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誰是月王

第二百二十六章 :誰是月王

一扇門中,墨千君和姬韶淵親臨天牢,前段時日鬧得人心惶惶的兵部血案便隨之真相大白。

京郊東面的屋岐山下有一個許家村,村民傍山而活,民風淳樸,對往來的過客皆會盛情款待笑顏相對。

兩年前,濟王外調邊境,朝中的黨爭也越演越烈,為了與太子抗衡,濟王便私底下招兵買馬,在屋岐山中建了一個私兵大營,負責此事的正是對濟王言聽計從的兵部尚書。

濟王走後,兵部尚書暗中帶着了一名心腹去了屋岐山,而一行人借宿的地方正是對屋岐山萬般熟悉的許家村。

兵部尚書花重金雇傭了許家村無數男子,說是讓他們帶着自己進山尋寶,實則是為了到山中勘探地形。卻沒想到,這一探不打緊,竟是被他在深山中尋到了一處金礦蠹。

未免走露了風聲,他一邊派人去通知濟王,並且暗中調來了已馴養好的一批私兵,一邊安撫許家村的村民,說是要利益共享,帶着他們集體遷居京城,讓他們祖祖輩輩都大富大貴,

許家村村民不疑有他,與兵部尚書稱兄道弟並為他馬首是瞻,卻不想,當天夜晚,就被湧來的私兵堵在了村子裏並屠戮滿門髹。

當時,曹陸兩位大人剛好被調往京城,結伴同行路過許家村時目睹了這一切。兵部尚書將兩位大人身邊的家丁處決,讓這兩人安全進京,卻轉而便將他們調進了兵部,拉入了濟王姬韶風的陣營。

濟王派人在屋岐山中製造了陷阱,弄出了一個山崩的假象,將許家村的一切徹底的掩蓋,卻沒有想到,村中竟然還留着一個活口,並在兩年之後尋到了兵部,對當年所有涉案之人展開了血腥復仇。

看着平靜道出一切的那個許家村遺孤,墨千君只問了他一個問題。

是誰告訴他當年屠戮了許家村的是兵部尚書的。

那人回答:一個紫衣銀面具的男子。

走出天牢,墨千君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的看向了遠處。

類似的案例她前世見過許多,但今生再度接觸,依舊讓她覺得內心發涼。甚至是因為特殊的皇權制度,襯得這血案的真相更讓人唏噓無比。

兵部三位重臣遇難,純屬他們咎由自取,如今有一個躺在一扇門的而冰窖里,另外兩個則要永遠沉浸在失去愛女並目睹了她們凄慘死狀的後悔和陰影中。

孰是孰非誰對誰錯,世人的心中自有定論。然而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等待着這個許家村遺孤的只有砍頭這一條路。

“殿下。”墨千君轉頭看着身邊的姬韶淵說,“我想,我大概知道月王的是誰了。”

姬韶淵的臉上劃過一絲意外,但墨千君卻沒了下文。她拉着姬韶淵回到了正廳,就見柳亦和屠福迎了上來,而柳亦那慣有的棺材臉上竟然多了一絲顯而易見的焦急。

“王妃。”柳亦拱手恭敬的行禮,然後道:“那犯人被關押起來后一直都不發一言,王妃可有問出什麼了么?”

墨千君點頭,“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稍後我會將來龍去脈全都告訴你,你將這案子記錄之後便可以直接歸檔封存了。兵部尚書和曹陸兩位小姐的屍身也可以送回府邸,讓他們的親人送他們入土為安了。”

柳亦點頭,眼底閃過一絲掙扎和猶豫,他輕咳了一聲方問道:“晚生斗膽請問王妃,穆姑娘她……”

聽到柳亦提到穆婉凝的名字,墨千君的臉上立刻掛上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柳亦,墨千君抑鬱的心情頓時消散了不少,然後就見柳亦那白皙的耳根升起了一絲微紅,臉色也開始變得尷尬。

墨千君扶着姬韶淵坐下,戲謔的道:“柳師爺,你好像很關心我家小師妹啊。”

“咳咳咳咳……”柳亦險些被上涌的口水嗆死,有些心虛的移開視線說:“晚生是穆姑娘的同僚,穆姑娘又是一扇門唯一的女子,晚生自當對她多加照拂。她已經多日未出現在一扇門了,穆老閣主出了這種意外,也不知道穆姑娘現在怎麼樣了,若是有能用到晚生的地方,晚生自當為穆姑娘儘力。”

墨千君側頭看了姬韶淵一眼,眼底劃過了一絲慎重。

穆老閣主罹難的消息至今還被龍騎衛死死的壓住,沒有讓它泄露出半分。姬韶淵雖然差人將老閣主的屍體送來了一扇門,但穆婉凝被太后扣押的事情卻沒有告訴任何人。

柳亦只知道穆婉凝連續幾日未出現,只當是她悲傷過度將自己關在流軒閣中,卻是不知,她現在也身陷龍潭虎穴,並且想親自查出殺害老閣主的兇手。

“穆姑娘沒事。”墨千君對柳亦道:“等她過幾日心情平復了,自然會回來跟我們相聚,畢竟遇害的是她的祖父,她一定會想親自抓住那兇手的。”

“君兒要他們在此等候,有什麼事情要交代。”

姬韶淵淡淡的打斷了墨千君和柳亦,將話頭岔到了正題上。

柳亦見姬韶淵發話,自然也不好再多問,墨千君對姬韶淵微微一笑,轉而對柳亦和屠福說:“老閣主的屍體現在就放在我們一扇門,之前我曾簡單的看過一次,事後交代你們細心查驗,對他的死因你們可有結論。”

“一掌斃命。”屠福回答:“是個高手做的。”

老閣主之死並非是因為仇殺或者捲入了什麼案子,在墨千君看來,就是因為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所有才被人乾脆利落的滅口。

如今看來,屠福與柳亦得出的結論倒是和自己一樣,老閣主的身上並沒有任何其他的傷痕,腹中也並沒有什麼致命的毒物,奪走他性命的就是直接劈在他天靈蓋上的一掌。

墨千君點了點頭,又問:“你們可能從老閣主的傷勢上看出,殺害了他的兇手是不是此事關押在牢房中那人。還有,更早時候在一扇門裏殺害了路公公的兇手,是不是也同這人有關。”

屠福和柳亦的臉上頓時劃過了震驚的神色,就連姬韶淵,原本撥弄着茶葉的手指也微微一頓,抬頭面向了墨千君。

“王妃怎麼會有此猜測?”柳亦不解的問道。

在他看來,這幾件案子完全是八根杆子挨不着邊際,即便死者的死狀都非常凄慘,卻不知道她是怎麼將兇手聯想成一個人的。

“你忘了么?”墨千君坐在了姬韶淵身邊,手指輕敲着桌面,“我曾經為殺害路公公的兇手和犯下了兵部血案的兇手全都做了心裏畫像,得出的結論是兇犯身高七尺身材高大武功高強,而且是一身煞氣面色冷峻,一眼望過去就會令人心生畏懼。今日我在牢房中見到那許家村的遺孤,發現他有個搓動手指的習慣。”

墨千君微微一笑,“有這種小習慣的人為數不少,但他卻是用左手。還記得么,當初路公公死在這裏時,我也說過,兇手是一個左撇子。”

屠福和柳亦面面相覷,“可即便如此……”

的確是老閣主死後,他們才將那兇徒抓住,此時想想,這人也的確和王妃之前作出的心理畫像皆有相似之處。但他們卻還是覺得證據不足,說他是京中最近發生的所有血案的兇手有些牽強。

“這的確只是我的一個猜測。”墨千君搖頭說:“我也無法確定究竟是不是他,只是想根據這個猜測去驗證一些事情。”

她勾起一縷髮絲纏繞在手上,捋了捋思緒后道:“血梅硃砂一案,栽進去了一個將軍府。熒惑守心和白虹貫日的流言,最終被潑了污水的是長瀾宮。曼陀羅花的意外,學士府被拖入了渾水,再接着,就是兵部尚書及軍中將領遇害。現在,我想你們還不知道,吏部尚書家的小女兒在昨日離奇失蹤,若是無法將她找回,或者是只能找回她的屍體,那就證明,三省六部是緊跟在將軍府和學士府之後的受害者。”

屠福和柳亦的臉色同時一變,而姬韶淵則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臉上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凝重。

“殿下。”墨千君握着姬韶淵的手說:“我們之前便認定,是月王在京中製造了這一起起的意外,為的就是從根基上瓦解慶國,使得慶國從內里崩塌,然後率領月支國將慶國一舉攻下,成為這錦繡大陸上新的霸主。”

姬韶淵眉梢微微一揚,墨千君搖頭繼續:“可我現在卻覺得,這根本不是月王真正的目的。”

“王妃此言何意?”柳亦不解的問道。

“或許,月支國的野心不過是一個幌子。月王真正的目的,是肅清與新生。”墨千君的眼底閃過了一絲悲傷,嘴角也勾起了一絲苦澀的淺笑。

“將軍府發生意外,死的卻是兩個無關緊要的小丫鬟,而兇手則是庶出的三少爺。但你們可還記得,最先罹難的不是旁人,而是將軍府的大小姐墨千君,也就是我……”

雙手緩緩的握住,墨千君只覺得手心一片冰涼,“梅花象徵著高潔,我爹他一直都不參與任何黨爭,算是朝堂中僅剩的最後一抹清流,但他的身邊卻有一個隨時會讓他失控的軟肋,那便是我。在濟王回京之後,你們便已經看到,為了我,我爹不惜以下犯上,不分君臣不分尊卑,對濟王大打出手甚至是抗旨不尊。如果有哪一日外族入侵兵臨城下,你們說,我爹會不會直接投降,為了我一個人至整個慶國於不顧?”

柳亦和屠福張了張嘴,卻覺得喉嚨里一片乾澀,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墨長歌對墨千君的寵愛和珍視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以前他們只是感嘆墨將軍的耿直和膽大妄為,更慶幸皇上對他的倚重和信任,連抗旨不尊這種大罪都一笑而過,可如今聽到墨千君作此疑問,他們卻覺得后心一涼。

家國天下。

先有家,再有國,然後才是所謂的天下。

雖然在諸多人的眼中,這四個字的順序完全倒了一個個兒出來,但回想墨長歌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他們卻不敢篤定,那個忠君愛國的鎮國大將軍,會為了天下而放棄自己的愛女,將自己的愛女犧牲在皇族的天下中。

他的確忠君,卻活得明朗通透並非是愚忠。他看似愚蠢,但即便是自私的選擇也讓人無言以對。他為慶國戎馬半生,對得起慶皇對得起天下,即便真的為了愛女放棄了所有人,或許也並不會感到愧疚和痛苦。

沒有家,何來的國與天下?

他已經失去了最愛的女人,剩下的希望就是最珍貴的女兒,所以,他們誰也不能確定,如果墨千君真的成為了敵軍威脅墨長歌的籌碼,墨長歌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看着沉默的屠福柳亦以及姬韶淵,墨千君微微閉上了眼睛,“答不上來對么?沒有人知道我爹會作何選擇,所以,那人乾脆就替我爹做了選擇。鎮國大將軍的存在是為了守護慶國,他要化身長槍化身堅盾,他不需要軟肋不能有弱點,所以他便在六殿下上門提親的當日,以銀針做暗器刺入了我的眉心,為我爹永遠的除去我這個隱患。”

真是失敗啊……

什麼戀屍癖,什麼意外什麼心理扭曲。

她以往針對三少爺墨千澤的推斷全都是錯的。

墨千澤會殺了將軍府的兩位侍女完全是意外,卻跟那案子的本源沒有半點關係。

兇手一開始的目標便是她,卻沒想到她會換了個靈魂再度重生,讓他的目的偏離了軌道。

手背包裹上了一層熟悉的溫潤,墨千君抬頭,看到姬韶淵真面對着自己的方便,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卻讓自己的心瞬間得到了平靜。

她回握着姬韶淵的手說:“將軍府的案子,是肅清我爹的弱點,肅清的對象自然是我。跟着,就是京城內傳開的熒惑守心和白虹貫日的流言。”

“這流言的出處雖然是欽天監,但最早卻是從太后的口中漏出來的。路公公得了皇上的旨意去一扇門找殿下遇害,結果惹出了姨母肅清了當年與殺害我母親有關的小太監,以及藏在母妃宮裏的那個眼線。最終的結果就像是複製了將軍府的案子一樣,以最開始的一樁命案,發展出另外兩樁命案,結果雖然讓我們抓到了後來的兇手,卻始終不知道最初犯案的人到底是誰。”

姬韶淵的表情越來越凝重,而屠福和柳亦的心底則突然閃過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緊張。

隨着墨千君的抽絲剝繭,真相正在浮出水面,可他們卻不知道為何,似乎並不想知道這真相背後的答案。

墨千君輕嘆了口氣,“這是兇手針對皇城裏的第二次肅清,殿下可以差人去查一查那個路公公,雖然他是內務府的總管,跟在父皇身邊多年,但或許他的背後另有其人,所以才讓兇手對他動了殺念,也以此為誘餌,激化了姨母心中的殺意,肅清了母妃身邊的賊人。”

話音稍頓,墨千君喘了口氣,被姬韶淵握住的手心冒出了一層薄汗,心中更是一陣拉扯的疼痛。

“第三次,學士府,學士府的管家遇害,而殿下時候也查出,那管家是太子和濟王博弈的一顆棋子,牽扯到太子和濟王的利益相爭。正是他死了以後,大學士才徹底的站在了太子的一方,不敢再起搖擺不定的心思,背叛了一開始和濟王的同盟。此舉等於是變相的削弱了濟王的力量,為他的下一層目的做好了準備。”

姬韶淵握住墨千君的手咻然一緊,身上突然冒出了一層森寒的冷意。

墨千君眼神微微一黯。

說了這麼多,他應該已經知道自己的真意了吧……

心底嘆息,但她卻仍是對柳亦和屠福解釋道:“再然後,兵部幾位重臣連續出事,京中人心惶惶,連殿下都背上了通敵叛國的嫌疑。許家遺孤復仇只是一個皇子,是濟王與月王合作,以為可以坑害殿下,將殿下出去的一個陷阱,卻沒想到,正是這個陷阱將他打入了地獄,從高高的雲端徹底的跌下。因為濟王從來都不知,他自己,還有整個兵部,才是被肅清的對象,這是他要為真正的通敵叛國所付出的代價!”

墨千君不忍的別過頭,聲音里也多了一絲顫抖,“看似是別有用心,想要毀滅慶國的國祚,其實卻深知殿下心繫慶國的真心,將殿下身邊的障礙一一掃除,將朝堂里所有的渣滓全都肅清。”

“連許家村的陳年舊案都能翻出,對朝堂後宮的局勢皆熟悉無比,不但武功高強且通曉天文地理,又對殿下的舉止行為無比了解之人……”

墨千君話音一哽,艱難的說道:“普天之下,只有一個。”

大廳內突然變得一片寂靜,柳亦和屠福的臉色皆是一片慘白。

姬韶淵靜靜地對着一個方向,片刻后淡然的喚道:“龍二。”

候在廳外的龍二聞聲過來,就聽姬韶淵問道:“慕容呢。”

龍二微微一怔,“慕容公子?他自離開將軍府後屬下就沒有見過他。”

墨千君低頭輕笑,“是了,之前我們不是要他去對付太后么……”

姬韶淵猛然站起,放開了墨千君的手朝外走去,同時對龍二下令,“傳本宮的口諭,召回所有的龍騎衛,查封第一樓,帶慕容慎思到將軍府見本宮。”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一扇門。

“殿下……”墨千君輕咬着下唇,心底的抽痛越發的明顯。

看到這樣的姬韶淵,墨千君才確定,他大概是真的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慕容慎思的。

原本她是打算繼續搜集證據,待確定了真相以後再去尋慕容慎思,要他親口告訴自己他到底是不是月王。

可今日見過了許家村遺孤,也弄清楚了一切的真相事實,她便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她不得不承認,一直以為想為慕容慎思洗脫罪名,想要證明慕容慎思並不是月王的努力,最終卻仍是事與願違,反而讓他坐實了他就是月王的真相。

為什麼竟真的是他……

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來肅清姬韶淵身邊的阻礙?

她可以斷定,慕容慎思並非大奸大惡之人,單隻看他面對千嵐的表現就可說明,他的內心其實無比的柔軟。

但看着曹陸兩家小姐的屍體,他為何卻又無動於衷,他又是怎麼和月支國扯上了關係,變成了那個魅惑眾生的月王的。

“王妃……”柳亦乾巴巴的問道:“背叛了殿下的,讓殿下一直費心抓捕多年的,真的是慕容公子?”

“他……”墨千君艱難的扯動嘴角,剛要回答柳亦,正對着墨千君的前方突然銀光乍現,龍十二瞬間擋在了墨千君的前方,接住了一柄對着墨千君射來的短箭。

墨千君臉色一白,而龍十二則轉身將短箭遞到了墨千君的面前,那箭頭上刺着一封書信,用熟悉的字跡寫着小狐狸親啟。

墨千君陡然一怒,一把將那信箋扯下打開,隨即又瞳孔一縮,愣愣的瞪着那信箋上的內容。

白紙黑字,簡短的一句話——

小狐狸,將軍府一眾庶齣兒女,非墨長歌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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