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元宵燈會（下）
掌柜將李煜等人帶到定好的位置之後，識趣地告辭離開，李煜和周英臨窗而坐，望向窗外不夜天的美景。
三樓臨窗的位置一直是天然居最引以為豪的地方，秦淮河邊的建築，就數天然居最為高聳，坐在三樓，近可觀夫子廟一帶熱鬧的氛圍，遠可觀秦淮河一帶畫舫林立的美景，每到夜晚，臨窗遠眺，確實有一種如入雲端的舒適感。尤其今天是元宵佳節，能看到的景色更是美不勝收。但當然，這等地方不是任何人都能到這裏來賞景的，能到天然居三樓的客人，不僅需要有豐厚的銀錢，而且還必須得是風雅之士，否則就算錢再多，最多也只能到二樓的雅間觀景而已。
秦淮不夜天，只有在高處見過此景的人才能有如此深的感慨，觀此景的最佳場所，除了遠處的紫金山頂，便只有這天然居最為合適了，李煜和周英都是第一次在天然居三樓賞景，對眼下熱鬧繁華的景色都稱讚不已。
周英微笑道：“陸兄上次在臨仙舫未盡全力，今日此情此景，是否應該再作一首以為補償呢？”
李煜知道自己上次的事情瞞不過感覺敏銳的周英，聞言呵呵一笑道：“看來周兄一直耿耿於懷，若是不作一首補償的話周兄定不會放過在下了，也罷，我也不矯情，便來上一首吧。”
李煜低頭望着街邊美景，舉起酒杯同周英示意了一下，仰首一飲而盡，朗聲念道：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念罷搖頭失笑，看來自己這個盜版詩人還是要繼續做下去了，倒不是他想這樣，只是眼前此情此情，除了辛棄疾的《青玉案》之外，別的詞句都顯得那麼黯然失色，他忍不住就念了出來。
一首吟罷，整層樓都靜悄悄地沒有人聲，就連樓上唱曲助興的琴師也都忘了彈奏，不知是沉浸於東風夜放花千樹的遐想，還是流連在燈火闌珊處的意境之中。此詞一出，連周英身後那中年男子都不禁動容，更不用說周英本人了，雙目望向李煜的側臉，目光顯出一絲的痴迷之色，心下不禁自嘆不如。要知道，他也是自視甚高的人，雖然欣賞李煜滾滾長江東逝水的豪邁，但也僅僅只是欣賞而已，他並不覺得自己比陸重光差上多少，但是此詞一出，他立刻知道，自己同陸公子之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眾里尋她千百度，這個她究竟是誰呢？周英禁不住有些痴痴地想着。
半晌之後，一陣鼓掌聲響起，打破了樓內的沉寂，一聲渾厚帶着磁性的聲音在李煜隔間門口傳來：“好一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兄台如此高才，令我兩兄弟不禁神往，徐鉉徐鍇兄弟欲進來一敘，不知兄台可否歡迎？”
聽到徐鉉徐鍇兄弟亮出名號，寂靜的大廳內立刻出現一陣短暫的混亂，嗡嗡之聲不斷響起。
徐鉉，字鼎臣，南唐著名才子，不論文章詩詞皆有所精通，為南唐文壇領軍人物之一，同韓熙載同名，當世稱為韓徐，其弟徐鍇也是著名才子，與其兄並稱為“大小徐”。徐鉉今年不過三十六歲，但已經官居吏部侍郎，頗得元宗李璟的寵信，他為人比較低調，很少參與別的文士聚會，除了朝政，就專心於詩詞的研究，在南唐士子中有着超然的身份，尋常人見一面也是難得，沒想到他居然也在今日來到天然居。
“自然歡迎，請進……”李煜暫時還沒有想到徐鉉的身份，隨口答道，這等應答文士之間乃為常事，一般是不會反對的。
“殿下，徐鉉見過殿下，殿下現在的身份不宜暴露！”柴克宏連忙垂頭，在李煜耳邊小生快速地說道。
李煜這才想起徐鉉在朝會上是跟他見過面的，要是一見面，自己所謂陸重光的身份豈不是立刻暴露，但是他已經答應了人家，想阻止早就來不及了，之見一個身材頎長，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掀簾而入，正是吏部侍郎徐鉉！他身後還跟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這自然是徐鉉的弟弟徐鍇了。
徐鉉一邊走進房間一邊微笑說道：“見賢思齊，我倆兄弟不請自來，希望……吳……”徐鉉話說道一半，立刻看到了李煜，大驚之下就要失聲叫出李煜的身份，李煜見狀，連忙打斷徐鉉的話頭，搶先站起身說道：“——無妨無妨，能得徐先生親見，是我等無名小人的福氣啊！在下陸重光，見過徐大人！”
趁着這說話的時間，柴克宏悄悄移到徐鉉身邊，不露痕迹地在他耳邊做出吳王殿下不欲暴露身份的提醒，徐鍇沒有見過李煜，因此不必告知。徐鉉一震之下恢復正常，他也是個精明透頂的人物，見李煜說自己叫陸重光，就知道吳王殿下想隱瞞身份，當下長笑一聲掩飾自己短暫的失態，這才說道：“又不是朝堂之上，這徐大人的稱呼顯得生分了，陸公子如果不介意，叫聲徐兄在下已經很滿意了！”
李煜呵呵一笑，知道這是徐鉉在跟他套近乎，當下說道：“徐大哥真是過謙了，徐大哥，徐二哥請坐！”
小隔間不大，正好只有四個位置，齊伯和柴克宏一直都站在各自主子身後，所以多出兩個椅子，正好讓兩人坐下。
四人都是文採風流之士，自然有許多共同話題，不片刻便聊得火熱。
周英回過神來，暗叫僥倖，還好適才他被徐鉉的話驚醒，這才沒有被人發現自己剛才的失態，沒想到今天出遊這麼幸運，能見到南唐文壇的領軍人物之一，以前他只是聽過徐鉉的大名，經過簡單的交談，他發現徐氏兄弟能有如此聲名，果然不凡。
徐鍇還好，並不知道李煜的真實身份，因此可以侃侃而談，但徐鉉的心裏就有些惴惴了，說話雖然還是非常得體，表現出他不凡的修養，但熟悉他的人卻能看出他今日有些反常，他的弟弟徐鍇就是其中一個。
難道這個性周的身份不同尋常？
徐鍇見徐鉉同周英說話的時間頗多，不由地暗自猜測周英的身份，卻沒有想到是徐鉉心是為了避免尷尬才同周英多說話的，他真正顧忌的，卻是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