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攻勢第二波
?第九章攻勢第二波
長安聞言站起身轉了過來,一個穿着深藍色綉着福壽紋潞綢襖裙、梳着牡丹頭的老夫人把手搭在一個穿着薑黃色襖裙的丫鬟身上,穩穩地邁着小步子走了出來。
“倒是有日子不見成功媳婦兒和長姐兒了,上次看到長姐兒的時候長姐兒才到我肩膀,這次就已經到了脖子了。”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就是白氏和賀長安已經太長時間沒來請安。
白氏福了福身:“母親,媳婦兒這些日子為了長姐兒的身體也操碎了心,好容易現在長姐兒的身體有了一點起色,媳婦兒才倒騰出空當兒來給母親請安,還希望母親不要怪罪才好。”
賀長安心知那就是老夫人柳氏了,剛出來就要挑錯,這老夫人也不見得是特別聰明的,但她還是什麼都沒表現出來,只是看了看白氏,等着她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了,又按照白氏的樣子福身:“孫女兒長安給祖母請安,長安身體已經好多了,只是這段時間大夫說了身體還虛着,怕過來給祖母請安,把病氣兒過給了祖母,便沒有過來,還請祖母見諒。”
一番話說下來,滴水不漏。
柳氏沉吟了一會:“既然成功媳婦兒和長姐兒身子都不好,那就不要久久站着了,坐下吧。請安這回事兒,無非就是個孝心,只有有這份兒孝心,來不來請安,也都是一樣的。”
但是這句話的末尾,卻有很輕的一聲悶哼,臉色也不是特別好看,但是長安一直在關注着柳氏的反應,所以這一點點反應,也都是看在眼裏的了。
柳氏本來是想上來就挑一挑兩個人的錯的,只不過她象徵性的問候了一句白氏和長安的身體,她們有了機會,藉著回話把柳氏的話堵了回去。若是柳氏還揪着請安這個問題不放的話,那邊是她心不慈,連着病中的兒媳婦和孫女都要折騰了。
白氏看出了氣氛有一點尷尬,趕緊出言緩和:“母親今日這身衣料倒是好得很,深藍色的潞綢本來就不好染,上面這福壽紋偏偏又繡的行雲流水一般,正好襯了母親現在的雍容華貴呢。”
一說到這一身衣裳,柳氏臉上原本的冰霜解凍了一些:“成功媳婦兒是個識貨的,這身襖裙的料子,是兆興長公主給我這個老婆子送過來的呢。說起來啊還是這內造的東西好,穿起來就是舒服,也顯得人氣度不凡,到底公主是個有孝心的,雖然不在一個府上住着,卻還是時常惦記着我這個老婆子,我老婆子面上有光啊。”
長安在心中冷笑一聲,她曾經在御前侍奉過,知道這個兆興長公主就是皇帝都有幾分忌憚,怎麼可能把一個只是伯爵府老封君的婆母放在眼裏?這些東西多半都是賀成仁打着公主的名義送來的罷了,若是公主真的有孝心,長安來了也有一些時日了,為何從來沒看見公主從自己府上來一趟鞏昌伯府?
多半和自己的娘是一樣的,面子情而已,心裏邊想的什麼,誰知道呢?
不過這個老夫人柳氏,也實在不是一個聰明的老封君。
柳氏現在是鞏昌伯老夫人,也就是這老封君的名號是記在伯府上的,公主府雖然好,她自己親生的兒子雖然是個侯爵,可若不是賀成仁重孝道,她這個老封君的名號隨時也可能丟了去。可偏偏柳氏的心卻還拴在宜春候賀成仁那裏,不得不可謂是糊塗。
不過長安看了一下白氏,白氏還是那樣溫婉和氣的笑着,一點也都不點破,聽柳氏說完了,末了還稱讚一句:“小叔和公主確實是有小心的,母親的福氣大着呢。”
不禁暗暗讚歎,她娘真是深藏不露啊,若不是她偷聽了白氏的話,只怕到現在也看不透的。
這句話說得柳氏越發的心裏舒坦,美滋滋的轉了個頭,向身邊那薑黃色襖裙的丫鬟道:“嬌鶯,你去看看,廚房的早膳可備好了?若是備好了,就開飯吧,我也留成功媳婦兒和長姐兒在我這用點算了。”
嬌鶯諾諾應了,走過賀長安身邊的時候,眼神卻是一挑,很是輕慢的樣子。
碧螺在一旁看見了,很是不忿,正要發作,卻看到自家小姐緊緊地捏着自己的手,示意自己不要輕舉妄動。
卻沒想到嬌鶯剛走到門口就退回來了,嘴上還笑吟吟的稟報道:“老夫人,老爺院子裏的葛姨娘帶着二少爺和二小姐前來請安呢。”
長安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這個葛姨娘,還真是一齣兒接着一齣兒,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呢,她倒是想要看看,葛姨娘今日又有什麼花樣兒。
按道理,兒子的妾室姨娘,向來是只有給主母請安的資格,卻因為上不了台盤,沒有給婆婆請安的資格的,葛氏這麼做,本來就是要打白氏的臉的。
柳氏笑吟吟的看着白氏,滿臉慈愛樣子,卻半天都不說這人是請進來還是給打發走。
白氏道:“想來葛妹妹原本是要帶着同哥兒和望姐兒到我那椿萱堂去請安,我的丫鬟告訴他們我來了和睦堂,她們娘仨兒才趕着來和睦堂了吧。”
柳氏心中暗暗得意,葛氏算是她給白氏安插最好的一顆眼中釘肉中刺了。
當年賀成仁剛剛成親的時候,對待白氏還算是琴瑟和諧,就是哪怕後來白氏在子嗣上艱難一些,納了耿氏做妾,也沒有半分冷落白氏。
柳氏哪能允許這個繼子和媳婦如此琴瑟和諧呢,若是真的太琴瑟和諧了,只怕這個繼子肯定是會得到梁國公這個岳家不少的助力,若是賀成功對嫡妻冷淡了,梁國公府定然要心有怨氣,那說不定繼子和岳家就要心生嫌隙了。
正好那時候她身邊兩個最得用的大丫鬟雲蒸和霞蔚都到了該開臉兒配人家的年齡了,雲蒸老實,柳氏就做主把她送給了賀成仁做妾侍,葛霞蔚素來就是個心思活絡的,從來不甘屈居人下,所以才把她賞給了賀成功。
葛氏姿色絕非泛泛,一雙丹鳳眼,笑起來右邊嘴角就有一個淺淺的梨渦,再加上不是嫡妻,在家中從來不需要做那種溫良賢淑的架子,千嬌百媚的樣子永遠比起賢良淑德更勝一籌,所以比起白氏,更是很快俘獲了賀成功的心。
男人嘛,又有幾個不好這一口兒的呢?所以葛氏一直信奉,若是看誰不痛快了,給她的夫君房裏面塞人,便是一招上佳之策。
至少在白氏這邊兒,葛氏的橫刀奪愛,做的確實是乾淨利落。
白氏看着柳氏半天也不說話,這才面色微紅道:“既然是來給媳婦兒請安的,那順道來給老夫人請安儘儘孝心也是應當的。就算葛氏身份低了點兒,那同哥兒和望姐兒是老爺的親骨肉是不差的,帶進來給祖母請安也是應該的。”
柳氏臉上得意地神色更加明顯了,半晌不說話,似乎是好好地享受了一番這氣氛,才開口道:“罷了,既然成功媳婦兒都發話了,就叫成功的屋裏人帶着兩個孩子進來吧。只是有一條,那葛氏和同哥兒望姐兒還是站着才是,畢竟嫡庶有別,早膳也叫人撿了幾樣兒,讓她們伺候過後單獨吃也就是了。”
嬌鶯聽了白氏和柳氏的話,依言把葛氏請進來了。
長安上下打量了一下葛姨娘,比起黃夫人來訪那一次,葛姨娘倒是安分了許多,沒有再穿那不合規矩的大紅色襖裙,而是選了一套桃粉色的繡花小襖穿着,臉上的妝容畫的也很好,襯得整個人也更加嫵媚了幾分。
呵,爹爹還沒回來呢,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若是爹爹回來了,還止不住要打扮成什麼樣子。
“妾身給夫人請安,給老夫人請安。”
話不多,讓人也挑不出錯兒來。還順手扯過身旁站着的兩個孩子,大一點的男孩兒看上去有七歲,小一點的女孩兒才只有五歲:“快來給你們母親和祖母請安。”
穿着靛藍色的長袍兒的同哥兒,大名賀丁青,是賀家這一輩兒第四個少爺,長相上不像賀成功,倒是像極了葛氏。一雙丹鳳眼,自打進了門兒之後就一直滴溜溜的亂瞟,但是看着白氏和長安的眼神兒卻是冷冷的,一點也不像一個七歲孩子應該有的眼神兒。
倒是大名賀望安的望姐兒,長得有幾分像賀成功,眼睛大而圓,睫毛長長的往上翹着,是個美人胚子,但是眼神兒卻是怯生生的,不同她的哥哥那種冷冷的看着白氏和長安的眼神,而是連看都不看看。
葛氏說是請安,卻拉着兩個孩子直直的在白氏跟前兒跪了下去:“夫人,妾身有一事相求,希望夫人一定要成全妾身啊。”
剛一跪下,話還沒說完,那眼淚已經撲簌簌的流了下來,長安看了暗暗咂舌,葛氏的哭功,真的是一點兒都不比黃時雨差勁兒!
葛氏這突如其來的一跪一哭倒是真的把白氏嚇了一跳,白氏礙於是在婆母這兒,趕緊拉起葛氏:“葛妹妹這是怎麼了?若是有什麼委屈定是要來跟我說的,可這上來就拉着哥兒和姐兒跪下來哭,是什麼意思啊?”
葛氏執拗着不肯起來:“夫人若是不答應,妾身就不起來。”
白氏的臉冷了下來,握着茶杯的手也在隱隱的打顫,長安在後面緊緊地握住了白氏的手,過了許久白氏才又重新開了口:“葛妹妹可是要拿自己的性命威逼我么?如今老爺不在家,葛妹妹若是想不開真的想要去輕生,我也攔不住,不過妹妹這樣做可就見不到老爺一面了,到時候老爺回來了,若是思念葛妹妹,我再給老爺添一個新人也是無妨的。”
這句話卻是真真的捅在了葛氏的腰眼子上,葛氏可以不在乎正妻的名分,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好不好聽,但是她不能沒有賀成功的寵愛。在整個鞏昌伯府,賀成功的寵愛,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基。
趕緊拉着兩個孩子站了起來,用帕子擦乾眼淚,聲音卻還是有些抽抽噎噎的:“妾身是想求夫人一個恩典,把同哥兒記在夫人名下啊。”
這一句話,實在是語出驚人!
賀甲青是早早就記到了白氏名下的,如今做記名兒嫡子也有好些年了,只是那時候賀丁青還小,葛氏捨不得讓兒子跟自己關係疏遠了,也就不想讓兒子去正室那裏受氣,賀成功心疼美妾,也就沒有把賀丁青記在白氏名下。
只是這會子賀丁青已經七歲了,葛氏怎麼又捨得把他記在嫡母名下了。別人不清楚,賀長安卻是知道的,白氏能夠接納賀甲青在自己名下已經很是大度了,本來就瞧不上葛姨娘,心裏邊又怎麼會願意把她生的兒子記在自己名下呢?
何況這孩子,看樣子,就是個養不熟的。
“葛妹妹不妨先給我說個理由,若是這理由真的充分得很,那我就往潭州去一封家書,跟老爺說一說這事兒,挑一個好日子請族長開祠堂。”白氏說的興緻盎然,但是眼底裏面卻透着不屑與疲憊。
“這……”葛氏好像很難開口的樣子,猶豫了半天,到底還是說了:“妾身聽說大姑奶奶要回府歸寧了么?若是同哥兒記在嫡母名下,那身份自然也會高一些,身份高了說不定能和大姑奶奶攀上親家,這親上加親不是最好了的么?咱們同哥兒也是個齊整孩子,將來能有大出息呢。”
白氏一拍桌案:“糊塗!不管怎麼說,大姑奶奶家的琪姐兒,也已經十四歲了,同哥兒才七歲,怎麼可能跟大姑奶奶攀親家?”
葛氏癟了癟嘴:“妾身是聽說,大姑奶奶還有一個小女兒,名喚史璐,今年跟望姐兒一般大的年紀,現在同哥兒還小,若是將來能娶了璐姐兒,親上加親,妾身覺得姑奶奶自是會高興的。”
白氏氣得不輕,整個面部因着生氣而微微的顫抖着:“同哥兒就算是記到了我名下,那也是庶出的,將來要是給他說璐姐兒這門親事,豈不是委屈了璐姐兒?”
柳氏不說話,眼睛卻在死死地盯着葛氏看。
長安再一邊兒幸災樂禍,不管怎麼說,那史璐都是柳氏的親外孫女,堂堂侯府嫡女,竟然要嫁給伯府庶子,白氏這話明明白白說出來了,難道柳氏就不會心疑?
這葛氏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啊。賀丁青是伯爵庶子,就算掛了名在嫡母名下,那也改不了庶出的血緣,妄想侯府嫡女,在心中想想也就罷了,居然這樣子的說出來,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就看葛氏要怎麼在柳氏那裏圓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