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章
明溪來的時候,大多數人已經到齊了,她是從片場趕過來的,帶了風塵僕僕的意味。
徐華招呼,“明溪,坐這邊來”,說著拍了拍言若旁邊的那個位置。他銜着一根煙眯着眼看她,老成地拍了拍明溪的肩膀,“辛苦你了,要不是趙天那邊出問題,電影就不需要重拍,也不會出這麼多事。來,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徐華是上海投資方代表,本來他們是力薦趙天演女二的,但是趙天這段時間不收斂,和她的省長情郎雙雙因為賄賂被刑拘,即將上映的電影受此影響過不了審核,很多片段只能重拍,又偏巧電影已經定檔,所以一切工作都顯得匆忙。不僅如此,電影的口碑還未上映便已經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不少書迷粉絲都表示失望,在一切付出即將變成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時候,明溪和言若的戀情橫空出世,大大地轉移了注意力,挽救了電影的關注度。
徐華站起來,給明溪倒了一杯紅酒,石榴色液體順着高腳杯透明的杯壁流下像追逐清暉的雪浪,優雅高貴。他又給言若甄滿了酒,“來,我敬你們小兩口吧,也祝我們都能夠柳暗花明又一村,度過這個難關。”
言若一件淡藍色襯衣,領口上還一絲不苟地打着米白色領帶,聞言,也站起來,端起高腳杯,微微示意,紅酒像流沙一般消失,稍稍仰起的脖頸喉結微動。
言若摁住明溪欲端起的酒杯,兩人的手在透明的杯壁上稍稍交疊,明溪微不可言地紅了下臉,言若已經把她的酒杯握在手中,女孩轉頭不過能看見他紅潤的唇,卻因着咫尺間淡淡的酒味垂了頭。
“她經紀人再三交代不能染酒,這杯酒就讓我待她敬徐總。”
徐華哈哈大笑,敞了西裝,手叉在腰上,和周圍人開玩笑,“這小子還懂得心疼人,好,不勉強,不勉強。”
言若坐回座位,聽見明溪在一旁嘟囔,“紅酒度數又不高,不就是一群暈菜的葡萄嗎”,言若一瞪,明溪不服氣地啃了一塊排骨。
“言主編真是年少有成啊,聽說最近新書是要在日本發售了嗎?”
“是,近期正在籌備。”
於是又是一波敬酒的,言若覺得自己肚子裏面的方便麵要被泡成米酒了。
借故出了包廂,言若找了一個幽暗一點的地方,哧地點了一根煙,黑暗中,只有一小抹暗紅正在一點一點蠶食。
言若放到嘴巴裏面吸了一下,沒換好氣,嗆得直咳嗽。塵決第一次看見他吸煙的時候嘲諷,“丫的,人家抽煙像個古惑仔,你抽煙怎麼看怎麼像燒柴的村姑。”
確實,與其說他是吸煙,更多的時候他只是靜靜地看着煙燒盡,然後彈彈灰,扔進垃圾桶,走人。他不願意去熱鬧違心的地方,但是一個人又覺得孤單。
“先生,這裏不能吸煙。”
小北摁亮了燈,一身服務員衣服。兩人照面,俱是微微一驚。
“你怎麼抽上尼古丁了?”
言若熄了煙,對於瀝水的舍友,他總是有一絲莫名的緊張,即時對方僅僅只是小自己幾級的學妹,甚至有時候還**裸地垂涎自己的美色。小北大約只是路過,這時候冷冰冰地轉身要走,自從知道了那條新聞,她連塵決都沒給過什麼好臉色。
“塵決”,言若頓了頓,倒有點像是個不安的孩子,“塵決最近都吃的泡麵。”
小北站住,“瀝水在日本還只能吃生魚片呢,看把孩子給餓的,沒煮就吃,嗚嗚嗚,她本來就瘦……”
言若無語。
“塵決他最近瘦了不少,怪可憐的。”
小北仰天長嚎,“我們家瀝水為了生計還被迫賣身,嗚嗚嗚……”說著頭也不回地跑了起來。
言若腦中嗡嗡就像一串亂碼,沒冷靜下來就掏出手機撥過去,“高琪你他媽地竟然讓瀝水去賣身。”
高琪本來在被子中擼的歡快一聽差點陽痿了,吼得更大聲,“拍廣告你知道嗎你他媽地整這麼一術語!”
言若一聽,覺得塵決這時候應該趁他不在窩在他的辦公室裏面打怪,於是他想着得八百米加速奔回去扔把菜刀給他,那啥,不是叫父債子償嗎?
宴席結束,因為兩人都喝了酒,不能開車,準備在路邊招出租車。明溪忽然拉着言若的手狂奔,兩人氣喘吁吁地在公交車站前停下。52路不急不緩地停在面前,言若還沒反應過來,又被拉了上去。
晚班車顯得大而空曠,司機戴着墨鏡面無表情地開車。
“幹嘛坐公交,出租車還能直達。”
明溪愉快地看着窗外的風景,“你不覺得這裏更寬敞嗎?來一波人,下一波人,喧嘩熱鬧卻反而能夠一個人思考很多事情。”
言若低頭看女生戴着的絨帽子,斂眉,沉聲,“明溪,我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你是知道的,一旦到了時間……”
“我知道,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這件事情是我答應的,電影成績好對我的好處遠比你多,而且我願意賭,就算一兩個月後我輸的一敗塗地,我也覺得值,那小丫頭在我決定溫水煮青蛙的時候搶走了你,現在她在日本了,我也要試試能不能把你搶回來,因為,明明是我先認識的你啊。”
她說得滿不在乎,笑嘻嘻的,因為日夜趕工人幾乎瘦成了紙片,但是眼睛依然亮亮的,“所以,你不妨在這麼一小段時間內,給我一個徹底死心的理由。”
瀝水準備好明天上課老師佈置的課題,伸伸懶腰,熄了燈,上床睡覺,不想噴嚏一個接着一個,一下子睡意全無。於是起床倒了杯熱開水,裹着被子瀏覽貓咪秀的最新進展。
參賽的微博都是由保羅經營的。瀝水還沒有來得及瀏覽最新的照片就看見幾乎所有的評論都寫着好帥。
瀝水奇怪,點開照片,言若躺在大床上,懷裏抱着那隻玩偶起司貓,大約是偷拍的,自然的睡顏,安靜再安靜,幾乎有一種失聰的龐大感。旁邊,烏比耶怯怯地窩着,看着佔據大半張床咧開嘴笑的起司貓,委屈,傷心,喵喵叫。
保羅給言若看微博,“你挑一挑,從這些評論裏面選擇幾條評論送獎。”
言若抬頭,沒表情地看了他半晌,繼續埋頭,“為什麼要送獎?”
“我已經答應了要從中抽幾個人送獎的,你看我用了這一招評論人數蹭蹭蹭就上去了。”
“你應該想前幾次出現在照片裏面的都是你,而這次出現在照片裏面的是我。”
保羅冒氣,叉腰,“是是是,評論里全說的你帥,你帥,你帥,哈哈,等等,這裏有個罵你的,哈哈哈。”
言若筆刷刷寫了幾個字,停下來,抬頭,“罵什麼?”
“她說你哈哈…….不會念……”其實保羅只懂了最後那個紅彤彤的憤怒的qq表情。
言若拿過手機,在複製黏貼一般刷屏的好帥好帥中,一個叫做乾乾的網友評論的“太欺負人了”格外醒目,大概是因為太過於義憤填膺,於是那一排紅彤彤的憤怒的表情後面毫無違和感地以一枚焦炭化的表情為終結。
言若盯着屏幕,三秒鐘,唇角意外地勾起了笑容,真誠地看着保羅,“我欺負人了嗎?”
保羅明顯被他的真誠嚇了一跳,怔怔地點了點頭。
言若挑眉,嘴角勾起笑意,“我記得我欺負的明明是一隻貓啊”,說著把手機扔還給保羅,“就抽這個人吧,其他人你們決定就好,還有,這個人的禮物由我來定。”
保羅手忙腳亂地接住手機,嘟囔,“難怪齊風說你討厭,空長了討人的臉。”
言若這時候靠在真皮轉椅中嘿嘿傻笑,一聽這話倒是醒過來,“我說你兩昨天把椰奶拐到哪裏去了。”
保羅瞪好看的大眼睛,“是你自己把椰奶氣的離家出走,當然只能來投靠我們了。”
“今天送回去,你們可以選擇把小九接走。”
窩在家裏沙發睡覺的小九驀地醒了,警惕地伸長脖子東張西望。
十分鐘后,齊風懶洋洋地進了辦公室,摸摸後腦勺打哈欠,“我說你以後能不能對我們家那口溫和一點,我們兄弟之間你可以隨意,對你嫂子好歹人性化一點。”
“保羅同意這個叫法嗎?”
齊風不想和他貧,“劇組那邊趙天的戲份翻拍部分已經完成大半了,在原定的檔期應該能上映。”
“好,你在那邊督促着點,我這邊要開始着手準備新書在日本上映的事情。”
齊風眯眼,靠在椅子上,手指敲了敲,“那你會親自去日本嗎?”
言若抬頭,明眸微狹,一瞬間許多道不明的情緒如同過江之鯉若隱若現又稍縱即逝,“會去。”
“哦,剛剛保羅和我說”,齊風本來已經站起來,長腿就要往門口邁,這時候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又緩緩踱回來,“他和那個叫做乾乾的網友私聊過了,但是人家說自己評論純屬正義,不想接受什麼獎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