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到了裂縫前，宋喬先跳了進去，又伸手把董娟拽了上來。董娟雖然瘦弱，右腳又有傷，但是身體很靈巧，很輕鬆就攀上了裂縫。

通道很快就變得狹窄起來，宋喬便將袖珍手電筒咬在嘴裏，跪在地上繼續往前爬，還不忘提醒董娟小心不要撞到頭。

董娟悶不吭聲地跟在她身後，帶着鼻音“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很快，通道變得陡峭起來，需要她們攀着石頭往上爬。

董娟爬得很吃力，宋喬就偶爾停下來拽她一把。

突然，董娟驚恐地“啊”了一聲。

宋喬立刻咬着手電筒，含糊不清地回頭問道：“怎麼了？”

董娟的聲音拔高了幾分，聽上去有點緊張，“……感覺有老鼠從我手上爬了過去。”

“老鼠？”

手電筒快沒電了，藉助手電筒發出的一絲微弱的光線，宋喬用餘光看到一個灰溜溜的生物從她們頭頂的石頭縫隙里一竄而過就消失了。

……還真是老鼠。

董娟不禁感嘆，老鼠果然是適應能力頑強的生物，幾十米深的地下隧道里也有它們的生存空間。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被嚇得半死，她最怕老鼠了，因為小時候她被老鼠咬過，從此就對這種小型嚙齒類動物產生了心理陰影。有一次，她在學校寢室里看到了一隻老鼠，她嚇得尖叫着從二樓寢室一直跑到一樓女廁，隔了好久都不敢回宿捨去，後來才知道那不過是隔壁寢室養的一隻小倉鼠。

可現在她居然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回想起之前在隧道里經歷的那些事，她忽然意識到，跟真正的恐怖相比，老鼠根本沒有那麼可怕。

宋喬用手電筒照了照四周，壓低聲音道：“看起來這周圍有老鼠的巢穴，咱們盡量小心一點，慢慢爬，以免驚動了它們。萬一老鼠觸動了哪塊石頭，引起崩塌就完了。”

董娟在黑暗中點了一下頭，“知道了。”

說實話，此時此刻，董娟竟然有點佩服宋喬。

宋喬和她同歲，今年也才十三歲，遇到這樣的事，就算是成年人也會嚇得六神無主，可宋喬卻一直表現得很冷靜，甚至還孤身一人進入隧道救人。

董娟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她看到宋喬渾身是血地從石頭堆里爬出來，骨頭都露在外面，看起來就像殭屍。

她當時太害怕了，並沒有仔細看，只依稀看到宋喬胳膊的傷口處迅速地長出了鮮紅的血肉，就像恐怖電影的場景。

醒來之後，董娟越是回想，就越是覺得那一幕不真實。

所以她並沒把那件事告訴任何人。

後來，她還在暗中偷偷觀察宋喬，可怎麼看宋喬都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完全不像她印象中的“怪物”。

董娟越來越迷惑，難道她暈倒前所看到的，真的是低血糖引起的幻覺？

她忽然想起之前看過一部電影，裏面有個男人有超能力，不論受了多嚴重的傷都能迅速癒合，也不會生病和老去，也就相當於擁有永遠不死的能力。

難不成宋喬也有那樣的超能力？

想到這裏，董娟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真是那樣，那就能說明為什麼宋喬會表現得這麼冷靜了，反正不管受什麼傷都死不了，那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董娟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離譜了。

這又不是科幻片，世界上哪有什麼超能力者？如果真有，那怎麼從來都沒人接觸過他們？

就在這時，不規整的通道變得更狹窄了，僅能勉強通過一個瘦小的人。

宋喬停了下來，扭頭對董娟道：“前面就是出口了。不過有個鋼筋擋住了出口，咱們得從旁邊撬開石頭爬出去。”她說著，又用手電筒照了照四周，道：“好在這裏有鋼筋支撐，沒那麼容易崩塌，你先在這兒等我一會兒，不要亂動。”

董娟答應了。

宋喬拔.出一直別在腰上的鋼管，撬動鋼筋旁邊堵住的石頭。她不敢使用力量增幅，生怕力氣使過了頭兒，把鋼管弄壞了。她小心翼翼地撬動着石頭，忽然聽到黑暗中傳來令人膽戰心驚的“咔吧”聲。

董娟也聽到了那個聲音，立刻緊張道：“怎麼了？哪裏有聲音？”

兩個女孩立刻屏住了呼吸，靜靜地聆聽通道中的聲音，生怕哪裏出現崩塌的跡象。

不過響聲就不見了，只能聽到清晰的水流聲從她們身後的地鐵隧道里傳來。

“可能是老鼠吧？”董娟小聲道。

“有可能。”

宋喬用手電筒在周圍仔仔細細地照了一圈，沒有看到老鼠，不過好在洞穴周圍的石頭也沒有鬆動的跡象，於是她繼續專心對付石頭。

宋喬花了二十多分鐘，終於將那塊石頭分成幾部分撬了下來。

她剛撬掉最後一塊石頭，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碎石掉落的嘩啦聲，緊接着便是“轟”地一聲巨響，就連身下的石頭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宋喬連忙道：“快走！這裏快塌了！”

她率先跳出洞口，落在了堅實的地面上。她伸手抓住董娟的胳膊，幫她從洞口跳了下來。

董娟剛跳下來，她身後的狹窄通道就“轟”地一聲塌了。

兩個女孩心有餘悸地彼此對視了一眼。

“剛才要是再晚一步，咱們就要困死在裏面了！”董娟驚魂未定地說道。

宋喬則拿着手電筒四下看了看。

看完之後，她的心立刻涼了半截。

這居然是個四面封死的小洞穴。

洞穴面積很小，只有兩三平米大。

而通往地鐵隧道的通道已經被堵上了，不可能再回去了。

——她們徹底被困在這裏了。

想到這裏，董娟便感到一陣絕望。她要是就這麼死在這裏了，她爸媽怎麼辦？她今年才剛過完十三歲生日，上次期中考試剛考了全班第一，她爸媽還說等過暑假就帶她去海邊玩……

她一點也不想孤零零地死在這裏，連爸媽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想到這裏，董娟就又忍不住想哭。

可她知道現在哭也無濟於事，於是她使勁兒用髒兮兮的衣袖擦了擦眼睛，強作冷靜，對宋喬道：“宋喬，咱們現在怎麼辦啊？”

宋喬一邊仔細地用手電筒照着周圍的情況，一邊低聲道：“我剛剛在隧道里感到這裏有風刮出來，所以這裏肯定和外面是相連的。咱們仔細找找，肯定能找到出路。”

聽到宋喬這麼說，董娟頓時產生了一絲希望。宋喬冷靜的態度也多少感染到了她，她不禁有點慶幸此刻陪在她身邊的是宋喬，不是別人。想起別人，她就又想起生死未卜的同學趙慧，也不知道趙慧是不是已經……

想到這裏，董娟又有點鼻子發酸。

她強打起精神，開始學着宋喬的樣子，仔細地觀察四周，在洞穴的四壁尋找可能的出路。

宋喬拿着手電筒照了一下四周，洞穴的四壁很平整，看起來不像是天然形成的，而且已經有些年頭了。宋喬懷疑這裏可能是未開發完的隧道逃生出口，或者隧道維護物資儲藏室之類的，後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施工方將這裏完全堵死，就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洞穴。

就在這時，她敏銳的感官忽然察覺到了一絲微風拂面而來。

根據風吹來的方向，她很快就在洞穴頂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個縫隙，風就是從這個縫隙里刮出來的。

就在這時，宋喬突然聽到一陣嘩啦啦的水流聲清晰地從不遠處傳來。

“有漏水！”董娟突然叫道。

宋喬看到一股細小的水流從石頭的縫隙里流了出來。

她有些吃驚，隧道那邊的水這麼快就淹到這裏了？

“宋喬，怎麼辦啊？”董娟帶着哭腔絕望地問道，小女孩此刻已經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宋喬身上。她完全想不出逃出去的辦法，可是也不想就這麼淹死在這裏。

她的話音剛落，水流突然變得更大了，形成了一條湍急的溪流，不斷地灌進這個幾乎完全密閉的空間裏。

看着眼前令人絕望的一幕，宋喬感到她一直因為緊張而懸着的心突然像是綳斷了弦一樣落了下去，心跳也平復了許多。

她感到頭腦突然變得比平時更清醒，感官變得更敏銳，甚至能聽到老鼠在石頭縫隙里窸窸窣窣爬過的聲音。

她抬起頭看向洞頂，老鼠爬過的聲音就是從那裏傳來的，說明那裏通往外面的可能性很大。

於是她安慰了一下董娟，然後讓她幫忙用手電筒照着，自己則攀着洞穴內壁凸起的石頭往上爬。

她踩住一塊石頭，腳下一滑，差點就摔下來，嚇得董娟手一抖，手電筒就掉進了水裏不亮了。

董娟立刻“啊”地叫了一聲。

洞穴這下徹底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宋喬的眼前一片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到。她有夜視能力，可是在一點光線都沒有的環境下，想要看到東西還是很難。

她只能摸索着，尋找着風吹來的方向，然後終於摸到了那個裂縫。

董娟在黑暗中沙啞地問道：“宋喬，你還在嗎？”

“我在。”宋喬立刻回應道，“我找到風吹出來的地方了。”

她說著，就抬手用力推了推上面的石頭，石頭紋絲不動，看起來很結實，就算用工具也很難撬開。

宋喬頓時心道，要是激活了“力量增幅”，說不定她就能把這裏的石頭弄開了。

就在這時，水流聲突然變得更大了。

水流終於衝破了碎石障礙，開始大量地湧進這個小小的洞穴里。

根據水流聲的大小判斷，宋喬懷疑不出幾分鐘，這裏就會全部被水淹沒。

董娟終於壓抑不住恐懼，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大聲喊宋喬的名字。

宋喬激活了力量增幅，雙手抓住縫隙的邊緣。她剛一用力，結果她腳下的石頭支撐不住這麼大的壓力，咔嚓一聲碎裂開來。

掉進了水裏后，宋喬才發現水已經很深了，已經沒過了她的膝蓋，看來水的流速要比她想像的大多了。

董娟在黑暗中摸到了宋喬的胳膊，便緊緊抓住了，然後抽噎着說道：“宋喬，我要是死了，你就告訴我爸媽，讓他們不要難過，反正他們還能再生個小孩……”

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帶着哭音含糊不清地說道：“你還告訴他們，我以前總氣他們，是我錯了，我應該好好吃飯不吃零食，也不應該晚上看電視看那麼晚……”她說著就說不下去了，然後嗚嗚哭了起來。

聽到她這麼說，宋喬感到心裏就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似的，有些難受。

於是她用能夠蓋過水流的聲音，大聲道：“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咱們倆都能出得去，外面還有人在等着咱們呢。”她停頓了一下，又道：“董娟，我現在得踩着你的肩膀，才能夠得到上面的石頭。你還能撐得住不？”

董娟一邊哭一邊帶着鼻音“嗯”了一聲，還用力點了一下頭。

宋喬便使勁兒捏了捏她的手，作為安慰。

她攀着旁邊的石頭，踩上了董娟單薄的肩膀。

董娟浸在水裏的腳踝因為受力疼了起來，她立刻發出一聲痛呼，不過她立刻咬住嘴唇挺住了。

宋喬再次激活了力量增幅狀態，她深吸一口氣，揮起手裏的石頭“砰”地一聲砸在洞頂，手裏的石頭竟然立刻碎成了幾塊，她的手心也冒了血，縫隙旁邊的石頭終於被她砸得鬆動了。

她沒時間下去撿新的石頭了，便徒手用拳頭砸在石頭上。她手背的關節被砸得血肉模糊，然後又迅速地癒合，滾燙的鮮血順着她的手腕流下，滲進她的衣袖裏。

董娟感到有帶着腥氣的液體滴在自己臉上，當她意識到那是血的時候，她頓時嚇得叫了起來：“宋喬！”

宋喬立刻回應道：“我沒事！”

董娟卻完全沒有放鬆下來，她的雙腿都浸在冷水裏，渾身凍得直發抖，腳踝還傳來一陣陣鑽心的劇痛，疼得她快要喘不上來氣了。

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支撐不住了。

砸到第三下，宋喬頭頂的石頭終於經受不住撞擊，從脆弱的部分斷開，掉了下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洞口。一陣清風撲面而來，她頓時一陣驚喜，終於有出路了！

就在這時，董娟終於支持不住了，她身子一歪，兩個女孩同時倒了下來，掉進了水裏。

宋喬跌落水中，額頭磕到了一塊堅硬的岩石，撞得她頭暈眼花。

她嗆了幾口水，掙扎着爬了起來。

此刻水流變得更湍急，洞穴里的積水已經快要沒過了她的腰，而且還在不停地上漲。

“董娟！”她叫着董娟的名字，在冰冷的水中摸索着，終於摸到了董娟的衣服。

她拽着董娟的胳膊，將她從水裏拉了起來。董娟嗆了不少水，咳嗽了幾聲就又失去了意識。

宋喬拍了幾下她的臉頰，沒能把她喚醒，只好架着她的胳膊把她背了起來，並且脫下了自己的襯衫，將董娟和自己牢牢地綁在了一起。

……

十幾分鐘后，小洞穴完全被水淹沒了。

此時此刻，在小洞穴的正上方，伴隨着“砰”地一聲巨響，就像是鐵鎚砸中了石頭的聲音，洞穴正上方的地面突然破裂開來，一個鮮血淋漓的拳頭伸了出來。隔了十幾秒后，又伴隨着砰砰地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剛剛砸開的洞口開裂得更大了。

很快，一個女孩便艱難地從洞口爬了上來，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小背心。她伸手抓住綁在自己腰身用襯衫布條擰成的繩子，將另外一個女孩用力從洞口拉了起來。

宋喬感到自己渾身的肌肉都在痙攣，抽搐着表達抗議。

剛剛她將身體的最後一點能量也消耗殆盡了。

現在她又冷又餓，牙關直打顫，發出咯咯響的聲音。

她顫抖着手摸了摸董娟的呼吸和脈搏。董娟身上又很多處擦傷和碰傷，是宋喬剛才帶着她往上爬的時候無意間碰到的。

她使勁兒拍了拍董娟的臉頰，董娟突然咳嗽了起來，吐出一些水。

宋喬鬆了口氣。

她環顧四周，這是一條寬敞的地下人工隧道，或許就是之前那些乘客口中所說的，從一號線上方通過的新建地鐵線路。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到眼前出現了一陣刺目的眩光，她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那是手電筒發出的光，同時一個拿着手電筒的身影正快步向這邊走來。

“這裏有人！”一個男人的聲音叫道。

聽到陌生人的聲音，宋喬這才明白，她們終於逃出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后，她立刻感到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她扶着牆艱難地站了起來，身體搖晃了幾下，腿一軟就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