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這些日子以來,煙霞山下一片腥風血雨,正邪兩道在這裏斗得你死我活,往日裏雖然景色不錯,但因為是魔教總壇所在而鮮少有人會來觀光的煙霞山現在更沒人會踏進這裏一步了,短短半個多月而已,死在這裏的已經快有三百人,連空氣中彷彿都瀰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開戰第二十天,雙方你來我往,皆有死傷,相比起來,正道這邊死的人數更多一些,以葉重瀾現在的威望,是絕對比不上鳳凰閣的老閣主的,所以正道這邊的士氣日漸低迷。
葉重瀾很清楚,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倒不是很在乎這場討魔會的勝負,只是讓於檀機贏了的話,有麻煩的就是揚劍山莊了。
好在他暗中的一些佈置已經準備妥當,於是,兩天之後,一張請戰帖被人恭恭敬敬的擺在了於檀機的面前,戰帖是葉重瀾親筆所書,他以武林盟主的身份邀請魔教教主煙霞山一戰,以二人之間的勝負結束這一場武林之爭。
於檀機允。
初七那天是個好日子,萬里無雲,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泛着金色,整個煙霞山被籠罩在陽光之下,雖然經歷過一番惡鬥,卻依舊不掩清奇秀麗的風姿。
決鬥開始之前,約定好的那塊山頭就已經擠滿了人,正邪兩道涇渭分明,彼此提防,彼此戒備,而最耀眼的莫過於站在中間的那個人。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帶笑的唇角,錦衣奢華,自有一種風流氣度,更加矚目的是他背上背着的那一輕一重兩把劍,江湖上用劍的人不少,十個人里有八個人的兵器是劍,可從來沒有人的劍會像他的一樣奇怪,這麼大這麼重的劍連拿着都覺得費勁,更別說將它當做殺人利器運轉自如了。
沒見過的人最多覺得奇怪,而真正見識過葉重瀾動手的人就覺得敬畏了,特別是魔教的那些僥倖從他手裏逃生的人。
他們中有的是親眼看到自己的同伴被那把可怕的劍拍成肉泥的,連一點逃開的機會都沒有,對着重劍的主人,他們憎恨,更多的確是一種懼怕。
當於檀機出現的時候,安靜了很久的地方出現騷動,葉重瀾非常無語的看着一個周圍用白色的紗幔遮擋着的轎子由八人抬着,無比高大上的往這邊飛來。
轎子落地時只發出輕微的聲響,連塵土都沒濺起多少。
看着紗幔后隱隱約約的身影,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這個出場,他給六十分。
“多日未見,莊主別來無恙?!”低沉含笑的聲音自簾後傳來,親切有禮,彷彿在和多年未見的老友敘舊,而非即將生死決戰的宿敵。
對於這樣的寒暄,葉重瀾只淡淡的答了一句,“我與教主不熟。”
低低的笑聲響起,於檀機一揮衣袖,紗幔自然而然的向兩邊捲起,在露出轎中身影的同時,他的聲音也傳了過來,“與我不熟,但在下身邊的這位佳人,莊主應該是熟悉的吧。”
眉眼如畫,膚若凝脂,雖然用薄紗遮住了半邊臉,但坐在於檀機身邊的女子,除了程霜霜之外,自然不會有其他人。
不但是葉重瀾認出來了,一些他從庄中帶出來的心腹手下也認出來了,他們不知內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魔教陰險,竟然抓了莊主的未婚妻來做要挾。
一些個心直口快的當即就對着於檀機破口大罵,這一罵不要緊,在場所有人立刻就知道了程霜霜與揚劍山莊的關係。
於檀機挑眉,一手摟着身邊之纖細的腰肢,一手勾着她的下巴,輕聲道:“你同他們說,是我抓你來的嗎?”
程霜霜扭頭,極力想要避開這大庭廣眾之下令人難堪的親近,然而她的那點力氣,哪裏是於檀機的對手。
“不想面對嗎?”於檀機眯起眼睛,按在她腰上的手加大了力度,“是你非求着讓我帶你來的不是嗎?既如此,你就該清楚,現在的這一幕是你逃不開的!”
“我知道!”程霜霜拍開他的手,忍着腰上傳來的疼痛,揚聲道:“我不是被他抓來的,是我自己來的,表哥,劍是我盜的,是我的錯,任何責罰我都擔著,只求你放手,不要和於公子決鬥好不好?”
此言一出,現場徹底靜了下來,剛剛唾罵於檀機的那些人也閉上了嘴。
轎中的女人是武林盟主的未婚妻,武林盟主的未婚妻偷了拂塵劍,武林盟主的未婚妻和魔教教主關係曖、昧,武林盟主的未婚妻稱呼魔教教主於公子,武林盟主的未婚妻為魔教教主求情.......
眾人彷彿看到武林盟主的頭頂上多了一頂帽子,那帽子還是綠油油的,綠的發光的那種......
葉重瀾被四周投過來的同情目光弄得心下發悶,看什麼看,被戴綠帽子的又不是我,是原主好不好,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本來還算不錯的心情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弄得很不好,他不好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快活,葉重瀾索性噌的一下拔劍出鞘,輕劍直指轎中之人,“決鬥時間已到,莫非教主還要躲在一個女人背後嗎?!”
於檀機自然不會躲,其實他也被程霜霜的那番話弄得很不爽,他對自己的武功還是很自信的,光明正大的打敗自己的情敵,兼最大對手,他統一江湖的目的可以說是完成了一大半。
對方用的是劍,於檀機的武器也是劍,劍槽上有一條食指長短的血絲,殺人時彷彿血液流動,故而取名血紅,在名器譜上能排前三。
於檀機一開始是真沒怎麼將葉重瀾放在心上,畢竟揚劍山莊最出名的是鑄劍之術,從沒聽說過揚劍山莊莊主劍法精妙的。
可兩人一交手,他就知道不對了,對方的劍法絕非泛泛之輩,一招一式,他竟聞所未聞,這是什麼劍法?!
相較於於檀機的震驚,葉重瀾倒是非常興奮,越打越興奮,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值得一戰的對手了,和牧傾華切磋對招,因為彼此珍惜,誰也不會真的用全力,畢竟誰都捨不得,到了這個世界之後,雖然打的還算盡興,但都只是些開胃菜,真正的高手還是沒幾個的,而於檀機,卻是高手中的高手。
平湖斷月,黃龍吐翠,夢泉虎跑。
葉重瀾越打越振奮,鬥志越發激昂,與之相對的,於檀機卻越打越心驚,揮劍的時候竟漸漸地吃力起來。
碰!
輕劍換重劍,葉重瀾一個鶴歸砸了過去,於檀機握劍的手在抖,虎口迸裂開來,一連串的血珠順着劍柄滴落下來。
就只一劍而已,那重於千斤的力道衝擊過來,讓於檀機喉嚨腥甜,五臟六腑彷彿都移了位,這麼重的分量,對方卻揮灑自如,可見這人的臂力有多大,這樣的人,他以前怎麼能輕視了!
雲飛玉皇,夕照雷鋒,峰插雲景——
最後,風來吳山!!
“教主小心!”見識過這招的教眾趕緊出聲提醒,於檀機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可依舊被劍氣所傷。
啪的一聲,血紅劍無力的落在了地上,於檀機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腕,他有些懵,似乎不相信自己就這麼敗了,毫無懸念。
“你怎樣?疼不疼?”那是程霜霜擔憂的聲音,他卻聽不進耳中了,眼中只有葉重瀾一步一步走進的身影。
那把可怕的重劍再次舉了起來,於檀機心下一陣顫抖,左手一揮,已經掐住了程霜霜的脖頸。
一直掛心着於檀機的程霜霜怎麼也沒想到心上人會來這麼一下,神情有些發懵,整個心彷彿一下子沉浸在了冷水中,陣陣寒意從心口湧出,漸漸地流竄到四肢百骸。
“你用她威脅我?”葉重瀾的聲音有些冷。
於檀機後退一步,無視了周圍傳過來的謾罵之聲,他並沒有說話,只是手上的力道更大了,程霜霜的臉開始泛紅。
原以為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對手,沒想到......葉重瀾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劍,眸色冷凝,“我瞧不起你。”
瞧不起——於檀機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忽然笑了起來,手一揮,程霜霜一下子被他扔到了葉重瀾的懷中,然後他腳尖一挑,將地上的血紅劍挑到手中,“我的命誰也取不走——”除了我自己!
鮮血濺出來的時候,盛極一時的魔教教主徹底倒下了。
一場討魔會以武林正道的完全勝利而告終,曾經不可一世的羅剎教在江湖上徹底銷聲匿跡,而葉重瀾這個武林盟主的威望也達到了最高。
原本討魔會結束,他這個武林盟主的名頭也應該卸下來的,但盛情難卻,在一個又一個人的挽留下,他還是在這個位置上坐了下來,他也是有些私心的,武林盟主的名頭還算是響亮的,道長他應該能順着這點找來吧。
如今武林盟主的輕重二劍,可是名聲在外呢。
於檀機死後,程霜霜到底還是被他帶回了揚劍山莊,經過決鬥那天的事情之後,她在外的名聲徹底好不了了,葉重瀾更不可能再娶了她,一個偏僻的小院,一個無人打擾的安定的生活,就是他所能給她的一切了。
葉重瀾在武林盟主的位置上安安分分的呆了三年,期間又舉辦了一次名劍會,卻依舊沒有等來想見的人,第四年他不顧所有人的挽留,辭去了武林盟主的位置,然後離開了揚劍山莊。
揚劍山莊的莊主,曾經的武林盟主已經成為了江湖上的一個傳奇,他年少成名,劍術無雙,擊敗了魔教教主於檀機,瓦解了正道宿敵羅剎教,他雖然只做了短短几年的武林盟主,卻將武林正道帶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他不僅劍術高超,鑄劍之術更是非凡,無數人散盡家財只求他親手鍛造的一把劍,可他十年才出一劍,所鑄之劍都被收藏在揚劍山莊之內,輕易不外傳,誰也沒那個膽子敢闖武林第一庄。
葉重瀾在外飄蕩了十年,也找了十年,依舊沒有找到想見之人的蹤跡,十幾年的時間,讓他終於不得不意識到,是不是道長他,根本不在這個世界?!
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一直不敢往這方面想而已。
他們的相遇,他們的經歷都太過離奇,只是因為幾輩子都在一起了,每個世界都能找到對方,他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下去的,他從沒想過,有一天當他無論怎麼找也找不到牧道長了該怎麼辦?
這個世界真的沒有牧道長嗎?
葉重瀾回到了揚劍山莊,他在山莊呆了兩年,將山莊暗地裏的勢力再次擴大了一圈,幾乎動用了手裏的所有勢力去找人。
他的一生都在漂泊,世人只道揚劍山莊莊主瀟洒神秘,行蹤不定,卻不知道他的每一天都是在尋找中度過的,可他花了一輩子,終究還是沒能見到那個最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