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學校放暑假之後,方駿一臉沉重地領着晴晴來到秦苒家中,說是讓她幫忙照看一下這孩子,他要外出幾個月。晴晴手裏拖着一個粉紅色的小行李箱,眼角還掛着淚水,模樣沮喪又可憐。秦苒見狀急忙讓雲嫂帶她去隔壁。
支走晴晴后,她不安地問:“是要出去工作么還是……”
方駿告訴她,他不能將晴晴帶在身邊了,如果可以,希望他們夫婦能幫忙收養晴晴。
秦苒愈發地疑惑,但並不打算深究,只是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捨得晴晴么?”
方駿沉默良久,佈滿紅血絲的雙眼眨了眨:“捨不得……可是我不能帶着她了,我不能做一個好爸爸。”
“那你出去后,會給她打電話或者寫信回來么?”她問。
方駿動作緩慢地點了點頭:“如果我能的話。”
秦苒一驚:“什麼意思?”
“秦苒,如果可以,請你將她撫養成人,讓她快快樂樂地度過一個童年,長大后嫁個好男人。”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卡,“這裏面有三十萬,我攢了幾年攢下來的。等晴晴出嫁那天,你把這錢給她,就說是爸爸給的嫁妝。我實在沒有多的余錢……”
她打斷他:“錢不是問題,撫養晴晴我很樂意,可你得告訴我,她願意么?你要去哪裏?”
“我不能說。”方駿別開眼,“昨晚跟晴晴溝通過了,她願意。”
“你這是在欺騙她。”秦苒壓低聲音,“你是不是跟她說只去幾個月就回來?要是你永遠不回來,她會怎麼想?”
“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
“有事能跟我說么?我可以讓謝簡看看能不能幫忙。”
他搖頭:“他不能插手的。”
良久,秦苒起身,鄭重地握住他的手:“方駿,能認識你我真的很高興,真的……我願意把晴晴當親女兒一樣養,可是你得答應我,至少每個月給她寫一封信。”
“謝謝。”
“沒事。”
“我能抱你一下么?”他低聲問。
秦苒點頭。
這個懷抱他渴望了太久,但抱的時候卻不敢用力,連碰她都顯得拘謹。
“秦苒,你一定會是個好媽媽的。”臨走時,方駿說。他的雙眼雖然沒有初見時清亮,卻仍舊憨厚誠懇。她紅着眼點了點頭,朝他揮手。
從那以後,她沒有再見過他。沒想到這一別,成了永別。
晴晴跟着雲嫂暫時住進了老宅,陪着謝老爺子。謝老爺子很稀罕這小丫頭,說她聰明機靈鬼點子多,嘴巴又甜,是個妙人兒。日子也就一天天過去了,仍舊家長里短,風平浪靜。
轉眼間,秦苒已經懷孕四個多月,肚子也漸漸凸起來。天氣熱,她每天都只能呆在家裏,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便被謝簡當太后似地給護着,生怕磕着絆着了。她教育他這種事情過猶不及,比不上順其自然,讓他別太戰戰兢兢的。
“我做不到。”他一臉的疲倦,說起來仍心有餘悸,“你昨天差點踩滑樓梯,上個月又有流產的跡象,懷個孕下來都瘦了五六斤,我怎麼能安心?”
“懷孕是很艱難,但這是女人必經的啊。你想想古代那些女人,沒有現在這麼發達的醫學,還不是能生下孩子?”秦苒竭力安撫他,試圖讓他不要太緊繃著神經,“我自己的身體還不清楚么?寶寶很堅強,他昨天還踢了我一腳呢。”
謝簡頓時來了精神:“真的?”
“真的。”
“那我也來聽聽。”他將耳朵貼在她的肚皮上,半響后表情失望地說,“沒聽到。”
秦苒故意調侃:“他可能是不喜歡你吧。”
“不會的。”謝簡正色道,“我一定會是一個好爸爸。”
“逗你呢。”她哈哈笑出聲,靠着沙發躺下來,感慨道,“這一切真的好像一場夢。你現在轉變得這麼快,我還適應不過來呢。”
秦苒故意學他冷臉,“你以前就是這麼看我的,跟個面癱似的。也虧我脾氣好,能忍受你這麼多年吧,要擱着別的女人,恐怕早就給你帶了不知道多少頂綠帽子了。”
他低着頭沒說話,像是陷入了沉思。秦苒拿腳趾去磨他的衣扣:“怎麼了?又委屈上了?我說得哪裏不對嘛。”
他捉住她的腳,在腳心處輕輕落下一個吻,惹得她直呼“變︶態”。
“苒苒,我能問你一個問題么?”他將她輕壓在身下,一隻手輕捏着她的耳垂,動作繾綣溫柔。
“怎麼越活越像小媳婦兒了。”她埋汰他,“問吧。”
“你……還愛不愛我?”
她愣了下。
“或者說,你跟我複合,完全是因為孩子么?”他換了個說法。
她盯着他看了會兒,然後平靜地說:“這世上的婚姻,很多都是不盡人意的。但我們現在這種狀態就很好。在我們分開的期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但也有很多事情被我丟到一邊去了。所以你現在問我這個問題,我還不知道怎麼回答。至於愛不愛你,你說呢?我從曉人事起,就把這顆心拴在你身上了,雖然後來碎了一次,這份愛可能不再純凈了,但我始終是愛你的。”
他抱緊她,“我明白了。”
“不過如果你表現良好,我會考慮把百分百之的愛給你。但好像已經不可能了。”她輕笑,下意識摸了摸腹部,“還有這個小冤家呢。”
謝簡悶着沒出聲。
一個小時后,他因為有臨時的會議,不得不去公司,回來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左右。秦苒穿着寬大的孕婦裝坐在沙發上織毛衣,由於太過專註,連他回來都沒察覺。
燈光過於溫暖,氣氛過於恬靜,隔着這麼遠,他都能聽見她輕哼的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哎,你回來啦?”秦苒放下手中已經織完三分之二的毛衣,“不是說今天要晚點么?在外面吃飯了沒?”
“提早結束了。還沒吃飯。”謝簡脫掉鞋子,晃了晃手中的食品袋,“給你帶了點綠豆酥。”
“城南那家的?”她繼續埋頭織毛衣。
“嗯。”
“跑那麼遠去買幹嘛?”
“你昨晚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吃么?”他進了屋,朝她走來,把綠豆酥遞給她,“新鮮的。”
她抬起頭來:“我說想吃你就跑這麼遠去買啊?你傻啊。”
“如果你提這麼點小要求我都不能做到,以後還怎麼兌現愛你一輩子的諾言,是不是?”他輕柔地替她拭去眼淚,“孕婦果然情緒敏感,別哭了,都哭成小豬了。”
“凝溪說男人絕情不可怕,可怕的是深情。幸好我把你捆住了,否則你以後要是對別的女人也這麼好,我可是虧大了。”她吸了吸鼻子,“謝簡我有時候真是看不懂你。”
“不會有別的女人。”他將綠豆酥掰碎,喂到她嘴裏,“當初你讓我離開的時候,我就做好準備一輩子不娶了。”
“你可真彆扭。”她含住他的手指,雙眼蓄滿笑意。。
睡前,秦苒從床底下掏出一個紙箱子,打開,裏面竟然是存放了二十多年的舊物件。小時候的筆記本、鉛筆、考卷、同學錄……她將這些東西一股腦地塞給他:“你不是最喜歡這些舊東西的么?都給你,收藏着,以後拿給咱們的寶寶看。”
“三年級的數學都只考了七十多分。”他翻到一張泛黃的考卷,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最後下結論,“苒苒,我為我們兒子的智商堪憂。”
“那是因為我貪玩好不好?”她沒好氣地說,“我可是考上911,285的高材生。”
“嗯?”
“我當初本來想報R大的,後來差了幾分,就錯過了。”秦苒回憶起舊事,還歷歷在目。
他說:“如果能回到那時,我一定跟你報一個學校。”
她苦笑:“鼴鼠先生,上帝沒有後悔葯了。他給了你一顆,但不可能事事都滿足你的。”
氣氛一時間有點變味兒。
後來謝簡無意間打開一個筆記本,翻到其中一頁,標題是“致少年的你”。他粗粗瀏覽了一遍,心情翻江倒海似的,眼眶甚至微紅。
秦苒無意間瞥到那頁紙,放下手裏的同學錄,驚叫一聲,急忙去搶。她根本忘記了,自己寫過的東西不止一篇。
年少時期的隱秘被人窺探到的那種窘迫和尷尬讓她渾身發熱:“還給我……”
謝簡巧妙地擒住她的雙手,將其扯進懷裏。她用指甲去撓他,在他的手臂上撓出了一道紅印。他也不惱,笑得耀眼又好看,“不是說給我收藏的么?”
“不給!”她氤氳了水汽的雙眼含着點點星光,“燒掉也不給你。”
“女人果然是口是心非。”他輕颳了下她的鼻樑,“不是寫給我的么?”
“謝先生,你別太自戀了。”
“謝太太,事實勝於雄辯。”
她自知口才不如他,再說下去也只是會敗得一塌糊塗,只得破罐子破摔:“你看好了,反正又不是什麼新鮮事。”
謝簡小心翼翼地合上筆記本:“臉皮真薄。”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是厚臉皮么?”她輕嗤。
他抱着她沒說話。兩具身體緊貼着,逐漸升了熱度。他盯着她由於懷孕而愈發豐滿的柔軟,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下。
可醫生說,因為她的體質比較特殊,最好在懷孕期間不要有這方面的生活。
“唉。”謝簡嗅着她身上的沐浴露味道,無奈地輕嘆。
“你嘆氣做什麼啊?”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有一塊白白嫩嫩的蛋糕在我面前,我卻吃不到。”
秦苒想了幾秒,明白是怎麼回事後,捶了他兩下:“注意胎教啊胎教。”
“兒子也聽不懂。”
“你怎麼知道是兒子?”她問。
“我有預感。”
“說來聽聽。”
頓了頓,他答:“來討債的冤家。”
事實證明,謝簡的預感完全正確。在經過艱難的九月懷胎之後,秦苒產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
進產房前,她哽咽着抓住他的手,說:“我也感覺到是兒子了,太鬧騰了……”
喜事是喜事,謝家全家大小都高高興興。然而在孩子滿月的時候,老宅的阿明火急火燎地打了個電話過來,哭着說謝老爺子昨晚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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