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茄子！
隔着舞台四目交接的那一刻，陸澤明對着楚慕搖了搖頭。原定的告別演講就這樣取消了，楚慕鞠躬向全場歌迷謝幕時，台下的人明顯全部鬆了一口氣。
楚慕心情激動地回到後台，不多時，老爺子也推着陸澤明來到後台。楚槐蹦蹦噠噠地跑去抱住老爺子的小腿，歡快地叫道，“爺爺！爺爺！”
老爺子蹲下去抱了抱孫子，指着自家老三問，“小槐子，告訴爺爺，你認識他嗎？”
楚小槐瞪着琉璃般剔透的眼珠子，望了陸澤明半晌，然後笑嘻嘻地回答說，“大爸爸，你終於睡醒啦。”
陸澤明伸出兩條胳膊掂了下兒子。小傢伙長得真快，一眨眼便過膝蓋高了。陸澤明的手腳使不上勁兒，一個用力竟沒能把兒子給抱起來，遂一臉無奈道，“嗯，睡醒了。”
三年前醫生給出的診斷結果差不多斷了所有人的希望。楚慕甚至做好了守候陸澤明後半生的準備。而現在陸澤明醒過來了，楚慕的兩隻手插在口袋裏，十指攥緊手心。他是個成年人，不可能像楚小槐那樣撲進陸澤明的懷裏撒嬌。
但他想到了十幾年前，陸澤明剛把他帶回家的時候，也曾像個父親那樣對他諸多照顧和喜愛，只是後來他們的關係就慢慢變質了。楚慕不清楚是從誰先起的頭，是因為他年少時過度強烈地排斥景溪，引來了陸澤明對他的不滿和抵觸？還是因為陸澤明過度地維護景溪，從而造成了他對陸澤明的抗拒和厭惡？
不管是誰的錯，兩個人在一起那些年相處得都稱不上愉快。楚慕活得憋屈，陸澤明活得無奈。也許跟陸澤明最初的想法是一樣的，他們確實不合適做伴侶。所以陸澤明的內心裏有過很多次掙扎，他把楚慕送得遠遠的，不想讓楚慕留在自己身邊。
楚慕跟陸澤明一樣掙扎過，他過去曾多次不告而別，跑到外面去散心。他總是抱着不再回頭的決心離開，卻又無數次希望有一天陸澤明能把他重新找回來。哪怕時過境遷，陸澤明對楚慕來說仍然是最後停留的那個港灣。
陸澤明一隻手牽住楚槐的小手，眼睛裏噙着滿滿的笑意，望向楚慕伸出了另一隻手，說道，“我們回家吧。”
老爺子親眼看到楚慕毫不遲疑地握住了自家老三的手，他背過身悄悄抹了下眼睛。這倆孩子磕磕絆絆地繞了這麼多年，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
楚慕推着輪椅跟老爺子走在後面，楚槐坐在陸澤明的腿上開心的唱歌，不曉得幾得意的小樣兒。
“我有兩個好爸爸，好爸爸……”楚槐樂呵呵地唱道。
陸澤明抱着小傢伙，眉眼笑成了彎月的輪廓，“你只有一個好爸爸。我不是一個好爸爸。”
楚小槐趴在陸澤明的胸口上打了個小滾，哼哼唧唧地說道，“那你以後要好好表現，不能偷懶啦！爸爸一個人賺錢養活我們很辛苦噠。”
陸澤明回首看向楚慕，兒子會說出這種話，自然跟楚慕的教導密不可分。
楚慕別開臉，無力的辯解道，“真不是我教的。這孩子的舌頭是天生的。我不知道他像誰。”
“哈哈，像我！”老爺子主動站出來認親。他的精神頭還是很好，身體健朗得很。
楚小槐對着老爺子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說道，“像爺爺！也像二爺爺，也像三爺爺，也像爸爸們！”
一行四人嘻嘻哈哈地回到了家。
晚上睡覺時，楚小槐抱着小枕頭噠噠噠地跑過來說，“爸爸，我今晚想跟爺爺一起睡。”小傢伙愛玩兒，楚慕平時總是給他限時，九點之後必須上床睡覺。每次回國，楚小槐就會跑去跟老爺子睡，然後纏着老爺子陪他玩到十一二點。
楚慕抓住枕頭的一角，拽了拽，“你是想睡覺還是想玩啊？你別鬧騰爺爺知道嗎？爺爺年紀大了，睡眠不好。”
楚小槐扁着小嘴巴，自賣自誇道，“我不鬧。爺爺說他可想我了，想抱着我睡覺。”
楚慕只好親親他的臉蛋，送上了晚安吻，“去吧。”
楚小槐得令，立刻飛奔到門口，跑出去老遠之後，他又退了回來，走到陸澤明跟前，朝着陸澤明努了努嘴巴。陸澤明領會過來，在方才楚慕親過的地方印下了第二個晚安吻，小傢伙便扭搭着小屁股，高興地跑走了。
陸澤明的身體尚未恢復過來，楚慕留下來幫他整理了被褥，又扶着他上床。
做好這一切后，楚慕轉身意欲離開，卻被陸澤明抓住了手腕。
陸澤明的黑眸里似沉着一潭墨泉，他仰頭面對楚慕，一個字也不說，但是手卻不肯鬆開。
他不說話，楚慕也不說話，就這麼默默地對峙着。
楚慕還欠陸澤明一句原諒。可是他們兩個人的種種糾葛不是一句對不起和沒關係就可以互相抵消的。再多的往事不堪回首，也抵不過一個人為了你奮不顧身到但求一死。
楚慕反手與陸澤明十指相握，他順勢上了床，挨着陸澤明平躺下來。
這樣安靜的躺了好久，等楚慕睡著了，陸澤明悄悄側過身子，輕輕地將人擁入懷中。
*
接下來幾個月，隨着陸澤明的身體漸漸康復，老爺子的壽辰也到來了。今年的生日是老爺子最高興的一次，子孫滿堂！老人家的一生可謂是了無遺憾。為了避免外界爭議，老爺子主動提出小聚一次，不請外人，跟陸家本家人聚一聚就好。
楚慕跟陸澤明的關係對外仍是稱養父子關係。楚慕的公眾形象不能破壞，至於私底下，兩個人沒有再過多的遮掩。陸澤明以前是怕關係曝光後會陷楚慕於不利地位，現在倒是不怕了。
陸家人紛紛對此事表示大跌眼鏡，又不得不感嘆，患難見真情啊。遙想前些年這對父子的關係，那叫一個惡劣！陸澤明還害得人家慕慕被壓迫了十年。可人家慕慕在陸澤明出事這三年裏堪稱是“久病床前有孝子”。不|倫之戀什麼的，本來就沒有血緣關係。陸家人在驚詫了幾個月後，坦然地認可了他們的伴侶關係。
大家普遍認為是陸澤明把楚慕給帶壞的，畢竟陸澤明早年就是個同性戀。陸澤明端着酒杯，對家人的口誅筆伐一一應承下來，大包大攬地承認道，“全是我的錯，我沒教好孩子，我自罰三杯！”
在陸澤明昏迷不醒的三年時間裏，陸家的產業和娛樂公司仍然做得蒸蒸日上。陸澤明又和楚慕一道表示日後不會幹預陸家的財產分配。簡而言之，陸澤明已經決定入贅給楚慕了。一家人沒了任何利益糾紛，更顯得溫情。況且陸家人總體上都是跟老爺子一樣的熱心腸。
一大家子二十幾口人吃了一頓團圓飯，有人張羅着要拍個全家福，於是浩浩蕩蕩地來到院子裏，楚小槐坐在老爺子的懷裏，陸澤明和楚慕分一左一右站在老爺子的身後。
攝影師在前頭比劃着手指，“三、二、一……”
“茄子！”
院子的上空響起一陣銀鈴般的歡笑聲，時光在這一秒定格。楚慕面對鏡頭展露出最燦爛的笑容，他的手同時被納入另一個溫暖的掌心裏。時隔多年，這份熱度終於從體溫暖入了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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