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2章
蘇海棠很清楚這大概是自己最後能夠留在家中的日子了,是以收拾情懷做往日狀,承歡與父母膝下。見女兒恢復如常,蘇父自是心懷暢蔚,蘇母則是在放心之餘,加緊時間為女兒入宮之行做足準備。新人進宮,能帶的東西都有定數。金銀首飾、四季衣裳、自不必多說,每個新人還可以自帶侍女一名。秋禪性格溫和,從七八歲便在蘇海棠身邊伺候,蘇母矚意讓她陪進。然而,話遞到蘇海棠這邊,她卻沒有同意。秋禪聽說后,當即跪在蘇海棠腳邊,一張素凈的臉蛋上滿是淚水。
“你我自小一起長大,在我心裏一直把你視作親人。”蘇海棠心中何嘗好受,只是那皇宮之中猶如樊籠,她自己折了進去又怎麼忍心把秋蟬也給賠進去:“你今年已經二十了,待我進宮后,就由母親做主把你許配給徐坤家的大兒子。”
秋禪聽后,更是雨如滂沱,抱着蘇海棠的雙腿大哭道:“小姐,小姐,秋蟬不嫁人,秋蟬這輩子都要跟在小姐身邊。”
蘇海棠也紅了眼眶:“你要是一輩子跟在我身邊,那徐坤家大兒子不是白等你這麼多年了?那些花兒啊,粉啊,糕啊的,豈不是都白送了?”
“小姐——”秋顫的臉上閃過傷心與羞愧,只覺得一顆心臟被左右撕扯着,萬般疼痛。娘有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只有在乎的人過的好,即使再也見不了面,心底卻還是歡快的。最終陪蘇海棠進宮的人選,變成了微瑕,微瑕原是蘇母身邊伺候的大丫頭後來嫁給了府中一個管事,只可惜那管事命薄,一次意外中沒了性命微瑕便守了寡,她為人細心,性子潑辣,又頗知進退,且打定注意終身不再嫁人,由她陪伴蘇海棠進宮,蘇母也放了些心。
時間易過,轉眼間便是三天過去。這一日,蘇父,蘇母,以及只要七歲大笑的蘇小弟,一家人坐在一起靜靜等待着。終於傍晌午時,宮裏有人過來宣讀聖旨。蘇家四口,並着滿院僕從,烏壓壓的跪在地上聆聽聖訓。
“奉旨:國子監祭酒蘇正之嫡女蘇海棠,容貌清雅,貞順柔和,今著封為從六品貴人,於昭武十一年四月十八日入宮,欽此!”
“臣妾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蘇海棠面容凈然,叩首、謝恩。蘇母起身後,自是先塞了荷包與那宮人,而後滿面笑意的打聽着其餘秀女的封賞狀況。這卻也不是什麼秘密,那宮人接過荷包后便道:“此次共有八名秀女入宮,得封最高者為柳品言之女柳依依,是為昭儀。次之為清河縣縣令林國彥之女,林凡,為貴人,聖上賜封號為【寧】,再次之便是貴府小主,其餘人者則皆都是常在采女之位。
蘇父乃正三品官員,她得貴人一位,並不如何稀奇,不過也從此事看出來皇帝對她並不是十分在意,起碼是遠遠不如那柳、林二人的。
是夜,蘇父退了旁人與女兒單獨說話。
“你性子嬌憨天真,此次進宮也不知是福是禍。”
蘇海棠見父親面有憂容,心中不忍,嘴上便道:“女兒不爭不搶,只求在宮中有個安身立命之所,平安終老此生。”
“那後宮之中,人心詭秘難辨,即使你不爭不搶,怕也難得善全。”
“女兒定會小心謹慎,言行克制,父親放心便是。”
蘇正怎麼可能會放心,他與夫人恩愛甚篤,后宅中連一個妾室都無,女兒在這種無憂無慮的環境中長大,不曾見識過那后宅中的絲毫風霜,如今卻是一腳跌入那全天下最複雜,人心最詭秘的地方,這讓他如何不憂慮。
“這樣東西你且拿着。”
看着父親遞過來的銀白色雙鳥如意絞絲紋手鐲,蘇海棠不明所以的眨了下眼睛:“這鐲子有個小機關,兩隻鳥頭中,各藏着兩粒藥丸,是十幾年前為父機緣巧合下從神醫孫邈那裏得來的,一粒,為百草丹,有解毒掉命之奇效,一粒為天毒丹,無色無味,人若吞服一時三刻內便要斃命。”蘇父把鐲子套在女兒的手腕上:“此物慎重,你要好生保管。”
蘇海棠心中凜然。半晌后,蘇父離開。蘇海棠沉吟許久,還是把鐲子從手腕上退了下來,按照父親的話語,擰開了屬於毒丹的那隻鳥頭。丹藥極小,如同豆粒,蘇海棠眼中閃過萬般思緒,終是站起身把那丹藥放在桌子上用茶杯底,細細按成碎沫,小心的掃進了痰盂之中。皇宮如同一個巨大的染缸,即使是蘇海棠也不能保證自己有一天會不會也移了性情,變成那冷血殘忍之輩,是以這害人的東西,還是早早丟掉才好。
一夜輾轉,蘇府之中,無人能夠入眠。昭武十一年四月十八日,內務府遣執禮大臣,內侍宮婢,抬着雲雀之仗,浩浩蕩蕩前來接蘇海棠入宮。
“臣等恭送娘娘”
蘇海棠一身華服,看着跪在地上的父母雙親,眼中迅速染上淚意,強自忍耐道:“女兒這便去了,爹娘萬要保重身體。”說罷,便轉身進入嬌中。伴隨着震天的鑼鼓與花炮,蘇海棠於轎中失聲痛哭。
不知過了多久,花轎微微一震后落於地上,微瑕撩開轎簾溫聲道:“小主咱們到了。”宮中規制,嬪位以上方稱娘娘,其餘者皆為小主。蘇海棠伸出手壓了下裙擺褶皺,深吸一口氣,堅定的踏出轎外。她是直接被抬到了日後的居住之所,倒也省得許多麻煩。【嘉喜居】蘇海棠對着那古色古香的牌匾微笑了一下:“這名字聽起來倒也喜氣。”【嘉喜居】是座二進的院子,進了大門便是正堂,正堂兩邊是配殿,配殿身後有一座園林,不大,卻也收拾得幽雅怡人,在往後便是一排廂房,伺候的宮女太監,皆盡住在此中。入了正堂,稍做休憩,那邊微瑕便來報,道:“內務府遣的太監、宮女前來給小主請安。”
蘇海棠微一點頭:“讓她們進來。”
很快一列人等竭盡前來,當先的那一位穿着明顯不同,應是這些人中的了領頭,果不其然只見這女子扣頭請安,口中道:“奴婢一等宮人寒露並首領太監安得海給小主請安,小主萬福金安。”
蘇海棠的視線在這二人身上掃過,寒露年約二十七八,面容清秀,行動舉止間給人一種謹慎沉穩之感。安得海卻生的白胖,一雙咪咪眼,看着倒是憨憨厚厚的。蘇海棠站起身走上前去,虛扶了寒露一把,嘴上柔聲道:“我初到宮中,許多事情尚不明白,日後還望姑姑多加提點。”
“奴婢不敢,奴婢日後定當好生伺候小主。”寒露見蘇海棠神情和緩,言語溫和,心裏不僅升起一抹好感,如她們這般的宮女最怕的就是跟一個脾氣暴烈的主子,輕者被時常打罵,重者甚至會失去生命。
蘇海棠聽了微微一笑,只道:“賞!”
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賞銀,微瑕揚聲道:“從今日起爾等要好生伺候小主,忠心耿耿,但凡有任何異心者,一經查出絕不姑息,明白了嗎?”
一干太監宮女竭盡跪拜,高聲道:“奴婢/奴才,明白。”聲音極是洪亮聽起來倒頗有一番氣勢。
揮退眾人,蘇海棠只留了寒露過來說話。
“不知姑姑從前在哪裏當差?”
“回小主的話,奴婢原先在慈寧宮伺候,後來太後去了五台山禮佛,臨走之時遣散了不少宮人,奴婢便被遣回了內務府,正巧趕上今年選秀,奴婢便來到了小主身邊。”
“哦?原來姑姑還有這番根腳。”蘇海棠聽了果然高看其一眼:“姑姑能在太後娘娘身邊伺候,定然是個萬般穩妥之人,我日後在宮中若有什麼行差就錯,還請姑姑不吝提點。”
“小主言重了,奴婢既入了嘉禧居,便是小主的人了,日後說話做事定當以小主為重。”蘇海棠聽得此話微微一笑,滿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初來乍到。對宮中各位嬪妃並不熟悉,姑姑不妨對我講解一番?”
“奴婢自當遵從。”寒露微一沉吟,便說道:“算上今年新進宮的各位小主,如今這後宮□□有一十九位嬪妃。皇後娘娘為鳳尊,淑妃娘娘次之,嬪位有三人,分別為端嬪娘娘,靜嬪娘娘,雲嬪娘娘,再次之便是兩位昭儀,秦昭儀與新進的那位柳昭儀,貴人也有三位,小主您,寧貴人,以及一位陰貴人,其餘者便皆是常在采女之流了。”
“原是這樣。”蘇海棠點了點頭:“敢問姑姑,這些人中如今誰最受皇寵?”
“回小主的話。如今後宮之中,淑妃娘娘、陰貴人、與南答應頗受皇帝陛下寵愛。”
把寒露說的這些人名一一記在心裏,蘇海棠又道:“不知這些嬪妃心性如何?”
“後宮之中,皇后溫和雍容,淑妃娘娘柔順賢靜,都頗有美名。只是那陰貴人卻是個不好相處的,為人極是囂張跋扈,便是比她份位高的,都不敢觸其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