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伊莫斯和凱文·威爾金的電話以愉快的告別結尾，他收回手機，對娜塔莎笑着說：”凱文是個好演員，以前幫我客串過不少角色，不過他最近有點忙，我們上次一起去釣魚還是三個月前。他答應我會看看劇本，當然，也會好好和經紀人談一下的。””只要願意看劇本，我相信他不會拒絕。””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我還有個疑問。””什麼？”娜塔莎問道。

伊莫斯沒有馬上說，他靠在椅背上打量娜塔莎兩眼，忽然笑了出來，”我以為你這樣的年輕導演，會以為自己能用所謂誠意感動演員因而浪費時間的不在少數，但你好像和他們不一樣？你能夠想到找我解決問題，真的是很聰明的決定。””既然能用簡單有效的方法，為什麼要費時費力？電影是一門工業，既然是工業就需要效率，我雖然年輕，但並不天真。”

聽到娜塔莎的坦然回答，老伊莫斯哈哈大笑，”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娜塔莎，導演不只需要才華，還需要智慧，這兩樣你都具備，如果你不成功，那我們還期待什麼呢？但有些智慧來自於挫折和經驗，你的年紀看起來真的不像那麼有經驗的模樣。”

娜塔莎有一瞬間的失神和沉默，回憶短暫佔據神智，是的，她曾經是那麼有名望的導演的得意門生，怎麼會學不到這些？

很快她回過神，恢復沉靜，”也許是以前父母給我講過很多吧，他們都是很有生活經驗的人，在我父親的家鄉有句哲言叫君子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就算是道德高尚的君子也要審時度勢做最符合情勢以及自己的選擇，君子不等於無能，這道理父親給我講過。””如果不是你父親去世的早，真想和他好好聊聊，我也想把自己的女兒教的這樣出色，然而她總是惹我生氣，”老伊莫斯嘆了口氣，”好了，過一會兒……”

他的話被手機鈴聲打斷，他看了眼屏幕，帶着笑容接起電話，”怎麼樣？……哈哈，我當然知道你會喜歡……那明天？……好的……好的……”

電話掛上，老伊莫斯眉飛色舞的像個年輕人，”凱文說，明天來和你見面，劇本片段他看過了，他說，這電影他怎麼樣都會來演的。”

這才是她喜歡的答案。

有一塊石頭落地，電影最主要的角色都有了着落，娜塔莎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不少，接下來她要忙的是組建劇組的其他人員，這並不難，很多人都是老伊莫斯以前合作過的，他推薦了很多出色的人選，剩下角色的人選也已經找好，過兩天這些競爭角色的人參加試鏡，娜塔莎和老伊莫斯再逐一敲定。

第二天，娜塔莎第一次見到凱文·威爾金，就被對方的熱情嚇一大跳。”娜塔莎·高導演？如果不說，我還以為你是要和我對手戲的演員，如果你演妮娜，我可要推掉這個角色了，最後要殺了你太難了。”威爾金的話，把娜塔莎逗笑了，老伊莫斯也笑的格外開心，”只要和她拍一次電影你就會知道，讓她當演員才是真正的可惜。”

凱文·威爾金一向以幽默風趣為圈內朋友喜愛14，他今年雖然已經三十七歲，卻長了一張年輕的過分的臉，就算演高中生也不會有人覺得違和，深棕色的頭髮和同樣深色的眼眸都讓他看起來是個好說話又輕鬆的人，他坐在娜塔莎的左手邊，不等她開口，就滔滔笑着不絕地說起來，”這麼好的劇本，聽伊莫斯這個老傢伙說，我差點就錯過了？”

他的興緻非常好，看起來已經走出衝擊奧斯卡失敗的陰影，正準備投入新的工作中。”幸虧老伊莫斯，如果不是他，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好了。”娜塔莎不想占這份”功勞”，於是順水推舟讓老伊莫斯顯得格外有面子，果然他十分受用的哈哈大笑，拍了下凱文的肩，”那你問問他，敢拒絕我的邀請嗎？要是拒絕這輩子也別找我釣魚了。對了，娜塔莎，下次釣魚我們叫上你一起？”

娜塔莎笑着答應。

寒暄過後進入正題，凱文還是談笑風生的模樣，深色的眼睛裏滿是笑意，英俊的臉上一直掛着愉悅的笑容，一點也不像在商量正事，奇怪的是，他這樣輕鬆隨性卻讓人不覺得討厭，連談起工作一向以正經嚴肅著稱的娜塔莎都不抵觸。”這麼說來，我就是要做到讓所有看着電影的人討厭了？”他又往後翻了幾頁劇本，輕輕挑眉說道，”不，我看到後面，大家會恨死我的。”

娜塔莎對於劇本的闡釋有自己更豐富的解讀，”這部戲確實對男主角的要求很高，要有一個轉變，就像《紅與黑》的於連那樣，好像一瞬間被魔鬼抓住心神，做出錯誤的決定后一步錯步步錯，並且他也要感到後悔，但卻沒有勇氣做出改變承認錯誤，讓自己和自己的愛人走上悲劇的道路。””自私和愛的鬥爭，最後還是自私贏了，這不只是妮娜的悲劇，也不只是女性的悲劇。”凱文搖頭嘆氣。”是的，更是人性的悲劇。””高導演，請允許我叫你娜塔莎，我很想知道，如果這裏的男性女性角色調轉，羅伊變成女性，妮娜變成男性，你是怎麼看的？”娜塔莎的回答讓凱文頗有興味，他一邊輕撫刮的乾淨光滑的下巴，一邊打量自己下部戲的導演，眼神中流露的，是迫切想知道她的想法的願望。

娜塔莎不暇思索，直視凱文探究的眼睛，”這樣的話這個故事也許不會出現，男性的妮娜或許會更容易得到認可，至少不會站在整個社會輿論的對立面，這個故事在我看來之所以有一重也是最重要一重女性的悲劇嵌刻在裏面，正是因為同樣的事情發生在男性身上，就不會是個悲劇的結尾，這正是這個故事悲劇的本源，性別決定了身份，影響人們的判定，然而這本來就是錯誤的。””瞧瞧這話，真是犀利，如果不做導演，或許我們能在紐約時報或者華盛頓日報上看到你的專欄，我期待和你這樣的導演合作，不過事先聲明，我可沒有性別歧視，儘管拍完這個電影可能全世界有一半的女性都要恨我，但發佈會上導演你可要為我作證。”凱文說完哈哈大笑，娜塔莎也露出微笑來。

她更高興的是，凱文對劇本有很深刻的認識，這對塑造角色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對了，凱文，這次的女主角是新人，你得多幫幫我，帶帶她，你和娜塔莎都有經驗，這電影有了你們我才放心把錢砸下去。”老伊莫斯忽然說道。”當然，這次保准不讓你賠錢。”凱文笑着說。

拿着完整劇本離開的凱文·威爾金約定看完之後再和娜塔莎聯繫，老伊莫斯和娜塔莎送他一直到樓下，又約好了幾周後去老伊莫斯的鄉間別墅釣魚三個人才正式告別。”看來凱文很欣賞你，不錯，他是個人緣很好的演員，如果他願意出演你的電影，並且之後給你幫助，那你邁出的這一步還真是踩的又穩又高。”老伊莫斯目送凱文的車遠去，隨手點了支煙。”其實最要感謝的還是你，如果不是你給我機會拍這個劇本，我覺得我也沒有機會認識凱文，不是嗎？””你是用實力說話，我嘛，是用美金說話，我們剛好站在荷里活天平的兩端，正是這兩個東西讓整個荷里活乃至世界的電影業保持微妙的平衡，缺一不可，娜塔莎，我很看好你，我看夠了那些水平有限卻喜歡不停抱怨世道不公觀眾愚蠢的新人導演，他們永遠都覺得藝術高於金錢，當然他們可以這樣說，但如果這樣想就太愚蠢了，荷里活不是理想主義者的天堂，這裏的藝術等同於實力，沒有實力空談藝術只會讓我覺得還是捂好錢袋更可靠，但你不一樣，你是個有理想的現實主義者，這些天我不止對你的能力刮目相看，更是欣賞你的性格和為人，走下去吧好姑娘，如果我的眼光沒錯，荷里活正需要你大放異彩，可別讓我的美金白白花掉。”老伊莫斯話說完，不等愣住的娜塔莎反應過來，便轉身走進他的大樓，娜塔莎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消失，緊閉的雙唇最後微微露出笑容。

有理想的現實主義者嗎？

理想和絕望之間隔着生與死，在着期間堅守自己的期待實在太艱難了。但娜塔莎的心底總有一種比仇恨更強大的力量在促使她努力，讓她在荷里活深不見底的汪洋里奮力劈波斬浪，往更浩瀚的地方游去。

娜塔莎知道，那才是她最寶貴的初心。

她很感謝老伊莫斯，雖然看起來他和其他很多荷里活的投資人並沒有太大區別，但娜塔莎知道，老伊莫斯是依靠野心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的眼光也隨着年齡的增長積累到堪稱毒辣的地步，能夠和他合作是自己的幸運。

對於《第三身份》她自己又多了一分別樣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