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芳草年年綠
終於踏上歸程了。一走出陽關，光弼的心就踏實起來了。京城的浮華讓他的心也浮躁無比。長安官場上沒完沒了的假惺惺的甚至是笑裏藏刀的應酬讓他厭煩。
回涼州的路上，唯一讓光弼有點難堪的是：每天和小玉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兩人視線一相接，小玉就迅速別開臉去，光弼也趕緊心虛地躲開。
照現在這情形看來，恐怕小玉以後都不敢再正視他了吧？幸好她是個女的，只要回到涼州，他們應該就沒有什麼見面機會了。
光弼離家的日子並不算長，在京城的時候也沒有特別想過家，可是一回到家裏，他突然發現自己對家竟是那麼依戀，以前再平常不過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草一木都讓他倍感親切，他還沒到門口就迫不及待地叫了一聲“我回來了。”
光弼那興奮的一嗓子把小李夫人喚出來了，母親滿面春風，拉着他一個勁地問他在京城的生活習慣不習慣，左看右看之後又嘆氣說：“還真瘦了不少，你這麼大的人了，出門怎麼都不知道照顧自己呢？”
光弼心頭溫暖無比，母親像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一樣拉着他進屋。廚娘張嬸不待主母吩咐就忙忙的去廚房給大公子弄吃的，雲天過來侍候他解了披風，然後給他端來熱熱的清茶。
“我走的這些日子家裏還好吧？”光弼抿了兩口茶，很隨意地問了一句。
“很好啊。”小李夫人得意起來，“你弟弟終於做爹了。”
“啊？”光弼又驚又喜，放下茶杯，叫了起來，“真是太讓人驚喜了！京城裏煩心事多，我倒忘了這茬了，算起來光進做爹應該已有一兩個月了吧？”
光弼開心，小李夫人更是樂得合不攏嘴，“是呀，已有一個半月了，是個男孩呢，光進給我小孫兒取名叫李清。”
“李清。”光弼笑道：“這名字很好聽啊。”
小李夫人笑呵呵地說：“我請算命先生來算過的，寶寶五行缺水，所以光進就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光弼坐不住了，站起身來，道：“寶寶在哪裏？我想抱他一抱。”
小李夫人雙手按着他坐了下來，道：“急什麼呢，叫小梅抱過來給你看看就是了。”
小李夫人說著就吩咐雲天去請少夫人和公孫過來，雲天答應一聲，飛快地去了。
“光弼。”小李夫人忽然收斂了笑容，很認真地說：“你弟弟都做爹了，你也應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
光弼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跑得無影無蹤，他揉了揉額角，低聲道：“娘，這事咱們以後再談，好不好？”
小梅抱着寶寶來到客廳，光弼迎了過去，小梅笑着把孩子遞給他，光弼雙手接了過來，小孩子正在熟睡之中，眼睛閉得緊緊的，臉兒圓圓的，嘴角還在流口水呢。
光弼看着粉嫩嫩肉嘟嘟的寶寶，忍不住低頭在他鼻子上親了一口，小孩子立即伸起軟乎乎的小手在鼻子上抓了一下，光弼見狀，低頭又親了一下，小孩子再次伸手抓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雖然他一直連眼睛都沒睜開，彷彿卻在說：我不喜歡你親我。
光弼頗為受傷，嘆道：“你就那麼嫌棄我嗎？”
“怎麼跟一個嬰兒較真了？”小梅笑道：“大哥真是可愛。”
光弼把孩子還給小梅，道：“我抱他這麼久，他卻連正眼都不瞧我一下。”
“他現在能知道什麼？”李夫人笑道：“天天就忙着吃了睡睡了吃，可好養了。”
“現在確實是好養。”小梅接口道：“等再過得一兩個月就會鬧騰起來了。”
光弼雖然沒打算娶妻生子，可是看到弟弟的孩子那麼粉嫩可愛，他還是很羨慕的。特別是弟弟一家三口在他面前晃悠的時候，他們的笑是那麼甜蜜溫馨。光弼再看看形單影隻的自己，心裏莫名的惆悵起來：為什麼他就只能跟自己的影子做伴呢？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院子裏的芳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棗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年復一年，不覺流光飛逝。
光弼收到了下屬辛京杲的新婚請柬，不知不覺間，又一個年輕的朋友成家了。
今天要去參加婚宴，光弼一大早就爬起床來，換上早已準備好的新衣，梳洗完畢，臨出門之際，他又不放心地拿起鏡子照了一照。
光弼很少照鏡子，但是參加婚禮這樣的大事不能太馬虎了。鏡子舉起的一霎那，他在鏡子裏發現自己眼角不知何時出現了兩三條細細的紋路。看到這些皺紋，光弼一下子愣住了，他伸手在那裏抹了又抹，卻怎麼也抹不平。
光弼不再抹了，他舉着鏡子對着那些皺紋發起呆來。不知到了什麼時候，雲天一聲呼喚終於驚醒了他，“公子，你怎麼了？”
這聲呼喚總算讓光弼回過神來，他放下鏡子，迅速轉身，面對着雲天，道：“什麼事？”
雲天笑道：“夫人讓我過來看看大公子起床了沒有？大公子，你在忙什麼啊？一家子都在等你一個人開早餐呢。”
“我這就去。”光弼嘆了口氣，大步往卧室外而去。
雲天跟上他，笑道：“大公子，一大清早的，你怎麼嘆起氣來了？早上要多笑笑，不然你一整天的心情都不會好。”
光弼扭頭瞟了雲天一眼，問道：“雲天，我是不是很老了？”
“這是說哪裏話來，大公子你一直都是姑娘們夢裏的良人啊。”雲天笑道：“大公子可能不知道吧，我出門的時候，總是有人找我問大公子娶妻了沒有。”
雲天安慰完光弼，自己卻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光弼疑惑地問：“剛剛還說我呢，怎麼你也嘆起氣來了？”
雲天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能是受大公子影響了吧？”
原來雲天在安慰光弼的時候，不知不覺就觸動了自己的心事：當初夫人承諾把她嫁給大公子，可是一年一年過去了，她還是沒有出嫁，夫人似乎也把這事給忘了，真正記在心裏的就她一個人。更讓她傷心的是，她還發現自己心儀的大公子居然是個斷袖，他根本就沒打算成家！如此等待下去，恐怕她這一輩子也嫁不出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