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小玉贈蓮子
光弼嘆了口氣，說：“雲天不會嫁給你。”
子儀毫不氣餒，道：“你沒問過她，怎麼知道她不願意呢？”
“她早就說過了，”光弼想也不想就道：“她這輩子是不會嫁人的。”
“她告訴你她這輩子不嫁人了？”子儀笑着湊近他，一隻手枕到他肩上，柔聲道：“如果是嫁你呢？難道她也不願意？”
子儀這是想撮合他和雲天嗎？以前的雲天是愛他的，當然也願意嫁給他，不過在她知道他是個斷袖之後，她還願意嫁給他嗎？再說了，就算雲天願意，他也沒有那個心思啊。
光弼一直板着的臉緩和下來，低聲道：“各人有各人的緣分，你就別操心了。”
子儀乾脆攬住光弼的肩，挨着他的腦袋，嘆道：“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招惹你了。”
“你這是後悔了？”光弼推開他，冷笑道：“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葯吃。”
“你這樣不行的，光弼。”子儀抓住他的雙臂，誠懇地說：“現在你還算年輕，或許不會覺得單身有什麼不好。等你年齡大了，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那種寂寞會讓你變得不正常的。光弼，還是早點成家吧，不能再拖了。”
光弼撥開子儀的爪子，一字一頓道：“我不是三歲小孩，今後的路我自己會走，不用你來教我。”
“光弼，你還在恨我嗎？你這是想用折磨你自己來折磨我嗎？”子儀苦笑道：“做人不能太較真了，太過認真容易導致偏執。”
“難道你今天才知道我的為人嗎？”光弼平靜地說：“我不會恨你，更不會折磨你，分手是我決定的，咱倆走到今天，我自己要負一半的責任。”光弼停了一停，道：“因為你，我的生活無風三尺浪微風九尺浪，我討厭這樣的自己，終日沉於恨海情天而不能自拔。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有所作為，我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子儀盯着光弼，他堅毅、執着、自信，似乎沒有什麼能夠困擾他。這副外殼是堅硬的，可是裏面的靈魂呢？是不是也像外殼一樣堅不可摧？
似乎所有的話已經說完，他和子儀也早就結束了，如果不是為了鶯鶯，他根本就不會再見子儀。
“該回去了。”光弼站了起來，低聲道：“護送鶯鶯來朔方的目的已經達到，我要趕緊回河西了，你多保重。”
子儀獃獃地看着他的背影，也長嘆一聲，道：“光弼，保重。”
光弼沒了負擔，回去就變得輕鬆起來，他不再耽擱，甚至都沒有去跟安重璋和鶯鶯告辭就直接踏上歸程了。
一路曉行夜宿，光弼終於又到了涼州。天天上班下班，什麼也不想，生活慢慢變得平靜起來。
皇帝徵召節度使安思順入朝見駕，安思順點名讓光弼陪他進京。跟隨節度使去京城面見當今聖上，這是許多人眼紅不已的美差：沒有任何危險；路上的費用都不用掏自己的腰包；京城裏好玩得要命；如果博得皇帝的欣賞，陞官晉爵自是不在話下。
雖然別人羨慕得要命，光弼卻不樂意接這樣的差使，他不稀罕去長安遊玩，也不稀罕不費吹灰之力得來的官爵，他更寧願去任何一個緊鄰吐蕃或者突厥的軍鎮擔任軍使。光弼去找安思順推辭這趟美差，偏又推不掉，安思順就中意他了。
進京面聖的日子來了，光弼收拾好行囊，告別家人來到節度府，安思順也已整裝待發了。除了他，安思順還帶了堂弟安思義和一個相貌異常清秀並且非常年輕的小夥子隨行。
光弼感覺那個小夥子有點面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偏偏一時又想不起來。
安思義見光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小夥子，他興奮起來，伸手在光弼肩上拍了一拍，笑道：“你看這位小兄弟長得怎麼樣？”
“很不錯。”光弼小聲道：“就是太秀氣了，讓人感覺有點娘。”
安思義哈哈大笑起來，彷彿聽到了什麼特別好笑的笑話。
光弼一愣，好像他剛才說的沒那麼可樂吧？他心生疑慮，又盯着那小夥子左看右看，這一次他看出名堂來了，那小夥子連喉結都沒有。
光弼碰了碰安思義，追問道：“真是個姑娘啊？”
那“小夥子”大大方方地走了過來，對着光弼甜甜一笑，道：“李將軍，咱們又見面了啊。我第一次去京城，什麼都不熟悉，路上可能要辛苦你了。”
“光弼眼拙，請問姑娘是......”
發現光弼居然不認識自己，那姑娘不滿起來，兩瓣紅唇翹得高高的，嗔道：“李將軍當真是貴人多忘事。”
安思義拍了拍光弼的肩膀，笑道：“這就是咱們節度使的女兒安小玉啊。我受傷的時候，你去探望我，你倆在醫館裏碰過面的。”
光弼恍然大悟，雙手抱拳道：“安姑娘，光弼有眼不識金香玉，得罪之處，還請莫怪。”
小玉撇了撇嘴，道：“李將軍不用這麼客氣吧？感覺太生分了，一點都不好玩。從這裏去長安的路長着呢，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當我是小叔叔一樣的哥們兒就好。乾脆我叫你李大哥吧？”
安思義促狹地笑了起來，對光弼道：“我是她叔叔，你只是她大哥，從此我比你大一輩了哦。”
光弼不滿地推開安思義。這傢伙，明明比他年輕，居然想爬到他頭上做他的長輩！
發現有一個姑娘同行，而且還要像哥們兒一樣跟他稱兄道弟，光弼彆扭起來。但人家是節度使的女兒，他總不能不讓她跟隨她爹進京吧？況且他自己的年齡也不是很大，也不好意思硬着頭皮當人家的長輩。
安小玉活潑得要命，一路上唧唧喳喳的問這問那，她也很勤快，每次一停下來休息，姑娘就殷勤地給光弼和安思義端茶倒水買小吃，像個使喚丫頭似的跑前跑后忙個不亦樂乎。但她似乎只記得光弼和安思義，經常把她老爹安思順給忘到九霄雲外。
走到渭南，京城在望，路上繁華無比，到處都是集市，小玉看什麼都感覺新鮮，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不知道買了多少。
終於進了京，小玉拉着大家去逛西市。
“小玉，你這一路上買的東西還不夠多嗎？再買下去，我們幾個人都要成為你的搬運工了。”安思順搖頭道：“西市就別去了吧？那裏太熱鬧了，雕車流水似的多，再快的駿馬都得慢慢的魚貫而行，擠得要命。”
小玉撒嬌道：“爹，你就讓我長長見識吧。好不容易來長安一趟，你就滿足滿足我的好奇心唄。”
姑娘的聲音嬌滴滴的，光弼聽得雞皮疙瘩掉落一地。
安思順拗不過女兒，揮手道：“去吧去吧，我就在這裏等你們。”
安小玉興奮起來，大聲道：“爹，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光弼停在安思順身後，對安思義道：“你陪小玉姑娘去吧，我陪節度使在這裏等你們。”
安思義也駐馬不前，道：“感覺好累啊，我連動都不想動了。光弼，還是你去陪小玉吧。”
小玉不滿起來，道：“什麼了不起的，又不是沒有狗肉擺不成宴席，好稀罕你們陪伴么？本姑娘一個人去。”
“不行，這裏不是河西。你第一次進京，西市又太熱鬧擁擠，你一個女孩子家，別玩心一起走丟了啊。我可沒功夫到處找你。”安思順立馬反對起來。
小玉更加不高興了，“爹，你女兒像那麼沒用的人嗎？”
安思順皺着眉，不容拒絕地吩咐道：“光弼、思義，你們兩個一起陪她去逛逛。”
節度使這麼一發話，光弼和安思義都只有苦着臉奉陪了。
西市果然擁擠不堪，幸虧安思順有先見之明，沒讓他們三個人騎馬逛街。要不然，他們就只能跟着車隊馬隊像烏龜一樣慢慢的爬了。
小玉跑進一個玉器店，另外兩人也三步並作兩步跟了進去，店裏琳琅滿目的擺滿了玉器。房間擺設用的、人身上佩戴的、頭上插的，紅紅綠綠的看得人眼花繚亂。
小玉挑了一個玉觀音，往安思義手裏一塞，笑嘻嘻的道：“男戴觀音女戴佛。小叔叔今兒陪我跑腿辛苦，這個是侄女兒孝敬你的。”
“真是難得啊。”安思義也不客氣，接了過來，往脖頸上一套，道：“小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孝心了？居然還會孝敬小叔叔。”
小玉像是很隨意地拿起另一樣小巧的玉飾來，走到光弼面前，笑道：“李大哥，這個送你。”
光弼做夢也沒想到小玉還會孝敬他，他慌忙後退兩步，定睛看時，小玉手裏拿着的卻是一顆小巧的蓮子，用一條碧綠的絲帶穿着。
光弼忽然心慌起來，蓮子這樣的禮物可不像安思義的玉觀音一樣隨意啊。在江南，蓮子諧音“憐子”，也就是“愛你”的意思。由於南朝樂府民歌的影響，蓮子在全國都成了愛的使者。
光弼雙手連搖，道：“小玉姑娘，我不習慣佩戴這些東西，你還是留給自己吧。”
小玉也料不到光弼竟然拒絕她，姑娘尷尬起來，勉強道：“李大哥，你跟我小叔叔一起陪我出來，我不能只送禮物給小叔叔一個人，你就不要跟小玉客氣了嘛。”
小玉手伸得長長的，高高舉着那顆蓮子，臉兒紅撲撲的，兩瓣紅唇微微翹起，看光弼的眼神有不滿，也有尷尬。
光弼更加尷尬不已，安思義一把搶過蓮子，往光弼手裏一塞，道：“小姑娘一點心意而已，拿着吧，別客氣了，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