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緊急事態
“穆先生,穆先生?”
“啊?”穆風倏然回過神來。
派出所里,警察坐在他的對面,敲敲桌面,“咳,穆先生,請你把具體情況說一下好吧?”
廿七低着頭坐在旁邊一條簡陋的長椅上,手裏還捏着半個沒吃完的三明治,一個還穿着短袖的小警察盯在他旁邊。三明治的塑料包裝紙被捏的窣窣響,穆風側頭看了一眼,說,“就是……砰的一聲,他就掉我浴室里了。”
警察正提筆要寫,突然說道,“我們看過你浴室的環境了,那扇窗戶是壞的,頂多就能打開這麼寬一條縫,別說擠個人進來,就是擠個貓那還得扁半根腸子呢!”他說著,拇指食指撐開比劃了一下。
穆風驚道:“怎麼可能,那他是怎麼進來的,憑空掉下來的嗎?”
一旁的小警察摸摸下巴,做了個怪異的動作,說:“嘿,他也許是會縮骨功。”
穆風:“……”
“電影看多了吧!”警察低頭寫着記錄,頭也不抬的嗤他。
穆風轉過頭,發現廿七正一臉怔怔地看着手裏的吃的發獃。旁邊的小警察吃了頭兒的嘲笑,悶悶地戳了他兩肘子,廿七驟然一緊張,突然抬頭時對上穆風探尋的眼光,面色僵了一瞬,然後慢慢地放鬆了下來。穆風卻看得出,這种放松並不是發自內心的心理放鬆,而是強迫肌肉舒緩下來。
做筆錄的時間裏,廿七悶葫蘆似的一句話也沒有講,問他什麼也是三句答不到一條線上。讓他寫自己的名字,竟連筆都不會用,看了半晌默默的把筆遞給了穆風。不僅精神有問題,難道還是個文盲?穆風幫他把筆帽拔開,在紙上試劃了幾筆,一直繃著臉的廿七竟然表現出了絲絲的驚訝。
穆風握筆的姿勢他一下學不來,只好滿把滿攥的握着,皺着眉頭在紙上歪歪扭扭的寫了個“廿柒”。
還會寫繁體字,看來也不是文盲啊。
做完筆錄出來,之前看着廿七的小警察換了個人,似乎是去開車了,應該是要帶廿七去附近的社區醫院裏縫針,這就不屬於穆風的管轄範圍了。已經是夜裏一兩點,穆風回頭看了一眼燈火明亮的派出所大廳,廿七一個人站在門口,懷裏抱着那個三明治,正廖廖望着這邊。
穆風轉身要走時,廿七跟了一步,被人攔了下來。
他似乎明白自己是被禁足了,只好遠遠地把手裏的東西伸出來。
穆風說,“給你了。”那一會兒,從背光的陰影里似乎看到了他臉上的一絲失落,穆風實在不明白,卻也沒有深究,搖搖頭走下了派出所門前的樓梯。明日還有他的白班,他可不想因為這件事先被患者投訴他遲到早退。
第二天,穆風拖着兩個沉重的黑眼圈進辦公室時,把正在下醫囑的趙勤大夫嚇了一跳,趙勤噼里啪啦地敲着鍵盤,還不忘嘲笑他兩句。
“怎麼的,我們的穆大博士,昨夜操勞過度啊!”
穆風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身體往椅子上一沉,“發生了點意外……”
昨夜回到家,一晚上都沒怎麼安穩,翻來覆去腦子裏總冒出那個姓廿的小子,想起他的眼神就不僅疑惑起來,難道送他去派出所是錯的嗎,他回家以後還會遭遇那樣的暴力么。躺到半夜,又爬起來去研究浴室的窗戶,還真的是壞的,卡死了,根本打不開。
結果就這麼躺一會醒一會的,等到好不容易睡意朦朧的時候,天都亮了。
趙勤停下,轉椅搖過來,笑道:“你這刻板的人生,竟然還有意外?”他拿腳踢了踢穆風的椅子腿,“哎,說說,也讓我高興高興。”
趙勤雖說和他年紀差不多,但是慣好走在“時尚的前沿”,一抹頭髮整天糊的有模有樣的,定型水的味道常年不散。但是人也不是壞,只是嘴皮子耍得開,見誰都能侃兩句。
穆風揮揮手,一臉頹樣,“遇見一個……神經病。”
“哎呀,”趙勤轉了回去,繼續敲他的鍵盤,“嘖嘖,一個神經病,女的?”
“男的!”
“呿,我還以為能聽到什麼八卦呢。”趙勤點了保存,退出工作站,伸手拿了牆上的聽診器掛在脖子上,回頭對穆風說:“我說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這科里院裏的姑娘美女們就沒有一個瞧上眼的?”
穆風笑:“你什麼時候轉職當媒婆了?”
趙勤正經的擺擺手:“不不不,我最近覺得icu那個新來的王大夫挺不錯的,給你介紹介紹?”
“別瞎操心。”穆風說。
趙勤一臉佯笑地又調侃了幾句,才抄起病歷夾出門去,“得,我查房去。”臨走指了指手錶,提醒穆風,“你今兒個是門診,不是病房。”
“啊,忘了!”穆風驚呼一聲,趕緊從圈椅上站起來。
還好挂號的人不算多,又是個忙碌的工作日,來的大都是複診換藥的老患者,穆風的精神也不用綳的那麼緊張,看完手頭的挂號一看時間,才十點多鐘。問了分診台的護士,確定這會兒沒有掛他號的人了,才放心拿起水杯,辦公室里的飲水機前幾天就壞了待修,他準備去旁邊兒科的茶水間蹭點水喝。
外科門診走廊和兒科是挨着的,兒科雖然平日裏吵鬧了一些,但就一個好處,什麼都有。小孩子看見白大褂就開始哭,沒點硬貨壓軸還真不行,所以玩具糖果熱水樣樣齊全。
穆風接完水,又跟兒科的大夫們聊了幾句,才拍拍衣服往自己診室里走。
出了兒科,在門診大樓外的公共走廊里,一個中年男人抱着個小孩在他前面走着,身體晃晃的,不時撞到幾個過路的人,孩子的臉色很差,趴在大人的背上哇哇大哭。
穆風跟在他倆後頭,正想是不是該提醒男人他走過了,兒科在另一頭。
剛抬個手,還沒碰到他的肩膀,男人突然一停,抱着孩子一頭栽了下去。穆風眼疾手快,一手抱住了孩子,可大人就沒這麼好運了,嗵地倒在了地上。
見有人突然倒下,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慌亂的吵鬧,有人-大聲喊叫着大夫。好事的湊過來看兩眼,又怕招惹上什麼似的趕緊退開,本來擁擠不堪的走廊里迅速散出了一個包圍圈。
正路過的一個兒科護士見狀跑了進來,穆風把孩子往她手裏一交,立刻跪在倒地男人的身邊,重拍了幾下他的肩膀,“先生,先生!聽得到我講話嗎!”
男人毫無反應。
穆風迅速解開男人的衣服,三指扣上頸動脈,一探查當即變了臉色,轉頭對護士說:“快去,立刻叫急診大夫,聯繫心內科,再讓人拿呼吸氣囊和除顫儀來!要快!”
護士胸前還掛着個實習的胸牌,還有些不知所措,聽見穆風這麼急切也知道情況不太好,抱着孩子趕緊就跑了。
穆風跪在男人旁邊,兩手一扣立刻開始胸外按壓。
穆風這邊按着,原本擁擠看熱鬧的人群中被擠出了一條縫,一雙黑色布靴從包圍圈裏擠了出來,突兀地站在場中,楞了片刻後幾乎目不轉睛的盯着穆風的動作。
剛才走的護士很快回來了,手裏提着一個簡易呼吸器,開始聽從穆風的吩咐,開放氣道,輔助呼吸。
穆風的動作不敢停,一組接一組的做,很快腦門上沁出了一層汗。
不到五分鐘,搶救人員和設備及時趕到,接替了穆風的工作,穆風將當時情況簡要與他們一說,看着患者被推上救護床,接上儀器推到最近的診室里。接手的大夫仍舊不間斷的按壓,中間除過兩次顫,打了一劑強心劑,折騰了好一會,心電圖才終於平穩。
接上呼吸機,大夫說人成功搶救回來的那刻,穆風才長鬆了一口氣,擦了擦臉上的汗。又幫着聯繫了床位,先把人收進來平穩病情,掛了電話才想起那孩子來。
“孩子呢?”穆風問護士。
“在、在護士站里照看着。”
穆風點頭,“別看丟了,緊着一個人看,要是你們實在忙不過來就把他送我那去,我今兒不忙。”
“好,好的!”
穆風看小-護士一臉緊張,又瞧見她實習的胸牌,輕輕笑了笑:“別太緊張,你做的很好,我得謝謝你。別的沒事了,去忙吧。”
這麼一說,小-護士更緊張了,抱着個呼吸氣囊局促地離開。
看熱鬧的人群漸漸也都散了,穆風從診室里出來,剛才一忙亂,自己杯子丟哪都不記得了,正四下里找着呢,忽然面前堵上一大塊陰影,他緊接着聞到一股熟悉的水草腥氣。
一人單膝跪下,兩手抱拳,道:“廿七願為公子效力,此志不渝。”
穆風:“……”
廿七的雙眼裏,透着一種奇異的光,穆風又一時反應不過來,兩人奇特的狀態就好像是穆風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低瞥的視線裏帶着那麼一點睥睨的冷意。
周圍吵鬧消匿,從此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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