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時機成熟
三日後,郭嘉與憬集抵達酸棗。那一夜他們落進了半山腰的一個山洞裏,那裏有郭嘉早就安排好的繩索。等到追兵散去,韓穆派來的人協助他們爬出山洞。那時候,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夏天的白日總是來得那樣快,清晨涼爽的風穿過山川與河流,憬集站在郭嘉身側,突然有莫名的悲涼襲上心頭。接着,郭嘉就說:“我送你回酸棗。鳳清在那裏。”
鳳清在那裏······不代表她就得去那裏啊。憬集拒絕,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鳳清似乎早就知道憬集回來,憬集與郭嘉的馬車剛剛到城門口便被他攔下。一路被他帶到了客棧去。
離別也來得格外快。郭嘉只留下荀彧的住址,囑憬集若要離開酸棗,便捎個口信到荀彧住處,等他辦完事情后便會來找她。也未告知憬集自己的去向就匆匆離去。
憬集心裏頓時變得空落落的,肩頭的傷似乎也隱隱作痛起來。她有些難過,卻又有些覺得自己太矯情。凌鈺坐在窗邊,閑閑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后才看向憬集:“這於你沒有好處。”
憬集知道凌鈺指的是什麼。她心裏知道,要離開這裏,想必還沒有那麼早,所以才沒有克制對郭嘉的動心。即便她現在一想到終有一天會和郭嘉分離,她心裏疼得像針扎似的。渾身上下,連骨頭都疼得發狠。
凌鈺神情冷冷的,周遭的空氣似乎也冷了幾分。憬集朝着鳳清遞了個眼神,鳳清輕哼一聲,到還是對凌鈺開口說:“曹操那邊是不是得收尾了?”
凌鈺放下茶杯,看了看傍晚火紅的夕陽,輕飄飄的一句:“還早。”像是嘆息又像是平靜的陳述。而憬集看着凌鈺眉梢微末的惆悵,心頭劃過奇怪的惆悵感。
終歸賴於鳳清開口,於是曹操回到酸棗時就看見坐在門前台階上的憬集,撐着腮幫子,望着傍晚來來往往的人群,下巴一點一點再一點,像是混合某種節奏,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像個小孩子。
曹操停了腳步。
憬集察覺到曹操的視線,偏頭過去,立即笑開了招手。日頭已經完全落下來,天地間最後的光亮落在憬集揚起的手臂的指尖上,恍然間,眼前的憬集與曹操腦海中的女子重合。他一直想知道憬集與自己腦海中的女子有什麼關聯,可是即便這一刻的重合完美無缺,他卻已經失去了繼續探究的興趣。
未等他走近憬集就已經站起來,她拍拍裙子上的灰塵,笑嘻嘻地說:“好久不見啊。”帶着一些忐忑,又有些心安理得。曹操不動聲色地點點頭,一邊往屋裏走一邊問她:“為什麼回來?”
憬集打了個哈哈:“想你們了唄。”曹操未答,想着憬集這愛開玩笑卻心事頗多的性子,這些話還是沒必要當真,但聽着卻又覺得不錯。
“子衿呢?”憬集問東問西,曹操嘴角的笑意一斂,說道:“在陳留。”
憬集撇撇嘴挑了下眉頭,答了聲好。此時堂中只有憬集和曹操兩人,憬集問曹操:“你最近在忙什麼呢?”曹操的手指一動,與憬集的視線相對,那清澈的雙眼中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彷彿這只是一句寒暄,沒有探聽與試探在裏面。
憬集不知道,若是她的眼神有閃躲,她在曹操那兒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感就崩塌。僕婦送上茶來,曹操端上茶杯的左手露出手腕來,紅繩上深深淺淺的裂痕一一落入憬集的眼裏。憬集心頭一緊,這狀況,莫非是子衿出了什麼事?
“那個,子衿什麼時候回來?我都好久沒見她了,怪想她的。”
“過些時候。”憬集想問那是什麼時候,曹操卻先發制人:“去鄴城沒找到你要找的人?”剛問出口,曹操便見憬集似乎不願意提及此事,當下便覺得不妥。憬集卻已簡明扼要地回答:“找到了。只是他又走了。”
屋外日頭隱去,天地間灰暗的色彩落入屋中,憬集咬了咬唇,問曹操:“子衿什麼時候才能來?”
因為提及郭嘉,憬集的情緒難得有些低落,曹操抿了口茶水,嘆道:“明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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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幾日也未見子衿來,曹操卻越發閑適,每當憬集問起,他只是說大概得過幾日。而曹操手腕上的紅繩裂痕卻越來越深,顏色越來越淺。憬集焦躁難安,在曹操再敷衍她時,她清清冷冷地站在曹操的面前問:“子衿快死了。”
曹操訝異憬集篤定的語氣,失笑道:“為何這樣說?她在陳留誰敢動她。”
憬集抿抿嘴唇,想起上次一戰,子衿要挾她時的冰冷神情,喬裝給曹操下毒之事,再到為曹操採到解藥。她猜不透這一切,卻也明白子衿的身份並不像她所說那樣簡單。憬集注視着曹操,輕聲道:“或許是你對她······”
“我?我能對她做什麼?若非你託付,子衿早就該離開。”曹操立在楸樹下,翠綠的樹葉在他頭頂有一片屏障,月光從縫隙中穿過,落在地上是斑駁的影子。話里的語氣略有不悅,憬集慌忙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何意?”曹操未就此罷手,反而咄咄逼人。憬集咬咬唇,微微蹙着眉頭:“我就是隨口一說。”
“隨口一說便是來懷疑我?”
憬集被堵得語塞,只能幹巴巴地辯駁:“我真不是這個意思。我真是隨口一說。”曹操別過頭,嘴角卻有一絲弧度,憬集見曹操別過頭去,心想自己剛才說的話有這麼重嗎?
牆頭的藤蔓一動,像是方才有人在旁側一般。凌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閣樓,鳳清正和肥嘟下棋,見凌鈺出現,問道:“曹操那邊怎麼樣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撫過窗台上新生的白殘花葉片,“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