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力大無窮的林黛玉17

約摸過了三日，江太太便又向林家下了帖子。賈敏只當是她托江太太替賈元春選人家的事兒有了眉目，便並未多想，卻不想這一回江太太並未帶着江家兩個姐兒，反倒是帶了個年約十歲的小少年來。

待到眾人坐定又慣例客套了一番后，江太太方才緩緩說明了來意。

“林太太，這是我的大兒子，小名兒喚作鍛哥兒，你看如何？”說著，江太太便一面將一邊的江鍛往前推了推，一面又目露期待的盯着賈敏看，又間或不經意的掃一掃旁邊低頭裝老實的林黛玉。

不錯，林黛玉此時尚未滿七歲，加之賈敏初時也並不知江太太這回帶來的是個兒子而非女兒，這才沒有讓林黛玉提前避開。

再說被江太太一下問住的賈敏，聞言便不由得窒了窒，只覺江太太話中似有隱意，但她一時之間竟也未反應過來，便只帶着客套的笑意下意識誇讚道:“原是江府大少爺？早聽說江府大少爺曾被聖上贊言‘人中龍鳳、文武雙全’，如今一見，果真如此。”

“林太太謬讚。”聞得賈敏贊言，江太太不由得笑眯了眼睛，便道:“哎喲，這倒好……”

正說到此處，江太太卻驀然瞧見待在一邊的林黛玉，她一下子便卡了殼，卻又不甘心這樣好的時機白白錯過。不得已，江太太只好硬着頭皮對賈敏強笑道:“瞧我，說得起勁兒，竟忘了兩個孩子還在——不若這樣，便叫你家玉兒領着我這鍛哥兒到後頭去玩，咱們再說如何？”

“……”

聞言，賈敏微微垂下了眼帘。

看到江太太此時表現得如此明顯，再回想到先前她自己心裏也察覺到的不對勁兒，賈敏便是立時就明白過來了江太太的意圖。

但賈敏卻並未反感，她反倒首先在心中權衡了一番利弊。

江家是軍中大家，這些年雖不復昔年鼎盛，但比之京中其它世家卻也好上許多。而江家延續至今，如今的老爺便是定安將軍江揀，其軍工無數，現今雖已致仕，但其之下二子卻也各有出息。而其中，這位江太太的丈夫、定安將軍府的大爺江束，便是如今聖上昔日的伴讀，深受器重，可謂是前途無量。

至於江太太本人也是出身高貴。

她本是琅蓮郡主的嫡長女，其從小又在宮中長大，頗受帝后寵愛，后又在當今聖上的撮合下嫁給了當時還是太子伴讀的江束。此夫妻其榮寵程度，由此便可見一斑。

而賈敏看中的，卻不僅僅只是江家這等上好的背景。作為一個母親，賈敏更在意的，卻是江家那個男子二十五歲無嫡子方可納妾的家規！

雖說這家規，不過是當年江家為了娶到江太太而特意設下，至今不過才將將過了一輩兒罷了，但此家規既已設下，賈敏便不怕江家出爾反爾。恰相反，正因為這家規才初初定下，所以其執行起來才會更加有力。

思及此，賈敏心裏也就有了計量。

賈敏便揚起了一臉笑意，重新打量了一回規規矩矩跟在江太太身後的江鍛，半晌方才點頭道:“也好，左右玉兒也還尚未到‘男女七歲不同席’的年紀，便只盡一回地主之誼罷。”

說這話，賈敏卻是為了不叫江太太和江鍛看輕了林家、看輕了林黛玉，說林家不知禮、林黛玉輕浮，這才用了一個“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話來權作遮擋。

聞言，江太太只心道賈敏此人會做人、識趣兒，倒沒有在意賈敏話中明顯的漏洞。

反觀賈敏，在說完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之後，她便轉頭對着林黛玉笑道:“玉兒便去罷，好好玩兒，不着急。”

林黛玉默默微低了頭，隨即福身應下。

她不傻，只一聽就知道賈敏和江太太兩人打的是什麼主意。但讓林黛玉詫異的是，平日原本對她護犢子護得厲害的賈敏，此時竟並未如她所想的那樣反感江太太的冒失，反而竟還順着江太太的意思讓她與這江鍛單獨呆了。

賈敏必然是為著她的。林黛玉心道。故而，便只能說明這江家實在是個好婆家，這才叫賈敏都顧不上讓她矜持着了。

思及此，林黛玉的神情也就回暖了幾分。隨後她便微微側了頭，對着依舊只顧着低頭不說話的江鍛道:“江少爺便隨我來罷。”

“鍛兒，去罷。”江太太帶笑的一頷首，江鍛便隨着林黛玉往後頭院子裏去了。

眼見着這一雙小兒女相繼往後頭去了，江太太這才轉回頭笑對賈敏道:“瞧她們這樣子，真真般配。”

賈敏垂眼一笑，繼而便道:“鍛哥兒倒是向來好的，可我們家玉兒……如今卻是太小了，誰知大了會如何呢。”

話是這麼說，但江太太一聽，便知道賈敏是在說反話。

可江太太也心知是自己心急了，但她心裏念着“一家女百家求”的道理，想着賈敏必然不會這樣早就給林黛玉定下來，便也沒有生氣賈敏不給面子，只道:“林姑娘再小我也喜歡！林太太怕是不知道，我呀，自那日看見林姑娘的樣子起，這心裏就喜歡得不行，故而那一回去就開始扒拉，好容易才將我這長子扒拉了出來，瞧瞧，我這兒子可配不配得上林姑娘？”

說這話的時候，江太太將她的態度放得很低，因她當真是很想讓林黛玉為她的長媳的。

而江太太這樣看中林黛玉的原因，除了林黛玉那日對江家兩個姐兒妥帖的照顧之外，還有數個理由。

其一，林如海如今為禮部尚書，多年仕.途也可謂文官裏頭相當不錯的，而其本人也深受聖上信任，這一點對於江家多年妄圖轉型而不得的想法也有極好的幫助。

其二，林黛玉是林家獨女，江太太也是女人，自然知道賈敏如今再生一個的困難之處。而即便如今賈敏再生一個，身為林家嫡長女，林黛玉在林家的地位也只會隨着年齡的增長而與日俱增。故此，日後林黛玉若要出嫁，只怕其嫁妝必然不少。而江家雖不貪媳婦的嫁妝，但卻也不希望媳婦總拿着夫家東西補貼娘家，憑林家家底，江太太卻是不擔心這一點的。

其三，林家世代侯爵，林如海又是昔年探花，而賈敏也是榮國府出身，林黛玉的出身不可謂不高貴，而這樣的出身，她便是入宮也是夠的，配江家大哥兒更是足夠。

其四，便是那一日江太太與江錦所說的話。林黛玉此人做事妥帖、為人細緻，而通過江家兩姐妹的訴說，江太太還發現，林黛玉能在同齡的江鈺咳嗽的時候卻絲毫無事，可見她身體康健。

而這最後一點，便是江太太最終願意為長子求娶林黛玉的最重要原因。

江太太是知道的，林家原本就一脈單傳，而原本賈敏出嫁前的身體也不怎麼好，這才會多年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但如今看來，林黛玉的身體只怕不錯，瞧着面色紅潤不說，江太太暗暗打聽過，也不曾聽說林黛玉入京這些天曾請過大夫。

獲此消息后，江太太便不由得略有幾分心急了。

沒辦法，如今京中可有不少皇子、宗室子眼見着就快到了年紀，約摸宮中也要開始尋摸媳婦來了，若一個不好，只怕這林黛玉就要被被選進名單里去。

故而，事不宜遲，江太太思慮一番，便果斷出手了。

而此時，賈敏也思忖得夠了，再加上她心裏也不願叫江太太以為她拿大，便笑了起來，后道:“林家鍛哥兒可是聖上都誇過的，哪會不好？江太太謙虛了。——我也知道江太太的意思，可這姻緣之事自古便講究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卻是不能輕易做主的，好歹得叫我們老爺知道才好，故而……”

“我省得我省得，”得了賈敏的準話，江太太便暗暗打消了心底原本準備讓中宮賜婚的打算，只笑道:“只叫林太太知道我們家的意思才好，別的都好說！”

賈敏客套一笑，道:“江太太客氣了。”

江太太捻着帕子抿嘴一笑，復又一拍額頭，不好意思道:“瞧我，方才與林太太說得熱絡，竟忘了這個……”

說著，江太太便一抬手，從身後嬤嬤的手上接過一個匣子，她又從匣子裏拿出一疊紙，將之遞給賈敏后，江太太方才笑道:“這是上回你托我給你娘家侄女打聽的……不過我也夾了些私心——這裏頭有一個是我娘家嫂嫂娘家的侄子，我娘家嫂嫂家中是江南世家，平日也最是規矩不過的，這哥兒今年剛剛到弱冠年紀，因平日好讀書，至今也未有一個房裏人，林太太看看，他配林太太娘家侄女……如何？”

說著，江太太就是一臉笑意，不過，更多卻是皮笑肉不笑，好在她收得快，也沒讓賈敏察覺。

賈敏臉上卻是立時就僵了一下。

這事兒若是在幾日之前，賈敏或許還不會覺得有什麼，但放到此時，賈敏卻實在高興不起來。

她才剛剛決定給賈家一個教訓呢，如今江太太便送來這樣一個好人選，她反倒不甘心了。不過這種不甘心在賈敏看到手中紙上寫着的名字時，立時就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陳盟。

賈敏微微垂下了眼帘，但她的嘴角卻反倒悄悄的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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