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白澤 (2)

108.白澤 (2)

白澤復活的場景我並沒有看到,不過聽當時在場的辟邪宮人說,那種恐怖的場面即便是在妖漫長的生命中也從未見過。

大地發出即將四分五裂般的呼號聲,天空中也是光雷交閃,狂風大作,磅礴的雲氣化作向上席捲的巨大漩渦,嗚咽聲仿若是諸天神佛為了凡人的不幸命運而哭泣。山崩地裂的巨響中,蜀山千年仙家福地終於崩塌,大地彷彿失去了支撐向下陷落,熔岩地火仿若壓抑千年的妖物竄向天空,吞噬着阻擋在它們肆虐的陸地上遇到的一切。在地獄變相圖的中心,白澤蟄伏了五百年的羽翼終於重現揚起,冰藍的眼睛中燃燒着復仇的烈火,碩大的身軀在烈火中涅槃重生。

五派聯軍設下的欲界七星陣並沒能困住白澤多久,不到一日間便被撕了個粉碎。白澤張開巨大的羽翼,腳下踏着烈火,熔岩的浪潮如海嘯一般向著聯軍的大本營傾瀉而下。只能聽到熔岩的咆哮,那些修真者連慘呼聲被吞噬了。茅山掌教和東華派帝君帶領眾人急退五百里,華夏仙家死傷慘重。

三個月內,白澤復生的消息如喪鐘般傳遍了神州的每一個角落。各種恐怖的謠言四起,各大城鎮中的人們恐慌着向西北方向遁逃,場面之宏大凄涼已經是五百年未見的奇觀了。而妖這邊卻是一派喜大普奔之景,九黎留守的眾妖據說狂歡了三天三夜,開始大興土木,為帝君的回歸修築宮殿。似乎沒有人在乎妖皇的下落,畢竟真正的王回來了,誰還會在意暫時的替代者呢?

而追隨妖皇離開九黎的大軍雖然在與辟邪宮和五派聯軍的對峙中死傷慘重,不過剩下的規模依舊可觀。他們追隨着白澤不知去向,沒人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突然出現,沒人知道白澤的怒火會最先燒向何方。

辟邪宮的眾妖對白澤的態度呈兩極分化趨勢。一派認為白澤的歸來是天大的好事,如今殷扶疏詛咒已經破解,曾經的聯盟便可以重新締結,統一華夏指日可待。而另一派則認為宮主為了救我在白澤復活時百般阻撓,白澤對辟邪宮的態度可能會發生轉變,甚至反友為敵。也因為如此,很多妖對我都抱有很強的敵意,認為是我蠱惑了他們的宮主,但是礙於宮主對我百般保護,沒有機會發作。

而殷扶疏的態度,連我都不是很清楚。

“沒有人可以控制白澤,就連我也不可以。”他這樣對我說,“如果你真的想要逆天改命,須知代價是可怕的。盛文修在施展轉生術的時候將修為和力量也一同轉給了你。你本可以選擇以人的身份活下去,亦可以選擇以妖的身份。但如果你要白澤幫你復活念珠里的命魂,便只有選擇妖道追隨他,到時候你需親手染上人類之血,再也不能獨善其身了。”

我腦子裏很亂,殷扶疏的話我明白,可是……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放棄。

我站在一間古雅樸素的院落外,這裏是逐月護法的白虎殿所在。小老虎被救回來了,但是身上受傷太重,一直昏迷不醒。邶陽成天把他泡在藥物里,這才一直吊著他的命,直到昨天,他才終於有了一絲轉醒的跡象。

宮殿前幽靜的院子裏有侍女來來往往,邶陽推開門便看見在外面躑躅猶豫的我。

他似笑非笑看了我一會兒,嘖嘖兩聲,“還是辟邪宮主有辦法,本來都半死不活的了,他就說了兩句,馬上就又生龍活虎了。”

我翻了個白眼,“你這半吊子巫師就不能不要用這麼諷刺的語氣說話嗎?明明給我治療的時候竭盡全力生怕我死了,非得表現得一臉嫌棄樣,你彆扭不彆扭。”

“我怕你死了那是怕砸了本巫的招牌!你這人妖!”他賭氣道。我發現,他那張坑坑窪窪的醜陋面容似乎稍微那麼好看了一點……

是錯覺嗎……

我走上石階,站在宮殿門口,往裏看了看,“小老虎怎麼樣了?”

“他已經醒了。只不過現在精神不太穩定。我已經讓人把屋子裏的東西都挪走了,省得他想不開再做出點過激的事來。”

他親眼看着丹朱被地火吞噬,能穩定就怪了。如今白澤復活,丹朱、破軍和龍淵雖然不能說消失了,但是四魂合一,也跟消失了沒什麼區別。這份傷痛,只怕比我剛剛得知主人死去的時候的絕望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像我還有手裏的念珠,他什麼也沒有。

一種深沉的背上從心底蔓延。如果沒有這串念珠,我甚至不知道要以什麼為動力活下去。將主人當做一切的劍靈忽然被賜予了獨立的魂靈,卻失去了活下去的方向。原來我根本不像我自己想像的那樣獨立,反抗主人的權威也並非因為我有自己的意志,而是我以為我永遠不會真的失去他的有恃無恐罷了。就算他不要我了,他也永遠在世上某一個地方,我也永遠有機會回到他身邊。

付出太多的感情和依賴之後永遠有面臨失去的一天,當初越是難忘的甜蜜的記憶,在失去以後便都化成了將你拖入深淵的□□。

我不敢進去。總覺得丹朱他們的消失是我的錯……如果我不回去……如果我不那麼自以為是……

此時身後忽然有兩個妖兵向我行禮道,“鴉九公子,宮主請您速回棲鸞宮。”

那個什麼棲鸞宮就是我在辟邪宮一直居住的宮殿,一聽那名字我就知道這隻鹿在安什麼心……說了太多次我雖然是穆執鸞的命魂,但對於成為劍靈之前的事一點記憶也沒有,他還是執意把我當成穆執鸞本人來看,並且一副“我美我說了算”的態度,到現在我也就只好隨他去了,做人呢最重要就是開心……

不過看那兩個士兵臉上的表情略微嚴肅,語氣也比以前強硬。我問了句,“出什麼事了么?”

“請您跟我們回去。”

嗯……避而不答,看來確實是出了不得了的事。我沒再多說什麼,跟着他們回去住處,但我猜,大概是九黎派人來了。尤其是在路上看到士兵明顯增多,加上那些銀甲妖兵將棲鸞殿四周圍得鐵桶一樣水泄不通的時候。

狐王的下落我雖然不知道,不過只要他沒死,便一定會四處找這串檀那念珠的下落。花痴已經命人將我手上有檀那念珠的事泄露了出去,早晚會傳到他耳朵里。另一方面,白澤與花痴兩個人關係匪淺,復活后必定會來,不論是問罪還是結盟。我告訴自己要沉住氣,現在花痴的立場十分微妙,搞不好可能還會引來白澤之怒火,我需要等待見白澤的時機。

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仍然聽不到任何消息。直到日暮時分,祁星護法忽然出現了,說殷扶疏請我去正殿靈犀宮。她輕輕握住我的手臂,低聲叮嚀,“狐王在場,不過你不用擔心,宮主已經做好萬全準備。”

其實我並不害怕,我甚至等不及了……

靈犀宮高廣的穹頂下,霞光從四周的琉璃窗斜斜透射下來,炫彩交融中,籠罩着王座上頭戴鹿角王冠的辟邪宮主,他身上由自身皮毛幻化的綵衣仿若在暗暗流動變幻,靈聖之氣如幽眇的歌聲回蕩在空氣里。四方銀甲士兵齊列大殿兩側,冰冷的甲光和腰間沉睡的刀鋒給原本華美的殿堂添了一股肅殺危險的氣息。

而大殿中間兩列妖兵,身上披着統一的銀白色斗篷,頭上戴着兜帽,各個都是或英俊或妖媚的面容,一看就是狐族的人馬。而在最前方與殷扶疏遙遙相對的狐王,銀甲白氅,額間編着銀絲冠,氣度雍榮華美比之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大約是受到了白澤之力的加持。

為什麼感覺大家都好厲害的樣子……反觀我……怎麼覺得這麼遜啊……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使勁兒挺胸抬頭想要憋出點兒花痴狐王那樣王者之氣來,由祁星護法引領着直接走到花痴的榕樹王座旁邊。我手腕上的念珠被寬大的鴉青色衣袖遮住了,但狐王的視線還是定格在我的手腕上,彷彿他的金色眼睛可以透視過衣料一樣。

再次看到他那驕傲俊美的臉,一絲恨意如毒蛇那般緩緩盤繞在我的心上。若不是他,腎虛不會死,我和主人也不會被逼到最後的境地……我的手在袖中握成拳,但嘴角卻硬是被我彎出一個虛偽的弧度。

“狐王殿下,沒想到,又見面了。”

斛崎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彷彿認識我又不認識我一樣,繼而用冰冷生硬的聲音問道,“妖皇可是將檀那念珠交給了你?”

我冷笑一聲,緩緩抬起右手手腕,衣袖落下,露出手腕上的念珠。斛崎的神色微微改變,我看到他眼中的渴望。

“你想要這個?為了復活神虛真人么?”我嗤笑一聲,用我以前從沒有用過的惡毒笑容看着他,“先害死別人,再死乞白賴把人家復活,你們狐族表達愛的方式真是特別啊。”

狐王眼中怒氣衝天,但是他剛剛帶有幾分威脅意味地向我走了一步,大殿左右的所有侍衛忽然抽刀而出,雷鳴一般的錚然聲,剎那間殺氣蔓延,逼得狐族侍衛也紛紛抽出長劍。我目瞪口呆,頓時覺得自己有了後台撐腰,倍兒有面子……

“狐王。”花痴眉梢微微挑起,魔魅的眼中卻浸染了幾分威懾之色,“莫要忘了你現在在誰的地盤上。就算你是個大美人,我也是不會手軟的哦?”

狐王一抬手,狐族侍衛們紛紛收起長劍,花痴也示意眾人收刀。我底氣足了,挑起眉毛,繼續問道,“你今天來,是作為白澤的使者,還是私自前來?”

狐王微微閉上眼睛,壓抑自己的怒火,沉聲說,“此行乃是吾自己之意願,只要辟邪宮能夠交出念珠,價碼可以隨便開。”

我轉頭看了一眼花痴,他對我點點頭,只是神色凝重。

我於是轉過頭來,微笑道,“狐王,其實現在,你我並非敵人。你我要的東西也是一致的。”

狐王一怔,面帶疑問。我輕輕撫摸着手上的珠子,低聲說,“畢竟我也有捨不得的人……”

狐王看着我手上的動作,面上逐漸顯露出幾分瞭然,嘴角微微勾起,“原來如此……你是不是早就等着我來找你了?”

我微微頷首,死死盯着他的雙眼,用我能說出的最高冷威嚴的語調命令道,“帶我去見白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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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靈的秘密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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