皺着眉頭到了屋子裏頭之後,卻並沒有急着來做什麼,她只依舊護着手裏的錦盒,而後坐在內室的軟榻上,不動了。
賈元春此時可並非是為了賈母繞着關係送消息進宮的事情,左右這件事情船到橋頭自然直,她也不消為了一件尚未發生的事情猜測、為難。如今叫賈元春為難的是她手上這個如同燙手山芋一般的錦盒。
錦盒是她在皇后後殿裏頭拿的,而且,為了這個她還被迫聽全了皇后和楊嬤嬤意圖利用美人計爭寵和謀害賢妃和鑒嬪的一場算計。但是這錦盒偏偏又是不能一直放在她這裏的,畢竟這裏頭的東西皇后已經親口問了,最遲明天,楊嬤嬤就要來過問的,一個不好,只怕她要被當做賊給處理了。
想到這裏,曾經數次領教過宮中貴人折磨人的手段的賈元春不由得暗暗捏緊了手中的錦盒,她手中青筋突出,但臉上卻並沒有什麼表情,想來是賈元春原身的定力過人的緣故,原本的春兒是沒有這麼能忍的。
那麼怎麼辦呢?
賈元春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了,再維持着一個動作好久也沒有想出辦法來以後,賈元春不由得在軟榻上挪了挪,輕微的活動了一下被壓得有些麻的腿部。
而這個時候,一邊一直等着的抱琴見賈元春動了,在心裏鬆了口氣的同時,也趕緊見縫插針的關心道:“女史,明日您還要去皇後娘娘那裏當值,此時日頭漸晚,不若奴婢替您去傳晚食並熱水,如何?”
抬頭看了一眼一臉殷切的抱琴,賈元春稍微考慮了一下,便點點頭應了:“也好,時辰的確不早了,你去吧。”說著,賈元春便又正了一下姿勢,只目送抱琴行禮退下。待到屋子裏重新歸於平靜,賈元春又低下頭盯着手裏的錦盒陷入了沉思。
不多時,抱琴便捧着一個大大的托盤進來了。如今的賈元春到底是在皇後身邊伺候的,再加上她又是榮國府的嫡出孫女,御膳房必然不敢怠慢。
抱琴一進來,一面往房中桌子上放盤子碟子,一面又開口說道:“女史,方才奴婢回來的時候看見方女史了,她一路氣沖沖的跑進了那邊屋子,看起來像是在哪裏受了委屈,奴婢沒敢說話,只逕自避開了。”
“嗯。”賈元春心不在焉的隨口一應,順便也隨手將她一直握在手裏的錦盒往她坐着的軟榻上的小几底下一塞,這才站起身往桌子邊上去。不過還沒有等她走上兩步,她突然就是靈機一動,驟然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立時就想到了那錦盒的“好去處”。
想到這裏,賈元春不由得轉回頭,拿一雙亮亮的眼睛緊緊盯着被她塞得並不很嚴實的錦盒,又轉回來掃了掃抱琴,然後在抱琴察覺之前收回目光,安然入座用膳。
次日,賈元春很早就醒了,只因她心裏有了一個“大計劃”,因此幾乎是一晚上都沒有完全睡實。
洗漱完畢,賈元春便拿着手裏的錦盒雄糾糾氣昂昂的出了她的屋子。
方西雯此時正領着她的丫鬟在院子裏頭走動,又恰好走到了賈元春這一邊,因此,當賈元春與抱琴一出來,就引起了方西雯的注意。
“賈姐姐今日起得真早。”方西雯臉上帶笑的走了過來,只不過她的眼睛裏卻是一絲笑意也無,因此到顯得略有幾分虛假。
然而賈元春也並不是個省油的燈,她只一面狀似不經意的悄悄露了露手中的錦盒,就當沒看見方西雯驟然放大的瞳孔一般,一面也是皮笑肉不笑的回道:“當然,今日是我當值,難不成竟讓皇後娘娘等?此時時辰不早了,我便先行過去,方妹妹自便。”
“且慢!”眼見着賈元春就要走,方西雯情急之下趕緊叫住了她,
剛剛走了一步的賈元春回過神一臉不解的看着方西雯,彷彿並不知道她想說什麼一般。
這一邊方西雯也稍微平復了一下呼吸,她一面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賈元春手裏的錦盒,一面又用那種自以為隱晦的口氣試探着詢問賈元春道:“賈姐姐,你手裏拿的是什麼呀?莫非是什麼好東西?能不能給我瞧一瞧——”
說著,方西雯就伸出手打算直接動手搶,卻被賈元春給眼明手快的轉開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賈元春一面稍微小退了半步與方西雯拉開距離,然後輕輕的打開錦盒讓方西雯看到裏頭兩個松花瓶的樣子,一面又言容自若的笑道:“這是我在皇後娘娘後殿找到的。楊嬤嬤不是說娘娘近日正等着用這個么,我記性好,便給尋了出來,只奈何昨日娘娘不在,後殿也無人伺候,我便只有這會兒再送去了。只希望娘娘別怪我晚了一天才是。”
“如……如此,姐姐好福氣,我此時還有事,就先走了。”驗證了心中猜想的方西雯幾乎要抑制不住內心的猙獰,她只勉強維持住了臉上的笑容,再一轉身直接走了,也沒和賈元春打個招呼。
賈元春倒也並不在乎,且她還心情頗好的回頭示意看起來頗為不憤的抱琴控制一下臉上的表情,這才高高興興的走出院子,而這景象,幾乎又讓在後頭看着的方西雯咬碎了一口銀牙。
可是方西雯想了半日又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她在她的屋子裏來迴轉悠了許久,到底還是對她的丫鬟吩咐道:“去查一查賈元春昨日的行蹤,看看她都到了哪裏……尤其是她何時去的皇後娘娘後殿,一定要弄明白!”
等到那丫鬟一福身領命下去,自認算計得當的方西雯不由得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賈元春,便讓你此時先囂張一會兒!方西雯得意洋洋的想着。且看我如何指鹿為馬。屆時,看皇后如何罰你!
而這一邊,賈元春一路安穩的走到了皇後殿裏,恰好此時皇后正在用早膳,聽見賈元春來了,便直接傳她進去。
賈元春一進殿門,先是對着上座用膳的皇后穩穩一禮,待到被喊起,她這才將手中的錦盒高舉過眉,恭敬道:“娘娘,奴婢將您要的松花瓶找着了。”
原本正用膳的皇后聽到這話便立時放下了手中的銀箸,抬眼向賈元春看過去,又道:“噢?快拿來本宮看看。”
楊嬤嬤立時領命過去,賈元春依舊只微微低着頭以示尊敬,靜待楊嬤嬤從她手上將錦盒拿走。
皇后從楊嬤嬤手中接過錦盒打開看看,見裏頭的確是完好無損的錦盒,她不由得滿意的點了點頭。
被取悅了的皇后還是很好說話,更何況是對她身邊的人,於是她便直接說道:“說罷,可要什麼賞賜?”
“回娘娘話,元春並不敢圖賞賜,這本是元春的本分。”賈元春如此說著。
這話昔年她已經說習慣了,倒也沒什麼不對,而唯獨讓她需要格外在意的,便是如今將當初“奴婢”的自稱換成了“我”或者自言“元春”。畢竟賈元春與昔年春兒身份差異太大,她還需要再好好適應一番才行。
而皇后對於賈元春的識趣也很是滿意,只見她稍微往後仰了一些,又仔細的看了看賈元春,這才復又笑道:“不錯,是個好的。只不知,賈女史是從何處找到的?”
來了!成敗就在此一舉。
賈元春心裏一突,又愈發站直了身子。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