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窮途末路
憬集坐了沒多久便被官兵帶走,她不明就裏,掙扎間看見唐芙的貼身婢女香霧站在巍峨的石獅旁,冷冰冰地看着她。
她不由得在心裏咒了一句流年不利。罷了才發覺自己竟在懷疑是香霧搞得鬼,又有些煩悶。不能工於心計偏偏又多疑的人,比任何人都能折磨自己。一有疑點就懷疑,一懷疑就得深想,偏偏深想還不得章法,最後攪得腦子裏一團亂麻,自己作弄自己。哦,沒錯,憬集就是這種人。
她被帶進衙門,哐當就給關進一間屋子裏。日近黃昏,夕陽西下,金黃灑滿小小的屋子。屋子裏僅有一張床,多餘的都沒有。除了牢籠,也沒什麼能和它相提並論。
或許,比牢房乾淨得多。憬集心想。她砸了半晌門,門外寂靜無聲,如萬物都死去。此時不得不停下來,頓覺口乾舌燥。她撓撓鼻子,思忖着這莫非又是韓穆搞得鬼?
但是想着韓穆若總是使這些招數,未免也太好笑了些。
沒多久憬集就明白了緣由,不僅如此,她還見到許久未見的郭嘉。
郭嘉看見憬集時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韓穆的反應更大,連身前的碗都碰倒,搖搖晃晃落在地上碎了。上位坐着的是憬集有過一面之緣的冀州太守韓馥。
韓馥笑着請她就坐,她看着這氣氛略壓抑的場面,在唯一空着的位置坐下。
圓桌的場面頓時變成了她與韓馥相對,自己且在韓穆與郭嘉中間。
“郭公子對這份禮物可還滿意?”
郭嘉清潤的臉上沒了多少的神情,涼涼地說了句:“韓大人果然費心。”
宴席過後憬集被帶走,她與郭嘉一句話未講,席間郭嘉的眼神幾次三番落在她身上,她並非沒有察覺,可是那樣的氣氛她知道自己不能開口。
於是一頓飯就在韓馥不時的為她夾菜中經過。倒是韓穆一整晚都對他爹散發著苦大仇深的氣場,郭嘉似乎,過於沉靜了些。
上一次來鄴城,她不明白郭嘉到底出了什麼事就迷迷糊糊地走了。這一次在韓馥這兒見到他,憬集越發覺得事情不簡單。這一次說什麼她都不能先走了。
憬集在屋子裏踱來踱去,想着只有見郭嘉一面她才能安心。
可是她毫無辦法。
她再一次意識到,沒有凌鈺和鳳清,她什麼都做不了。
憬集窗外的天色計算時間,直到第三天的深夜裏,屋門的鎖咔嗒一聲響,隨即滿天的星子落在她眼裏,韓穆站在門口,憬集卻陡然緊張起來。
“跟我走。”憬集定定地看着他問:“郭嘉呢?”韓穆看着憬集第一次覺得心頭一痛,不是憬集問的話,而是她的神情。從他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她滿不在意地鬆開他的手腕,明亮的眼眸里映着他倉皇的面龐,他從未這樣過,卻着着實實心動了。從未接觸過女子的他將耿武的一言一行都尊為聖旨,還未想着怎樣得到她的感情,就只想要得到她。
而今她竭力鎮定地神情,忐忑的語調問他,郭嘉呢。
“我已經告知他在外面等着,我送你們走。”憬集表情一松,跟着韓穆跨過地上昏沉睡着的人,就着月色與星光一路前行。這地方已經是她第二次來了,可每一次都是與郭嘉一同離開。
憬集向韓穆道謝,韓穆看着她呆在郭嘉身邊的神情,囁嚅道:“以前,對不住了。”憬集擺擺手,示意已經不在意。雖不知為何,這兩次見到韓穆,已經與從前怯懦的模樣大不相同,算起來韓穆也算幫了她與郭嘉,似乎不再有必要計較從前。
郭嘉帶着憬集駕馬離去,但剛出城門不久便聽見身後喧囂的馬蹄,憬集在顛簸中抓緊郭嘉的衣衫。層層鋪開的墨色,綴滿點點星子,月光照着灰白的道路。後面的人追得緊,郭嘉韁繩一動,馬兒轉了方向,往更深的黑暗中奔逃。
憬集的屁股顛得發疼,但呼呼的風聲從耳邊擦過,身後是重重的追兵,莫名地覺得自己像個大俠。突然郭嘉勒緊韁繩,翻身下馬,憬集怔怔地坐在馬背上俯視着黑夜裏郭嘉的輪廓,她聽見馬蹄聲逼近。
“本想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但現在看來不可能了。”郭嘉微微喘息,憬集似乎還能猜測出他嘴角的笑意。她條件反射握住郭嘉放在韁繩上的手,握得緊緊的,手心出汗也未察覺。
“你又想讓我先走?”郭嘉聞言輕笑一聲,手腕上一用力,憬集便從馬上栽下來,落到郭嘉的懷裏。她來不及窘迫已經揪住郭嘉的衣襟。
馬蹄聲近了。
郭嘉帶着憬集一步步後退,憬集望見身後月色下涌動的白色緞帶,死死地拽住郭嘉。她早就聽見下方嘩嘩的流水聲,等於說她與郭嘉走的這條路是死路。
“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憬集在郭嘉遭遇的這件事中迷迷糊糊,細想卻又得不到答案,但打心底又相信郭嘉的判斷與做法。於是她不追問,聽從郭嘉的話離開,可是這麼久了,久到曹操兵敗,久到她又傷勢痊癒,久到她又再度回到鄴城。而郭嘉所面臨的一切竟還是這樣撲朔迷離。
“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跳下去?”憬集大震,回問:“這麼快就要殉情?!”話一出口便覺不對,想着話題又被郭嘉引開,但卻無能為力,畢竟郭嘉這句話關乎生死,她剛才問的問題現在似乎不值一提了。
黑暗中一群人停在他們的面前,郭嘉將憬集攬入懷中,急退兩步,頓時重重的失重感襲擊而來,呼呼的風聲從耳邊掠過。
懸崖上方腳步急促。
郭嘉的身子劇烈一動,憬集被郭嘉護在懷中,只聽見郭嘉悶哼一聲。
憬集想,這麼快就落到水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