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葬禮
老漢克的葬禮訂在周日，上午在教堂內進行安息禮拜，讓親友們再見老漢克最後一面，並獻上自己的追思與致哀后，下午才前往教堂附近的墓園土葬，羅伯特家的人歷代都葬在那裏。
安妮在這一天換上了全黑色的高領長袖裙裝，因為前一晚有些沒歇好，因此少見的在臉上畫了點淡妝遮住黑眼圈與泡泡眼，出門前，莉莉還遞給她一頂長得有點像飛碟的圓形黑色絨帽，帽沿下墜着一塊網狀黑紗，剛好能遮擋一下她的上半臉。
“我們在天上的父，感謝您賜給我們美好的每一天……”
牧師穿着黑色高領的牧師長袍，在前方帶領眾人禱告，教堂內除了牧師肅穆的聲音之外，一片寂靜。
在第一排的木製長椅上，安妮就坐在兄姐的中間。
禱告結束之後，牧師開始簡述老漢克的生平，帶着眾人一起回憶這位老人不波瀾洶湧，卻也不算平淡無味的一生。
她就這樣獃獃的看着擺放在教堂最前方的那個黑褐色棺木，神情有些恍惚、有些難過----今天，她的父親就要下葬了。
老漢克已經過世十天，這幾天她的生活居然都沒什麼變化！
羅伯特莊園的生活步調照舊如常，家族公司也沒有因為董事長的辭世而動蕩不安，有沒有老漢克，都是那樣過日子，並沒有差別。
安妮想，也許等到她的母親朱麗雅夫人也故去的時候，她的感受會跟今天一樣，就像是參加一個稍有往來的親戚的葬禮一般----遺憾、難過，卻不會痛徹心扉！
啊！他們的親情居然已經淡漠至此了！
她轉頭看看羅勃跟莉莉，他們兩個人都面無表情，但是安妮知道他們跟她一樣，並沒有傷心到心痛難忍的地步，卻也不是無動於衷。
怎麼說呢？應該就是一種有認識的人與世長辭而感到淡淡的惆悵而已。
這些天，她甚至都想不起老漢克已經過世這件事來，因為已經太習慣家裏沒有他這個人存在了。
直到今天，在這種特別的環境下，她才多少有點受到觸動----那個帶給她生命的男人真的已經永遠的離開了他們，以後不再是兩三個禮拜憑運氣見一面，而是整個後半輩子，這個不怎麼負責任的老人，都不會再出現在他們的生命之中了。
跟安妮比起來，羅勃和莉莉對老漢克的感情應該更少----至少明面上看來應該如此。
安妮出生的時候，老漢克都已經快要步入老年了，最風流的那段日子已經過去，幾乎每兩個禮拜都能有一天在家裏看道他，跟一兩個月都見不到老漢克的情況比起來，那時候已經好很多了。
偶爾老漢克心血來潮也會抱抱小安妮，買些零食、玩具什麼的帶回來給她。
但是羅勃跟莉莉並沒有得到這種待遇，他們倆個都是女僕給照顧長大的，並且那段時間是老漢克在外面玩得最厲害的時候，幾乎都不着家。
安妮因為是胎穿，因此記得很清楚，羅勃看老漢克的眼神，從仰慕、希冀、失望到後來一次次幫父親收拾爛攤子之後的平靜無波。
年少時，他會假借公司的問題去找老漢克，希望老漢克能因此多花一些時間在他身上，留在家裏多陪陪他們兄妹幾個，但是老漢克趕着去見情人，哪來的時間被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給耽誤？所以他要不是不耐煩的讓羅勃去請教別人，要不就是隨意敷衍打發兒子離開。
羅勃的事情要事做好了，老漢克沾沾自喜，覺得是自己指導的功勞；羅勃要是出了差錯，老漢克就開始質疑起兒子的能力，到羅勃證明他能獨當一面之後，也不管兒子才二十歲，丟下公司就更加逍遙享樂去了----反正有人會幫他賺錢嘛！
跌跌撞撞的自己一個人在吃虧迷惑中學習成長，長此以往，羅勃對老漢克便只剩下了表面上的禮貌，見了面雖然也會恭敬的叫一聲“父親”，但是多餘的談話或交流就沒有了，以前的孺慕之情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窺見一二。
跟羅勃似乎一直都沒有中二期不一樣，莉莉從十幾歲開始就一直跟老漢克吵架，安妮不知道莉莉是想藉由吵架獲得老漢克的關心和注意，還是純粹的看老漢克那些行為不爽，總之，莉莉跟老漢克的相處十之八、九都是火藥味十足的。
莉莉也是他們三兄妹中，老漢克見面最少的一個----他一看到莉莉就溜了！
安妮記得，莉莉在中學時曾經留級，那時候，她好像在莉莉的眼中看到了冀望。當時她還不懂，被留級了，莉莉怎麼不害怕、不難過，相反的，她的眼神還十分的希冀明亮呢？
現在想想，莉莉是希望老漢克能為了她回來吧？
可惜到最後莉莉還是失望了，去幫她處理留級事情的是老漢克的助理。
眼見連莉莉留級這一招都沒用，安妮就乖乖的、老實的按部就班去上學，甚至為了減少羅勃跟莉莉的負擔，她主動提出了早點去學校就學的建議：與其在家裏跟僕人大眼瞪小眼，還不如去學校找點事情做，更何況，這樣一來也可以減少在家裏碰到朱麗雅的機會呢。
正因為莉莉是鬧得最厲害的，所以安妮猜測，搞不好莉莉是他們三個人中對老漢克感情最深的一個，只是誰都沒有看出來罷了，畢竟莉莉和老漢克除了吵架也只能吵架了----還都是莉莉單方面的吵，老漢克是能躲就躲的。
人死如燈滅，無論過往如何，現在再說這些都沒有用了，在老漢克去世之後，一切就應當一筆勾銷了。
看着莉莉抿緊的唇角，安妮嘆了口氣。
那些私生子女並沒有來安息禮亂。
不知道羅勃用了什麼方法，自從那天他們離開羅伯特家之後，安妮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也沒聽過他們的消息，她知道，不論是羅勃還是莉莉，都不願意自己沾染到這些複雜的事情，因此她也不主動去打聽，只要那些人不再來打擾他們的生活就好。
有這樣疼愛自己的兄姐，她又何必違逆他們的心愿呢？
人生在世，能活的簡單、快樂，就是一種幸福，安妮很樂意自己保持這樣幸福的生活。
牧師已經在進行最後的祈禱了，來參加喪禮的人全都木然着一張臉。
老漢克沒什麼朋友，做生意又不是很成功，今天來的跟公司有往來的那些人，都是看在羅勃的面子上，因此哀傷那是肯定沒有的，但來參加喪禮，臉上總不能帶着笑，因此只好肅着一張臉。
親戚都對老漢克混亂的私生活頗有微詞，以前常常為了老漢克破壞家族名譽而吵架跳腳，不過現在大家年紀都大了，看到以前生活那麼多彩的人居然走在自己前頭，難免有些唏噓，不過也沒看出來有多難過。
至於老羅伯特夫人，朱麗雅-羅伯特，在心死多年之後，對着老漢克的遺體早就沒什麼感覺了，此刻只是垮着一張臉發獃，等一切事情塵埃落定。
環顧了一圈，安妮想，她為今天的這場葬禮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定位：走流程！
是的！就是走流程！
現在，大家都在等流程結束，好讓一整件事情告一段落。
棺木下土的時候，天空下起了毛毛雨，莉莉低聲告訴安妮：這是個好兆頭，表示老漢克的靈魂可以進入天國，受到上帝的眷顧！
對此，安妮是很懷疑的，一個辜負了那麼多女人跟子女的男人，真的能進入天國嗎？
“羅勃，節哀！”
說出這句話的是個棕發褐眸的英俊男士，安妮前幾天在旋風馬場見過他，是最近的八卦大熱門霍克利先生。
安妮沒有想到，竟然會在父親的葬禮上看到這位近期在南安普敦被熱烈議論的男士，這麼說來，他是羅勃的朋友吧？
此時，這位大熱門先生站在羅勃身邊，兩人為了讓儀式不受阻礙的繼續進行，並肩朝旁邊的角落走去，安妮已經聽不到兩人的對話了，只能看見帥氣的霍克利先生板著臉拍了拍羅勃的肩膀，以示安慰。
羅勃對他點了點頭，不知道跟那位霍克利先生說了些什麼，霍克利先生致意過後就先行離去了。
安妮掃了那邊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上前一步將自己的花束放入老漢克的墓地，之後便跟着莉莉默默的退到一旁。
這是這場葬禮最後倒數的幾個步驟，等邀請眾人回去用了聖餐，老漢克的一切就真的結束了。
他的時代已畫下句號，落下了帷幕。
而屬於他們新一代的生活篇章，則將翻開嶄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