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好生休養
鎮北侯府的名號在西北很響亮,雖然吳尚書領兵西北二十年,老一輩津津樂道的還是曾經的西北王楚侯爺。這兩年在涼州,不論做生意還是開技校、設州學,衛嫤都曾在無意間聽到過楚家名號。
二十年,整整一代人,人走茶涼后還能被人念念不忘,足以證明曾經西北王的影響力。
可一派書生溫潤氣質的世子楚璉,跟涼州百姓口中威風凜凜的西北王完全畫風不符。是以雖然聽到過許多楚家的英勇事迹,但在衛嫤心中西北王始終是一個文字化的符號。
但如今隨着威嚴的侯府大門打開,雕樑畫棟的侯府背景下站着的那位英武漢子,卻讓這個死氣沉沉的符號徹底具象化起來。常言道上天給一張臉,人的後天氣質來塑造第二張臉,雖然從五官上看鎮北侯本人與世子幾乎一模一樣,但不同於小輩的書卷氣,這位侯爺身上有股歷經西北風霜、真正下過戰場之人身上的巍峨殺伐之氣。
這樣一個人,真的是蝸居後院幾十年,醉心學問不問世事的富貴閑人?
衛嫤徹底迷惑了。
在她迷惑的同時,隔着門前台階,鎮北侯楚英居高臨下地看着衛媽媽,藉著身在高處他目光中有些貪婪。他們有多少年沒這麼正大光明的面對面了?算起來從衛嫤出生到現在,足足有十七個念頭。
“木青……”
塵封十七年的名字剛喊出口,台階下衛媽媽便跪下來:“民婦拜見侯爺。”
專心想事情的衛嫤也跟着微微欠身:“臣婦見過侯爺。”
客氣而疏遠的行禮,如西北吹來的朔風般,轉身間凍結了楚英浮上心頭的一腔熱情。眼中貪婪悉數斂去,他走下台階一手一個虛扶起母女二人。
“你是青娘的女兒阿嫤吧,當年見面時還是個夠不到桌角的小丫頭,如今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侯爺見過她?沒有先前記憶的衛嫤有些迷惘,不過臉上還是掛上誰都挑不出錯的笑容。
“先前十幾年,我和娘承蒙侯爺多方照顧。”
鎮北侯一揮袖子:“這些年我一直不管侯府的事,壓根沒照顧上你們。你隨着夫婿上任兩年,應該也接觸過西北軍,正好我幼時也是在西北軍中長大的,本人沒那麼多規矩。今日你們過府不用有太多拘束。”
真的假的?
驚訝之下衛嫤瞥一眼鎮北侯。說來也怪,明明跟世子幾乎一模一樣精緻到幾乎陰柔的無關,掛他臉上就是給人大氣爽朗之感。見他雙眸明亮面色一派赤城,衛嫤不由自主地便信了。
“既然侯爺都這麼說了,我要再扭扭捏捏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鎮北侯大馬金刀地轉身,明明穿着上好的綢衫,可方才他舉止卻給人一種身穿盔甲手握長刀的感覺。
“本來就該這樣,”楚英點頭,而後看向旁邊衛媽媽:“你說是吧,青娘?”
衛媽媽眼皮都不帶乍一下的,標準回答:“侯爺說是,那自然就是。”
臉上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挫敗,隨之而來的便是連他都無法理解的驚喜。即便時光穿越了十七年,硬生生將他們從青蔥水嫩拉到中年成熟,但木青始終還是那個木青,對他愛答不理又能將他所說話都聽進去的木家青娘。
一想到這楚英也來了勁,仰起頭命下人拆掉門檻。
古人講究門第,越是富貴和被認可的大家族門檻越高。這會的門檻不是那種心理上無形的界限,而是就指門最下面橫檔着那塊高出來的木板。以侯府之超品,門檻差不多打到成年男子膝蓋下面。衛嫤身量稍矮一些,門檻幾乎與她膝蓋持平。
這還是因為她先天腿長。
仰頭看着被拆下來的門檻,這會她總算徹底明白了鎮北侯的誠意。一路邁上台階,跨過門檻時她唇角扯起一抹笑容,若有所思地點頭。
“在笑什麼?”
聽有人問,衛嫤隨口說出來:“我在想怪不得大戶人家奴僕成群,過一道門檻都這樣難。尋常人還好,若是纏足的三寸金蓮,若沒人抬着肯定先絆倒自己。”
“三寸金蓮,前朝女子一般都裹小腳,不過咱們大越太-祖早就禁了這一條。當年西北剛開始放足時,還有不少婦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當時他們怎麼說來着:女人沒了小腳怎麼嫁的出去。結果呢?現在不都活好好的。”
還有這回事,怪不得大越沒人小腳。低頭看看自己衣裙下那雙健步如飛的天足,衛嫤內心真誠道:太-祖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過,剛才說話的人是誰?
想到這點衛嫤一愣,訝異地看向靠前半個身子親自帶路的鎮北侯。因為有他在,剛才進門時站在一旁的吳氏大丫鬟錦衣噤若寒蟬不說,一路上見到他們的侯府家僕也是特別謙恭有禮。
絲毫沒有一點,曾經的丫鬟功成名就回歸主人家時,遭遇當年共貧賤的同伴羨慕嫉妒恨,進而被揭老底各種難堪的尷尬。
不僅沒有,這一路各種恭敬的請安,以及曾經相熟之人友善的眼神都讓她覺得舒服極了。穿梭在雕樑畫棟的侯府內,見識着各種規矩做到恰到好處讓人舒服的下人,衛嫤頭一遭體會到何為華夏禮儀之邦中最上層的大家底蘊。
不論前世她那個依託龐大家族企業的富豪之家,還是今生她與晏衡那個溫馨的小家,這方面底蘊絕對要被鎮北侯府甩二十八條街。
“到了。”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時,前面引路的楚英停了下來。
“老太君目前暫居此院落。”
衛媽媽小聲解釋道:“旁邊便是世子夫人所居正院,應該是為了方便照看小世子。”
一個院落就看出如今封老太君對侯府第四代的看重,手握這張王牌,吳氏可算真正在侯府站穩了跟腳。稍微了解下侯府內局勢,衛嫤沒注意到,在聽到衛媽媽出聲解釋后,楚英有些詫異地看着她。
“一路走來,阿嫤好像對侯府有些陌生。”
竟然被他看出來了,不知為何,面對這樣的楚英,衛嫤突然不想隱瞞。
“先前受了比較嚴重的傷,我忘記了在侯府中的事。”
見衛媽媽面露惆悵,楚英心下大為震撼。見下人姍姍來遲,他話語中也多了幾分火氣。
“世子夫人呢?”
這兩年府中一直是侯爺在掌事,察覺到他的怒氣,丫鬟一哆嗦,訥訥道:“世子夫人昨夜受了涼,今早多睡了會。如今剛起,正在房中梳妝打扮。”
“又病了?”
聽到侯爺熟悉的話語,丫鬟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果然接下來,侯爺吐出了熟悉的話語。
“還不快去吳家報信,請大夫還是請太醫他們說了算。病了就要好生休養,如今天寒地凍,我看就免了你們夫人三個月請安。”
又三個月?自打過年到現在,世子夫人才被放出來多久。可侯爺說一不二,自打兩年前從後院出來后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連吳尚書都拿他沒辦法。如今他一聲令下,府中誰敢不從。
世子夫人一被禁足,便會拿他們這些下人來出氣。預測到自己的悲慘未來,丫鬟整個肩膀都耷拉下來。
“杵在那幹嘛,還不快去吳家報信?”呵斥完丫鬟,楚英瞥向旁邊的兩個護院:“你們守好正院,世子夫人如今在養病,容不得任何人打擾,多一隻蒼蠅也不許飛進去。”
見兩位護院熟稔地朝正房走過去,幾下就調動旁邊護院將整個院門口團團圍住,衛嫤後知後覺總算搞清楚狀況。所以這就是衛媽媽說得死循環中,吳氏生病需要進補,然後再一次失去管家權?
這何止是失去管家權,簡直是失去人身自由。
儘管前面被吳氏折騰到已經沒了一條命,如今此情此景,衛嫤心中還是不乏聖母的升起一抹同情。就吳氏這樣丈夫不疼、公公直接硬鋼的日子,換她來絕對會比死了還要難受。
楚英就杵在那,親眼盯着侍衛各自站好,終於收回嚴肅的面容。看向衛嫤母女,尤其是衛媽媽木青時,他臉色稍微透出一點溫和。
“既然他不來,那咱們就直接進去。”
說完他咳嗽一聲,似乎聲控般,面前封老太君所居院落門突然從裏面打開。兩排穿着簇新的紅色棉衣,長相青蔥水嫩的丫鬟依次從裏面走出來,對着他們屈膝行福禮。
“請。”
在楚英的邀請下,母女二人進了老太君院落。
在他們進院的同一時間,隔壁院落內。一大早吳氏其實早已醒來,想到將吳家逼到如今境地的衛嫤今日受老太君之邀登門拜訪,她興奮的幾乎一夜沒睡着。其實那拜帖是她攛掇着老太君下的,有了養在跟前的曾孫,明理的老太君如今終於知道這座侯府內誰比較重要。
整整一晚她都在想着要如何給衛嫤好看,這些年手段積攢下來她想出不少法子,就等着今日實施。左等右等,終於等到前去正門前給下馬威的錦衣回來。
無比期盼地聽着,她卻只聽到侯爺插手將那對母女當貴賓迎進來的消息。
侯爺今天不是不在府里么?想到這兩年在公爹身上吃得各種排頭,生產後一直體弱,如今又一夜沒歇息好的吳氏,這會真的是徹底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