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是走到這樣的結果?」語畢,她卻不知道到底該遺憾還是欣慰。

「趙曉愛會拿你當話題來刺激我,無非是要我一再想起無法和所愛的人在一起的事實。說不生氣、不難過嗎?那是假的。」他再喝了一口啤酒,讓杯中微苦的滋味滾入喉嚨,「但要是我和她硬碰硬的話,她就更不可能從傷痛中走出來,我的日子也別想好過,所以,我很努力地不和她有太多衝突,身為一個『丈夫』該有什麼責任,我還是一樣的做,直到有一天……她終於覺得累了,不想再刺激我。」

「至少……聽起來,你已經試着把傷害降到最低了……」她最擔心的,就是歐凱恩原有的尖鋭,加上和趙曉愛並沒有太深的感情基礎,兩個人互相傷害的結果,會是更難以收拾的兩敗倶傷。

「終於,我們再一次達成共識:和對方在一起生活並不是我們所追求的人生目標,如果我們要的是愛的火光,那勢必無法從對方身上得到。」看似無波地,他說完了整個故事:「所以,我們結束這一段關係,把自由還給彼此。從此之後,我有我的人生,她有她的旅程,但是和對方都沒有關係了。」

他抬起頭,看向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有一句話是他沒有說出口的:只是,我所深愛的你,能與我有愛的火光的你,還能回到我的愛情故事裏嗎?

「這樣也好。」她幽幽地說:「至少,我覺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也許吧。這一段時間,我得到的收穫大概是包容,但有點可笑,也為時已晚。」他將手緩緩挪向她,卻沒有勇氣握住她的手。「我一點都不愛趙曉愛,但是我可以包容她,試圖冷靜磨平她的惡意與刺激……可是,在這之前,我很愛你,卻連一點點包容都不願意給你……」

他眼裏的懊悔,她收到了。

偏偏這時的她,也沒有勇氣再一次面對失去的感情。

拉扯太多次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於是,她將雙手移回面前,輕描淡寫地說:「人總要有點經歷,才會有所成長吧。」

經歷過的往事終究會隨着時間走遠,不會停歇,而命中注定的分別,並非懊悔了就能輕易改寫。

沉默許久,她端起空杯,走到工作區為他再添滿一杯啤酒,回來時,她問:「這次會待多久?」

「十四天的機票,我今天剛到。」

「有計劃去哪裏走走嗎?」

「沒有什麼計劃,因為決定得很匆促,根本沒時間做行前準備。」

「住在哪裏?」

「JR新大阪站樓上的飯店。」

這時候,佐伯里奈端上了一盤點心,熱切地問候:「哈啰,這兩個布丁請你們吃。」

歐凱恩聽不懂日語,但從動作大概明白她的用意,於是點點頭,並使用他僅會的幾句日語道謝。

「你們在聊什麼?」佐伯里奈問。

「里奈姐,謝謝。我朋友和我說,他住的飯店就在新大阪站的樓上。」

「那不是離你住的地方很近嗎?」

「嗯。」

佐伯里奈很豪爽地拍了拍她。「這樣吧,明天你休假,陪他去走走。」

「不行的,里奈姐,明天我並沒有休假。」

「沒關係,機會難得,你就陪他吧!」

然後,佐伯里奈轉向歐凱恩,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對他笑着說:「you……

Towithher,tomottow,OK?」

「Tomorrow?」歐凱恩不解地看着佐伯里奈。

「Yes,yes!」佐伯里奈點點頭,「shewon’tcomeheretomorrow,soshecangooutsidewithyou,OK?」

「你明天不用過來?」歐凱恩向任雪霺確認佐伯里奈的話。

「她說我明天休假,可以和你出去走走……」

喜悅毫不保留地躍上歐凱恩的眉梢。「方便嗎?」

也不知道聽懂聽不懂,佐伯里奈便搶在任雪霺之前開口:「OKOKOKOK,SheisOK!」

「里奈姐……」

敵不過佐伯里奈的好意,任雪霺只好對歐凱恩提出邀約:隔天早上九點,在JR新大阪站的中央口見面。

在異地的聖誕夜,重逢的舊情人悄悄在心底竄起了一道小小的火苗。

卻,不敢過分張揚。

打烊以後,任雪霺送走了歐凱恩,堅持留在店內做完例行的清潔、關店動作,才獨自回到她的小小公寓。

正要進屋,她隔壁的房門突然打開,走出一個稍長於她的男人,手裏捧着一塊巧克力蛋糕,興奮地叫住她。

「雪霺!」

「你還沒睡?」她隨口問。

略帶貴族氣息的男人名叫嚴哲,今年三十五歲,和她一樣來自台灣,從大學開始就在日本求學,研究所畢業后便繼續留在大阪的貿易公司工作。

「你忙了一整天吧?我在附近的甜點店買了蛋糕,就算剩下一點點時間也沒關係,我們一起過完聖誕夜吧。」

「很抱歉,今天實在有點累了。」況且,歐凱恩的突然出現,在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海投下了一顆慌亂的石,她實在無心思再面對其它人了。

「唉呀,別這樣啦,至少一起吃塊蛋糕嘛!」嚴哲推她走到通道上的欄杆旁,將蛋糕往上面一放,「要不然,一個人在異國獨自過聖誕節,是一件多寂寞的事。」

「過節也好,上班日也好,不都一樣過日子嗎?有什麼特別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倚着欄杆望向街景。

一個人的生活,無論怎麼過,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不同,即使笑,儘管哭,她都不是完整的。

節日?

也就不過是漫長的生活中,同樣漫長的一天罷了。

「你不必總是那麼拗么的。」不過,也是她的堅強在嚴哲心裏留下了深刻印象。雖然她從不願意說,但他太明白,越怕談論自己的人,擁有的往事就越多。他試着朝她靠近。「過日子當然重要,但過節的意義不就是要好好犒賞平日認真過日子的自己嗎?」

犒賞?

她還夠不夠資格使用那個詞?

這一年來的生活點滴在她眼前一閃而過。

剛到日本時,她會的日語就只有那幾句,只能到附近的民宿做些簡單的打掃工作,並利用空餘時間到大學附設的語言學校參加密集的日語課程,才勉強能夠應對生活。

以前她是站在講台上充滿自信的教師,擁有專業知識,到了日本以後,一切從頭開始,她的專業再無用武之地,只能靠最基本的勞力維生。

直到有一天,她在工作結束后獨自到道頓堀閑晃,在沒有任何計劃的情況下,她進佐伯里奈的店裏吃了一頓晚餐,佐伯里奈對台灣的風土民情很有興趣,與她相談甚歡。

知道在異國生活的困難,佐伯里奈便邀她到店內擔任服務生,讓她擁有一份收入較為穩定的工作,她的生活才慢慢上軌道,能自給自足,不再依賴存款過日子。

離開台灣一年多,已漸漸習慣這個步調緊湊的城市生活。

只是,她真的夠認真到可以「犒賞」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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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刺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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