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終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乾元帝一心要以玉娘為後,自是因為他心愛玉娘。在乾元帝只以為,護國公府行巫蠱術,也是怕他終有一日廢黜李氏轉立玉娘為後,是以容不得玉娘活在世上。又怕他哪一日知道了真情替玉娘報仇,索性兒一勺燴,將他一塊兒除了,李氏那時還是皇后呢,直接做太后豈不是好,憑是哪個皇子上位,都要念下嫡母的恩情。
涉及后位帝位,百年傳承的護國公府尚且如此,其餘人家自然更不能想。若是來了個新后,哪能放過玉娘這樣的寵妃。
民間都說皇帝金口玉言,可許多事上,當皇帝的也不好一言而決,是以乾元帝這裏一心要立玉娘為後,朝野上下頗有人以玉娘初封采女,出身寒微反駁,一時間可說是吵嚷得紛紛擾擾。
這些人中雖也有為著私利的,可倒還是很有些道學先生,不樂意皇帝扶正個妃子。只說妻是妻,妾是妾,宸妃是妾,天底下豈有以妾為妻的道理?大殷朝律法白紙黑字寫着呢,以妾為妻者,杖一百斷離。皇帝為萬民父母,豈有自家違背律法綱常的,若是你皇帝自家帶頭違反了,日後百姓家,官員家效仿,也來個以妾為妻,豈不是禮法大亂。再往深了說,往後君不君,臣不臣的,豈非天下大亂。
若是這妃子若是有個出色的兒子,能繼承祖宗江山,為著這個兒子,扶正他娘倒還好說,譬如陳淑妃與皇次子,也算是賢母佳兒。立他們母子也即罷了,宸妃如今還無所出呢!寶康公主?公主早晚要出降的,那不算!皇五子?玉碟上,皇五子的生母可是凌才人,宸妃頂多算庶母!便是宸妃那一胎沒掉是個兒子,這會子也不過是個奶娃娃,誰知道是賢是愚呢!
即有反對乾元帝立宸妃為後的,自也有支持的。這些人中聰明些兒的,在乾元帝賜謝逢春為承恩候時就明白乾元帝用心,古有先例呢!漢時成帝寵愛飛燕合德姊妹,欲立趙飛燕為後。王太后以趙飛燕出身寒微反對,淳于衍獻計,先封趙飛燕養父趙臨為成陽候,使王太后無可反對,終立趙飛燕為後。本朝律例:非軍功不能封侯、非外戚不能賜候,乾元帝早早賜謝逢春為候,這便是乾元帝早想以宸妃為後。
那些明白人在那時就靠到了謝逢春謝顯榮父子們身邊,只這父子倆素來從容,不肯張揚,這些人沒個奉承的機緣。如今看着乾元帝自家站出來了,便也跳了出來,指着那些有女兒的道:“你們別當人都是傻的,就你們聰明!什麼禮法規矩,哄鬼呢!不過是你們家都有適齡的女孩子,存了私心。不然,將你們家的女孩子先嫁了!”
這話幾近無賴,倒也切中不少人心病,有些愛臉的就退了下去,有些叫潑天的富貴迷了眼倒還執着,當時就啐了回去,只說是:“我一心為公,聖上明白即可,你是個什麼東西,也來問着我!就紅口白牙地污衊人,你倒是哪家嫁女孩子馬馬虎虎就嫁了的,難道你不知所嫁非人毀的是一世,我知道了,不是你們家的女孩子不心疼!”
除着這兩幫子人,更有些明白的,私下勸道:“你們還不知道聖上性情嗎?根子上就不是個守規矩長情的,現時他喜歡宸妃,就把宸妃給他,他也就安靜了,不然叫他再立個不喜歡的女子為後,以乾元帝的脾性,又有宸妃在側,早晚是李庶人的下場。到底宸妃除着擅寵,也別無惡行,還能撫養他人子,聖上非要她就她吧。真叫他得了去,也不過如此。只看他從前如何待高貴妃,如今怎麼待宸妃就知道了。
這話倒也好說金玉良言了,乾元帝從前叫永興帝壓製得很了,待得自家能做主,格外有些任性。是以永興帝再誇獎李庶人知禮守矩,在乾元帝眼中愈發地刻板無趣,愈加不肯親近。若非如此李庶人許還不會敗落得這樣快。可這樣人的如鳳毛麟角一般,區區數言早在兩批人互相的口誅筆伐中湮沒無聞了。
乾元帝叫朝上吵嚷得頭痛,回在後宮,看着玉娘較之往日消瘦許多的身形,還不敢叫玉娘知道,反堆了笑臉與她道:“你只管放心,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壓在你頭上。我答應你的事,幾時不作數了?”
卻不料玉娘如今的心腸比之初入宮時更冷硬幾分,臉上的柔情倒比剛得幸時更纏綿幾分,只哄乾元帝道:“妾母子全賴聖上,只消聖上關愛,妾做不做皇后又有什麼要緊呢?”說著又緩緩落下淚來,臉上依舊帶笑道,“聖上切勿為妾辛苦若此。”前頭那句只消不是太笨,都能說得,後頭那句才是題眼兒。
實在是乾元帝的心思脾性早叫玉娘摸得透透的。乾元帝為皇子時,前有永興帝不喜他任性,後有有賢名的齊王逼迫,雖生母是元后,偏又早亡,乾元帝的皇子生涯可說是如履薄冰。便是後來做了太子,乾元帝也不敢大意,依舊要扮個善納諫的模樣來。乾元帝辛辛苦苦熬了二十來年,終於做得皇帝,自然不喜人強迫。是以,雖是乾元帝自家許諾要以玉娘為後,在朝中臣僚反對下,玉娘表現得愈是不在意,在乾元帝眼中便越是可憐可愛,哪怕只為著他自家的臉面,乾元帝也不能叫臣僚們拿捏住了。
不說朝中為著立誰為後,吵嚷得沸反盈天,宗室里倒是安靜。雖宗室們不能將自家女孩子嫁與乾元帝,可誰家沒幾個外孫女,外甥女,姑表親?可宗室們親近皇室,自然知道當今的脾氣,頂恨人逼迫。便是叫那些反對的臣僚們逼得乾元帝不能立他心愛的宸妃為後,無新后也就罷了,若是另立了名家淑女為後,只怕就是第二個李媛,何苦害自家孩子。左右大伙兒都是宗室,誰做皇后都與他們無涉。所謂宗室,就是皇帝要動他們,也要拿些真拼實據來;沒皇帝點頭,便是皇后也不能拿他們如何。是以破不肯趟這趟渾水。
其中宗正楚王倒是有些兒心思,他是見過乾元帝為著立宸妃是如何折騰禮部的,從封號到禮服儀仗禮儀,幾乎逼得禮部尚書要去死上一死。這回叫乾元帝如意還則罷了,不然只怕他拼着不立后,也不會再叫他的宸妃屈居人下。
即如此倒不如成全他一回,就叫他心愛的宸妃做了皇后又能如何,那宸妃是個人精兒,雖是隆寵,可待着宗室禮數周全,也沒甚不好。更要緊的是自家若是有了這擁立之功,宸妃還能不知恩圖報嗎?楚王雖是大殷朝皇室的宗正,當今乾元帝的皇叔,可架不住他寵妾多,寵妾多就意味著兒子女兒多,大的那個楚王世子,已給他生了曾孫,頂小的那個兒子,才會些自家名字。如今楚王活着還能照看一二,等他死了,這些兒女可怎麼辦?偏乾元帝那裏輕易又奉承不上,楚王十分憂愁,好容易有了這樣一個機緣,只消他幫着乾元帝達成心愿,固然乾元帝會記着他的恩情,便是宸妃那裏,也少不了好處。
只楚王是個明白人,知道若是自家一個人上表,只怕宗室側目,將幾十年的老臉都丟盡。可真要私下串聯,楚王也曉得自家這些親戚的脾氣,往好了說是天潢貴胄的傲氣,往白了說就是個不識時務。只以為天家血脈,瞧不上人也是有的,雖宸妃在宗室中惡名不著,可到底出身有限,她父親那個承恩候還是因女而得,叫宗室們哪隻眼瞧得上。
是以楚王私下求見乾元帝,因問乾元帝道是:“聖上幼從名儒,熟知諸子百家,如何將則天後忘了。”乾元帝聽着楚王這話,先是以楞,轉而大喜。
楚王援引的是唐初李世勣許敬宗的話。當年唐高宗欲廢王立武,因王皇后出身世家,素有美名,武氏昭儀曾是太宗才人,是以朝野爭議,朝中重臣,諸如長孫無忌,諸遂良等反對激烈。不想李世勣道是:“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許敬宗更是在上朝時與百官道:“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欲易婦;何況天子欲立皇后,關眾人屁事而妄生異議!”高宗聞言大喜,終在永徽六年冬十月,下詔稱王皇后、蕭淑妃謀行鴆毒,廢為庶人。並立武昭儀為皇后。
再看如今,李庶人之父母巫蠱罪名早立,早已闔家赴死,李庶人也已退居掖庭,景況比之當年仁懦的唐高宗好上數倍,唐高宗都能遂心而為立武昭儀為後,乾元帝如何立不得宸妃?
乾元帝拉了楚王的手道:“王叔恩義,朕與宸妃必不相負。”楚王聽着這話,忙彎了腰道:“此乃臣本分,聖上此言,臣甚惶恐。”話雖如此,可口角卻是翹得不能再翹。乾元帝也顧不得楚王笑得一張老臉滿是褶子的模樣,立時回在合歡殿,要尋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