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車子開到石音大廈的車庫附近,廿七拍拍炎火的肩膀,指了一片沒有路燈的地方。
“就停那兒吧,石睿畢竟算是你的老闆,你露面不合適。”廿七打開車門,半個身子探了出去,提醒他道,“把你臨時車牌也撤了,過會要是見狀不好,你開車跑就是。”
“那你呢?”
廿七鬆了松筋骨,笑道:“明天看報紙,或許能見到我也不一定。”
炎火看他走遠,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你別亂來啊!”
廿七打了個手勢,朝車庫門口走去。
他環視了一下環境,這裏沒設置保安,就算他們能通過監控發現問題,趕到也是來不及。
而大廈另一邊,同樣燈光沒有照亮的地方,穆風坐在花壇邊緣,冷凄凄的。他老早就打了出租來到石音,下意識覺得如果炎火能把廿七帶回來,他肯定不會回家,而是來石音。
所以穆風先來了一步。
他等了三四個小時,終於見到廿七從車上下來,剛想追過去,遠遠看見大廈門口走出兩個穿着西裝的男人。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廈。
石睿笑着,對旁邊個子高大的男人道:“你說,我明天去拯救小模特的時候,他肯定會認為我是恩人吧?我肯定會證明給你看,抓男人的心更有意思。”
石昉沒有搭話,掏出車鑰匙說,“我去取車。”
他走了幾步,在拐角處忽然停了下來,直直的看着對面的什麼東西,但也沒有過分受驚的表情。
後面的青年喊了石昉兩聲。
石昉後退了幾步,廿七一步步從拐角的黑暗裏走到燈光下。
石睿站在原地,好整以暇的看了看那兩個人,他知道石昉是絕對不會讓廿七過來的,除非他能保證廿七絕對不會傷害他,所以就那麼站着,沒動。
廿七目光里彷彿帶着刀尖的光芒,鋒利,他對石昉說:“你知道我來做什麼的。”
石昉說,“我知道,簽下你的時候我就感覺你會來。”
“那你不阻止我?”
石昉回頭看了眼石小公子,石睿挑起了下巴回敬,他個子小,一直懶於發育似的,穿着板正合體的西裝仍然感覺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石睿從來沒吃過苦,那怕是苦瓜的苦,他比他那兩個哥哥過的日子還好,就連大學也是剛在國外讀了一年就跑了回來,說是無聊,也沒人責備過他。
也不是石家有多疼他,不過是懶得管而已,學愛上不上,公司愛進不進,反正石家的產業左數右數也不會輪到一個沒有名分的私生子的頭上去。
只要不妨礙大局,他包養誰或者捧紅誰都是隨心所欲的。
所以石睿打小就野,野到十一歲就敢在街上隨便撿個半死不活的人回去,還因為那人跟從來不怎麼交流的父親大鬧了一場。
石睿鬧成了,那人活了,得了最好的救治,過上了最好的生活。
所以石昉不能對這位石小公子反對些什麼,更沒有資格有些別的念想,因為那個曾經半死不活的人就是石昉自己。
石昉跟了石睿十年,看着他長大、成.人,變着花樣出去野,包養各種各樣的小明星。
他只能看着,有時候他也不想看了,覺得沒意思。每次隔着一堵牆,他的小少爺在屋裏跟別人上床,而他只能在外面站着,真的感覺特別沒意思,他開始往前倒十年的舊事,想着要是那天石睿沒把他撿回去就好了。
人一旦過上了無所求的物質生活,就會開始奢望一些不能求的東西。
他大概就是這樣。
石昉慢慢收回了視線,對廿七說:“第一,我覺得打不過你。第二……我累了。”
廿七道:“你也不想要工作了?”
石昉楞了一會,才從口袋裏摸出煙來,剛叼在嘴裏忽然不想抽了,又給塞了回去。他看了看廿七說,“真累了,我想喘口氣。你過會有事么,陪我喝一杯吧,慶祝咱倆今天都丟了工作。”
廿七擺擺手,“今天想找我喝酒的人可真不少。下次吧,家裏有人在等我。”
石昉投去了一個羨慕的目光。
廿七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問道,“你真的不幫他?我下手可是比較重的。”
石昉遲疑了一下,他還真捨不得石睿那張稱得上可愛的臉挨了拳頭,但他還是沒動,不過問廿七:“別讓我看見,還有,別揍臉行么。”
廿七聳聳肩膀,表示沒問題。
“那你轉過去吧。”
石昉又沒動,廿七走過去的時候,他看到了石睿朝自己投來的求助的眼光,可憐兮兮的,他差點被那眼光給說動了,腳下也不自覺的往前跟了一步。
等石睿發現不對勁已經來不及了。
廿七一個過肩摔,把他扔到了地上。
石昉抽出一根煙來,靠在牆上吸了兩口,在冷風裏抽煙的滋味實在不美妙,灌地肺里整個都疼。他仰頭看着沒有一顆星的夜空,記起十年前那個晚上,也是這樣的夜晚。
他縮在無人問津的巷子裏,一個少年站在他面前,伸出手笑着說:“你好,我叫石睿。”
他當時大概是凍僵了,竟然覺得那少年明亮的像顆星星。
石睿哪是星星,他頂多是顆流星,走哪燒哪,寸草不生。早知道,他就是餓死也不會跟石睿走的。
但歸根結底,又到了那句老話——千金難買早知道。
石昉把煙碾滅,走過去擋在了石睿身前,石睿拽了拽他的褲腳,但他並沒有低頭。他對廿七說,“剩下的我替他挨,行么?”
石睿不怎麼領情的樣子,都爬不起來了還要逞強:“石昉!我要開了你!”
“你開吧。”石昉說,“今天他要是把我打死了,就算是我還了你一條命;他要是沒打死我,明天我自己遞交辭職申請。”
石睿完全僵楞住了,盯着男人看了半天。
石昉脫下西裝外套,撩起袖子真的一副要跟廿七打仗的氣勢,廿七順勢就給了他一拳。
也就這一拳像樣一點,因為對着石睿那張娃娃臉他實在有些下不去手,怎麼都覺得像是在欺負小孩子,不過是象徵性地打了幾下。更何況石睿那樣嬌生慣養的,單那一下過肩摔都能讓他養上好一陣子了。
廿七忽然感覺自己根本不是來算賬的,而是來看別人算賬的。
石昉和石睿之間的那筆賬,比廿七這筆要亂多了。
他覺得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畢竟他沒有興趣看人家是怎麼痛哭流涕或者決絕分離的。看石睿的樣子根本不能接受石昉要辭職,看來這件事的後續,可以改日再來找他們談。
廿七朝炎火的方向揮揮手,車子閃了閃車燈開了過來。
他走到車前,發現炎火一直盯着遠處某個地方看。
廿七回頭,看到了獨自佇立在黑暗裏的穆風。氣溫雖然在一點點回升,但是夜裏還是無法想像的冷。他看到穆風像尊雕像一樣站在哪裏,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完了。”炎火說。
車子開過去,穆風實在是凍慘了,無法拒絕溫暖的車廂。他沒從廿七給他開的車門處上,而是跑到另一邊,自己打開車門鑽進去。
炎火沒敢說話,調高了空調的溫度。
穆風低着頭,說了個“謝謝”。
廿七摸了摸穆風的手,涼的不像話,一根根手指頭凍得跟胡蘿蔔一樣。他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穆風的,兩隻手合在一起揉搓着給他取暖。
穆風沒掙開,但也不開口,只是盯着廿七的手在看,過會又抬起目光來看了看他的臉。
手和臉都沒有傷口,穆風就收回了視線。
廿七並不能揣度出他在想什麼,只是滿腦子炎火吐槽他的那句“你完了”,覺得自己真的是要完。
炎火一路上都沒講廢話,他一個正在風口浪尖上的大明星歌手,全程給後面倆人當了回出租車司機。除了又在心裏吐槽自己是個沙比之外,竟然也想不出別的怨言。
整個返程的路上,穆風除了說“謝謝”就是說“謝謝”,炎火深以為,他可能是把廿七的那份也說完了。
下車的時候,穆風又對炎火說了“謝謝”。
炎火聽得耳朵生繭,打了個OK的手勢,搖上車窗離開了。
廿七跟在穆風後面像條尾巴,回了家,穆風站在桌前發了會呆。他似乎在思考什麼,因為眉頭是皺着的,又似乎只是單純的發獃,因為眼神是空的。
廿七吞了聲口水,在他背後道:“公子,對不起……”
穆風被他這聲對不起給叫醒了,拿起桌上的戶口本摩挲了幾遍,然後轉過身去,遞給廿七。
廿七接過來,看到封皮上金燦燦的“戶口簿”三個字,打開來,是他全新的名字“穆廿七”。然後他才知道,穆風那次問他要不要改名,竟然是為了給他辦戶口。
廿七捧着戶口簿,幾乎感動的無以復加。
“送你的,”穆風說,“一直想送你。”
廿七說不出話來,直接把穆風攬進來,把他揉進懷裏。
穆風兩手攀着他的背,閉着眼享受了一會,他好長時間沒有體會過廿七的擁抱了,這是種慢性毒.葯,沾染上彷彿一輩子都戒不掉。
廿七抱夠了,又低下頭來吻他,那是個特別細緻的吻,口腔里每一寸都照顧到。
分開的時候,穆風的臉色有些發紅。
廿七側過角度,去吻他的耳垂。
穆風由着廿七的手,去摸他手裏捨不得丟開的戶口簿。
“這是送你……最後的禮物”
廿七驟然怔住,撤開一段距離,睜大了眼睛:“什麼?”
穆風又重複了一遍,“戶口,是送你最後的禮物。”
“我聽見了。”廿七的聲音不自覺的抬高,他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又或者,他理解錯了穆風的意思。什麼叫最後的禮物,他想着,也問了出來:“什麼意思?”
穆風嘆了口氣,似乎不滿他不及格的理解能力,於是很直白的翻譯了一遍。
他說:“廿七,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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