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漏之魚

第176章 漏之魚

慶隆帝召集這麼多皇子大臣一塊過來,當然不只是為了教訓兩個兒子。實際上派端王和平王分別去禮部和戶部也是他臨時起意,這麼大的皇子總不能整天一門心思的吃、或者把自己關在後院裏看話本。

這樣不務正業的兒子,他這個做父皇的實在拿不出手。

必須得緊緊他們的皮!

欣賞着端王崩潰的表情,老皇帝心底升起一股詭異的爽快感。他可是慈父、明君,這等情緒絕不能被別人看出來。心神一凜,他面色比先前更嚴肅。

“今日朕召各位前來,是為進來朝堂上爭執不下的西北軍情泄露一事。這些日子你們對此事爭執不休,多方查探之下想必早已心中有數。如今已經出了正月,離戰事結束也已過來將近一季,是時候該商討出個結果。眾卿平身,先說說你們的看法。”

此言一出,原先注意力在兩位皇子身上的眾人這會紛紛收斂心神。站在底下彼此對視一眼,大家齊心協力如此之久,終於要成功了?

可越是這種重要時候,越沒有人敢輕易開口。朝野之事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最終結果往往處於敵對雙方誰在博弈中佔上風。如今站在這的一應官員全都明白,泄露軍機一事,關鍵不在於晏衡是否真正做過,而在於皇上相不相信他的清白。

而皇上也不是那般隨心所欲,他做決定時要徵求滿朝文武意見。所以再往深處去想,這事完全取決於他們意願。

只要他們決定是晏衡在泄密,即便他再清白,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至於證據?審核證據的就是他們,真憑實據遞上來就是被他們扣押,皇上能有什麼辦法?不僅沒辦法,他看到的證據全都是他們精心挑選后遞上去的,形勢當然會對他們有利。

裁判員跟選手是同一個人,結局如何全由他們一手導演,這就是缺乏監督的權利。

當然這樣做也不是全無風險,皇上很有可能發現實情。到時帝王震怒,後果絕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住。所以到了最後關頭,一般人不敢隨意開口。真正敢鼓起勇氣開口的,必然是在此事中獲利極大之人。

比如吳良雍,站在眾臣中間,他向前一步,拱拱身子恭敬道:

“臣為兵部尚書,且曾領兵西北,瓦剌圍城后直接調查此事,算是對內情比較清楚。涼州地處戈壁,無任何天險之利,向來易攻難守。瓦剌軍隊多騎兵,可日行千里,作戰機動性高也在情理之中。可涼州沿途有西北軍駐守,按理說瓦剌騎兵會遭遇伏擊,行軍速度如此快肯定有蹊蹺。”

關於幽州行宮地下密道泄露一事,數次早朝早已討論透徹,這會吳良雍沒再多做贅述,反而另闢蹊徑,直接從涼州城防入手。

“按理說臣也有嫌疑,畢竟臣曾領兵西北,熟悉西北城防。”

吳良雍竟會罪名往自己身上扯?此言一出,側殿內安靜下來。就連先前下定決心的慶隆帝,這會也不自覺放下茶盞,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你接著說。”

欲揚先抑,他倒要看看這人如何給自己脫罪。

“可臣熟悉的,只是兩年前的西北城防。”

吳良雍擲地有聲,慶隆帝疑惑道:“我大越邊域軍防以衛所為主,這兩年內衛所並未有太大改動。”

他的意思很明白,城牆立在那、房子蓋在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裏面人換了又怎樣?地方還是那個地方,而瓦剌人此次進攻不過是繞過這些地方。

皇上果然懷疑上了他!吳良雍心下一驚,見周圍大臣們面露深思,他一陣心慌意亂。這幫無利不起早的人,能瞞皇上的時候使勁瞞,一旦瞞不住了他們倒戈的比誰都快。如今一點小小的懷疑,就足以摧垮本就不怎麼堅固的結盟。

如今這些人是指望不上,想到最後他將目光投向對面武王。當年武王在西北領兵時,當時駐守的將軍便是他,算起來也是老交情。真因為有這份交情,他才會在三位皇子中,既沒有選擇佔據正統的太子,也沒有選擇禮賢下士的魏王,而是支持最為弱勢的武王。

站在皇子隊列中,武王與吳良雍交換個眼色,簡單的手勢中包含着只有兩人才明白的利益糾葛。

向前一步站在吳良雍身邊,武王道:“蒙父皇器重,兒臣曾領兵西北,后又駐紮西南,對比之下對兩處差異看得很是清楚。恕兒臣多言,吳尚書離開西北兩年,不知涼州城防也在情理之中。”

“哦?怎麼個情理之中?”

一派平靜的問道,慶隆帝心中卻沒面上表現出來的冷靜。坐在上首居高臨下,兩人小動作盡收他眼底。吳良雍什麼意思,想進一步用吳家勢力用來支持武王?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此明目張胆,到底還有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真後悔做個明君,如果他是個昏君,看不順眼的能立刻拖出去砍了。

絲毫沒察覺出父皇情緒波動,聽父皇按他所想問出來,武王連忙解釋:“稟父皇,先前吳尚書說過涼州多戈壁,戈壁灘上建防禦工事並不易。與西南地勢險要處直接開山採石,築造營寨不同,西北城防除去少數幾座城池外,其餘多為營帳,想要改變佈局極為容易。”

原來是這麼回事,在場眾人多為文臣,長期呆在京里,每日所見所聞讓他們習慣性的以為房屋紮根地基上,一旦建成后輕易不能移動。如今經武王這樣一說,前兩年還跟慶隆帝巡幸西北的幾位重臣瞬間想起在幽州城外的那些苦日子,那時他們便日日住在氈帳里。這種氈帳以楔子插-入地面稍作固定,移動起來的確很是方便。

慶隆帝也是剛想到這一點,雖然他手上有確切證據,證明軍機確實由吳良雍泄露,此刻完全可以甩出去定他的罪。可如果這樣簡單粗暴,可能會留下些後患。幾乎是一瞬間他便決定,暫時按兵不動,待查出掌控西北城防變更情報的有心之人,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看來今天註定商討不出結果,瞅着下面有千言萬語的眾臣,躍躍欲試的慶隆帝終於做了次昏君。

“原來西北城防竟是如此,先前你們竟無一人提起。連這點事都不知道,你們探查和掌握的那些還能信?枉朕如此關心,你們就這樣辜負聖意?”

這般倒打一耙,直接把正打算給晏衡定罪的眾臣說懵了。事情到這不已經很簡單,西北城防易於變化,能全盤掌控的只能是當時的軍中最高將領,涼州衛代指揮使。可現在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你們這是在質疑朕?”

他們哪敢質疑皇帝,尤其當龍椅上還是一位登基四十年,對朝堂有很強掌控能力的老皇帝!

“臣等不敢。”

下面呼啦啦跪一大片,一個個大臣鵪鶉似的縮回去。慶隆帝心裏那叫一個痛快,當昏君的感覺真好。

“朕大人不記小人過,這次就先不計較。事關大越國祚,你們務必跟朕查個水落石出。若是再出如此大的紕漏,連一點基本常識都搞不清,下次朕兩罪並罰。”

擲地有聲的威脅一番,徹底把錯推到眾臣頭上,慶隆帝輕鬆道:“跪安吧。”

暈乎乎從乾清宮後殿走出來,眾臣依舊有些雲裏霧裏。皇上今天這是怎麼了?往常他都是思維清晰、處事果決,一言一語皆有理可循,立足朝堂多年滿朝文武早已摸清門道。可今日乍來這麼一出,前面好好的,大家來的目的很明確:在召見完晏衡后給泄露軍機一事蓋棺定論。然後各種證據擺上來,邏輯推演到最後一步,眼見要水到渠成,卻被皇上全部推翻。

皇上到底想要個怎樣的結果?一時間大家都懵了。

烏壓壓一群穿官袍的人中,只有一對難兄難弟保持清醒。本來富貴閑人的日子優哉游哉,突然間晴天一聲雷,父皇給他們派下差事,端王和平王有些接受無能。滿心哀悼自己逝去的清閑滋潤小日子,兩人壓根沒心思去想別的。

這會難兄難弟四目相對,很快做出決定:各回各家,順道去六部衙門點個卯。

反正父皇說得是“去戶部、去禮部”,壓根沒說去那幹嘛。他們也樂得玩文字遊戲,點個卯證明自己去過,然後繼續一個玩玩玩、一個吃吃吃。

聽內侍報告兩人反應,做了一回昏君正渾身舒爽的慶隆帝冷笑一聲。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倆混小子覺得這就能應付過去?隨意吩咐內侍兩句,他優哉游哉地往翊坤宮走去。

而到了衙門的兩王,則被早已等候在那官員客氣的請進去,交給他們一堆繁雜的政事。在一人不可置信、一人直接抗議中被告知,內侍方才來傳旨,他們務必要好生磨礪兩位殿下。

父皇!這還是親兒子么?

欲哭無淚之下,端王只能安心辦差。他天資聰穎,且君子六藝樣樣俱全,一旦用心這些政務很容易上手。即便如此他還是說覺得憋屈,這不沒過幾天就讓他找到機會報復回去。

禮部掌吉凶、儀禮諸事,平日最大的任務便是給宗親辦婚事,最近一項便是太子側妃吳氏晉陞后一直未辦的典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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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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