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蘇清韻被他的怒意給嚇得半死,連連道歉:“對不起謝總,我想夫人應該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所以才接的。”
她局促不安地低下頭,等待着接下來的狂風暴雨。片刻之後,一切寧靜。
“行了,你先去忙吧。”謝簡摁着太陽穴,“以後我的電話不要擅自接,記住就行。”
“我明白了,謝總。”
蘇清韻合上辦公室的門,重重地舒出一口氣,攥着衣角的手還在不自覺地發抖。正巧秘書從遠處走過來,她苦着臉小聲說:“太嚇人了。”
秘書挑眉:“習慣就好。”
她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難怪你心理素質那麼好,面對我家三姑六婆的詢問還能臨危不亂,原來是在老闆這裏練就出來的。”
秘書笑而不語,更可怕的時候她還沒見過呢。
謝簡將電話撥了回去,那邊卻遲遲未接,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時候,屏幕上突然跳出來一個通話時間。
急忙收回正要摁下去的手指,他淡淡開口:“剛才打電話過來我不在,有事么?”
她的聲音發嗡,斷斷續續:“……抱歉,是我打錯了。沒事,我先掛……”
“秦苒,你先別掛。”他的額上驟然冒起可怖的青筋,怒氣沖沖,咬牙切齒,似有把她嚼碎的衝動,“你都把我拉到黑名單,或許已經刪了,怎麼會打錯?你到底有什麼事?還想用打錯這個借口來敷衍我么?嗯?”
多少個日子,他都在煎熬中度過。他割肉剜骨般舍了她,放了她,只能在半夜偷偷來到她門外站一兩個小時,等到天亮之後再走。他撤了辦公室的望遠鏡,不去看她,不去思念她,卻在回到別墅后讓新來的阿姨做兩人份的飯菜。
他孤獨地在偌大的別墅里,回到家時會習慣性地喊一句“我回來了”,也不管有沒有人應;他買了她經常用的護膚品擺在卧室的梳妝枱前,第二天早上醒來后想像她還在身邊,或許只是去了浴室,卻在自欺欺人的等待后愈加煩躁;他最近經常一個人在後花園裏抽煙,寂寞到蹲在地上看起了螞蟻搬家。阿姨經常說他沒有活人的氣息,他照鏡子的時候,看見裏面那張消瘦蒼白的臉,冷着臉地砸了卧室里那個貴得要死的天價花瓶。
他真是着了魔,才會如此表面平靜暗裏涌動,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她。他用這幾個月來對自己的懲罰去彌補那五年的過錯,可幾個月和五年那麼不對等,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贖罪一輩子的打算,一如他的父親。
可他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她。動情容易,思念難,心臟上扯不掉的那塊肉,時常隱隱作痛,讓他嘗遍了苦頭。
而現在……他語若寒冰:“說吧,什麼事。你可以不說,可以掛電話,但我會馬上開車過來找到你。”
去他該死的放手和分道揚鑣,他只知道,自己已經快要瘋了。
——
七點左右,顧懷蕊到達小區門口。此時天色還未徹底暗下來,周圍散步的行人很多。她和丈夫急忙來到保安室,卻見晴晴一人在裏面坐着,旁邊站着一位中年保安。
保安指了指外面的噴泉:“秦小姐在那邊。”
顧懷蕊往窗外看了看,放下心來,讓丈夫抱起晴晴。
“晴晴,跟顧阿姨回家好不好?”
“可是我還想找我爸爸……”晴晴很低落。
“外面的叔叔會幫你找爸爸的,你跟顧阿姨回去,壞人不會找到你。”顧懷蕊仔細擦拭掉小丫頭臉上的淚痕,“晴晴乖,跟阿姨回家。”
顧懷蕊很快就離開,臨走時對秦苒說:“既然他在,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這個時候就不要鬧了吧,等這件事過去再說。”
待天色徹底暗下來,華燈初上,清風徐徐。溫泉那邊,謝簡打完電話,緩緩轉身,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秦苒站定在原地,怎麼也挪動不了腳步。他又耐心地叫了一遍:“苒苒。”
她終於走過去,下一秒卻跌進他的懷裏。
“金盛控股的聶總認識那邊的人,他說方駿現在在一個地下賭場的暗室里,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可能受了點傷。”他將唇貼在她耳邊輕語,“為什麼不敢承認打了電話過來?”
她腦子一團漿糊,只抓住他前半句話:“方駿不會是那種人,怎麼會……”
“是很介意接電話的那個人么?她是我的新秘書,姓蘇,你應該見過。”
秦苒躲開他的唇,垂下眼瞼:“不關我事。”
他莫名一笑,下一秒放開她,“走吧,我帶你去找方駿。”
“不用……報警么?”
謝簡捏着她比前幾個月要豐滿了幾分的臉頰,柔聲說:“不是什麼大問題,相信我。但這個時候你只能靠我,明白么?”
秦苒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卻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她面色僵硬地點點頭,望進他的眼裏,深邃如潭,一如最初看不懂他時。
秦苒直覺能感受到他在生氣,可她說不上那是種什麼奇怪的感覺。他的側臉清瘦俊美,此刻卻毫無表情,冷得比從前還甚。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秦苒昏昏欲睡。她還沒吃晚飯,肚子難免發出尷尬的聲音。謝簡找了個地方停下,讓她在車上等着。
她趴在車窗上看他遠去的背影,直到他走進一家餐廳。十來分鐘后,他提着兩個盒子往這邊走過來。
“湊合著吃點,都是你最愛吃的。”上了車,他將蓋子打開,飯菜的香味兒在整個車廂里飄着。
“謝謝。”她抿唇道。
“不用跟我說謝謝,以後都不用。”
“我是替方駿跟你說一聲‘謝謝’,還有他的女兒。還有,謝謝你的晚餐……”她拿起筷子,挑了一團米飯放在嘴邊,欲言又止。
謝簡看着她:“還有什麼想說的?”
她顧左右而言其他:“果果生了一對雙胞胎,很可愛。我之前聽說你的公司好像有一個御用設計師,能不能……幫我設計一對吉祥鎖?”
“這個自然。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滿足。還有呢?”他直逼她。
秦苒搖搖頭:“沒有了,吃飯吧。”
“苒苒。”
“……嗯。”
“你有多喜歡孩子?”
她不明白他突然這樣問的含義,於是回答得也含糊其辭:“大部分女人都挺喜歡孩子的,母性使然吧。”
他點點頭,不再說話,埋頭專註地吃飯。
到達那個地下賭場時,聶清遠早已在門口候着。秦苒第一次見他,聽說是金盛控股的老總,不由得想起沈凝溪的那位男友,貌似兩人是親兄弟,長得果真有幾分相似。
聶清遠說:“那位姓方的小兄弟惹了點麻煩,不過不難處理。我和這裏的老闆交情不錯,謝總你不用擔心。”
謝簡淡淡一笑:“那麻煩聶總了。”
“這位就是你的夫人?”聶清遠挑了挑眉。
“是的。”
聶清遠走上前,禮貌地問候了兩句。秦苒扯出一抹客套的笑,下一瞬卻聽他揶揄地說:“這就那個……把你折磨得抽筋扒皮的前任夫人?”
聞言,秦苒尷尬得不知所措。
“聶總,這種玩笑還是不要在她面前開了。她會嚇到的。”謝簡扶額,“先辦正事吧。”
聶清遠意味不明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戰線還很長遠啊。”
賭場裏面的環境相當不好,烏煙瘴氣,聚集的都是些社會上的人。一個穿着制服的男人將三人帶到走廊盡頭的一間鐵屋裏,而那邊早已有人在等着。
走上前,聶清遠從容不迫地和那人握了手,說:“三哥,好久不見。”
“聶總客氣了,按歲數,我應該叫你一聲‘哥’才對。”那人穿着一身黑,五官極為英俊,但在暗處,總覺得跟毒蛇一般滲人。秦苒和他對視了一眼,當下心裏便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覺。她下意識地往謝簡身邊靠了靠,他順勢握住她的手,低聲說了句“沒事”。
“方駿是吧?”被喚作“三哥”的男人點燃一支煙,眉毛挑起,“沒什麼大問題,就是想修理修理他。三年前他在我的賭場惹了事,後來又害得我一個朋友進了局子,昨天請他來喝喝茶,今天本來就打算放他出去的,沒想到他面子這麼大,竟然驚動了聶總和謝總。”說完他拿出一串鑰匙。
鐵門被打開,滿臉淤青的方駿抬起頭來,表情複雜又難堪:“秦苒?”
之後的一切比想像中順利不少。
車上,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秦苒徹底放鬆下來,看向方駿:“晴晴在懷蕊家裏,我們怕她也出事……我馬上打個電話過去,你明天再去接她吧。”
方駿默不作聲地點頭。
她想了想,不放心,於是問:“你怎麼會和那幫人扯上關係的?”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沉默良久,方駿開口,“家族恩怨。”
“……這樣啊。”
“抱歉隱瞞了你。”
秦苒擺手:“你不用跟我說抱歉,我還以為你和他們有什麼大的矛盾。不過人沒事就好。”
“謝謝你們。”方駿抹了把臉,苦笑,“晴晴那丫頭肯定嚇死了吧,我能借下你的電話么?”
秦苒將手機遞給他:“打給懷蕊吧。”
——
將方駿送回了家,車上便只剩她和謝簡兩人。“今天謝謝你了。”她誠懇地說。
謝簡將車在十字路口停下:“我說過,不用再說這兩個字。”她剛想開口,一陣突兀的鈴聲便在兩人中間響起。
“蔚時……”
謝簡握着方向盤的十指緊了緊,側臉凌厲又僵硬。
“嗯,我剛剛有事……沒關係……嗯,吃過飯了……好……注意安全……再見。”
秦苒收起手機,因為車子的突然啟動身體不自控地往後仰了下。她看向一旁的男人,“麻煩送我回家吧。”
“程蔚時?”他微微側過臉來。
“……”
“你和他在一起了?”
“還沒……”
“呵。”謝簡輕笑一聲。一時再無話。
漸漸地,道路兩旁掠過的風景越來越不熟悉,秦苒這才察覺到這並不是她公寓所在的方向。“謝先生,麻煩送我回家。”她又強調了一遍。
謝簡冷靜自若地開車,並沒有因為她的隻言片語而調轉方向。
“謝簡,你到底要幹什麼?我讓你送我回家。或者你在這裏停下,我自己打車回去。”
他終於開口,聲音如寒冬里的冰棱:“乖乖坐好,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
看着眼前的別墅,秦苒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解開安全帶,正想質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這邊的車門卻突然被打開,她被他從車裏扯出來。
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轉。
“放開我!你到底要幹嘛?”血液不斷地往臉上涌,她使勁捶打着他的肩膀,“謝簡你有病么?你這是犯法的!”
正在做飯的阿姨聽到響動從廚房裏出來,見僱主扛着一個大叫大鬧的女人進來,嚇了一跳:“先生,這是……”
“雲嫂,給夫人弄一碗雞湯暖暖胃。”他淡聲吩咐,“待會兒送到二樓的書房來。”
“好好好……”
秦苒咬住他的肩膀,卻因為西服太過硬實而無果。她開始說軟話:“不是說好了各過各的么?你放我下來好不好?我們談談……你現在都有女朋友了……”
“沒有。”謝簡打開卧室的門,“從來都沒有。”
“你怎麼突然又這樣!”她尖聲質問。
門被鎖上的聲音讓她極為崩潰,背部接觸到柔軟的床面時,她被迫看向他的俊臉。
“苒苒,我快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