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 番外 還好,我們終於遇見了彼此

370 番外 還好,我們終於遇見了彼此

番外還好,我們終於遇見了彼此

“啊——”陸稱意驚叫了一聲,從夢魘中醒過來。透過青紗帳,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屋外皎潔的月光,公主府主院外的樹影,被月光拉扯得搖搖晃晃。

夢裏的場景,明明已經過去快二十年了,可是總還是清晰的彷彿昨日。

上一秒,眼前還是一派推杯換盞、歌舞昇平的景象,可是不多時,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先是得寵於父皇多年的容貴妃董氏,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早就已經死去了近二十年的和睿皇后,並且還想用琴上的玉軫刺殺父皇,可是卻生生地刺向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是她的二哥陸城。

再是她的親兄長陸垣露出了隱藏了多年的獠牙,想要當殿弒君殺父,可是他還沒來及動手,他唯一的兒子陸鐸,卻被未來的長姐夫、乾祐的大將軍唐瑜曉給挾持了,只要他敢輕舉妄動,那個無辜的小兒就要血濺當場。

耳邊傳來的是禹王妃杜若的一聲聲哀求,她還在聲嘶力竭地哭求着陸垣看在稚子無辜的份兒上收手,不要讓唐瑜曉傷到自己的孩子。

陸稱意向來瞧不起杜若,這個女人,出身卑微不說,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上不得檯面的法子一步步爬到了禹王妃的位置,整天琢磨的都是些小心機,絲毫沒有一點大的格局,對着她這個禹王的親妹妹也不見得有半點真心實意的喜愛,每次看向她的時候,眼神裏面都寫滿了算計。

但是此時,即將要身為人母的陸稱意,也不由得有些可憐起這個女人來。與她的兄長夫妻這麼多年,還沒能夠看清陸垣這個人的本質,也真是夠可悲的。

在陸垣眼裏,這個世界上,他只在乎他自己。其餘的人,父皇、母妃、妹妹、髮妻賀平安、包括現在的妻子兒女,那不過都是他實現自己願望的跳板罷了。一旦沒有了用處,就會棄如敝屣。她總算是在幾年之前看清了這個兄長的本質,才自導自演了一出好戲,陰差陽錯地把自己嫁給了許桓徹。

其實她也沒有想清楚到底要嫁給誰,但她知道,只要不是陸垣安排的人,她就不用繼續成為他的籌碼。

許桓徹,只不過是誤打誤撞撞進了這個局罷了。她也知道,他的心裏面有一座墳,住着的是一個他這輩子也無法企及的女子。

但不是她。

許桓徹的父親是安順侯的小兒子,本來是沒有希望襲爵的,但是他的伯父過世得早,世子之位就落在了他的父親身上。他是他父親唯一的兒子,如無意外,安順侯這個爵位,遲早是要落在他的身上的。

可是因為她橫衝直撞地闖入了他的生活,這一切就突然在節外生了枝。世孫之位被她的父皇冊立給了他的大堂兄,而且父皇還定下制度,駙馬不得在朝為官,這是硬生生地折斷了他的前程。

他本就是不愛她的,這下子,前程也沒有了,該是會恨她吧?她啜了一口前面的蓮子湯,雖然已經去掉了蓮心,但是嘴裏還是泛起一陣苦澀。

就算他怨,她是公主,他也沒有別的辦法抗拒了,皇命不可違。就算他們此生沒有辦法給彼此帶來慰藉,至少她還有肚子裏這塊肉,這才是這個世界上與她最親近的人。

果然不出她所料,陸垣到底是說出了那句絕情的話:“杜若,本王和你之間,還會有兒子的。鐸哥兒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她看到杜若眼神里熾熱的火光一點點黯淡了下去,心下苦笑,其實宮裏的人,爭來爭去,到頭來往往自己也分不清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就在她兀自喟嘆的倏忽之間,杜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自己頭上頗為鋒利的鑲寶石碧璽花簪,飛身上前,向背對着自己的陸垣的脖頸戳了過去。

“呲——”

那根長長的碧璽花簪,直直地穿過了陸垣的脖子,那根原本呈金碧之色的簪子,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血痕遍佈,血珠四濺。

因為杜若戳中的是陸垣的咽喉,陸垣甚至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出一句,就掙扎着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便再也不能動了。誰都沒有想到,上一刻還威風凜凜想要弒君奪位的禹王,下一刻就被自己的枕邊人活生生地用簪子刺死了。

可是他們都沒有想到,接下來跳出來了另一個人,讓局勢發生了改變。原來自始至終,野心勃勃的陸垣都是兆興長公主陸慕楚和她的兒子賀乙青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何其可悲?

賀乙青帶來的叛軍,毫無預兆地在晏清宮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你先走,不要管我。宮裏你熟,知道哪裏能藏得住!”男人的聲音低沉,但是卻帶着一些力量,和不容推拒的堅定。他拉着她的手,努力地把她藏在自己的身後,掩護着她一步步向後退。

她與他的婚事,本來就起源於一個錯誤,到了後來,卻被一道賜婚的聖旨變作遮羞布給遮掩住了,若說是感情,大抵是沒有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他,會在這樣一個刀光劍影的場合,拿起附近桌案上的白玉酒盞一個接一個的朝着叛軍的頭砸去,只為了保護住身後同樣沒有什麼自保能力,還懷着身孕的她。

叛軍到底還是注意到了這裏的防守最為薄弱——男的一看就知道是個書生,女的也不懂兵家之事,又懷着身孕,自然是最好攻克的地方。

刀劍無眼,就當她在他的庇護之下藏身在了一個巨大的銅鼎後方的時候,一柄短劍直直地刺向了他的肩膀。

她尖叫出聲,夢魘在此時戛然而止。

她的聲音驚動了睡在她身邊的他,許桓徹翻身起來,抓起被子的一角輕輕地拭去她額頭上的冷汗:“想彤彤了?”

彤彤是他們的長女,閨名許鳳彤,就在他竭盡全力護住她的那一天晚上出生,那天晚上生產之前,她還做了夢,夢見一隻紅色的鳳凰銜玉入夢,接着她就發動了。

她很愛做夢,也相信夢境和現實之間冥冥之中自有某種聯繫,所以依照夢境,給這個女兒取名鳳彤。

彤彤出生的那天,是父皇五十周歲的大壽,饒是陸稱意已經挺着一個九個月大的肚子,卻也還是按捺不住一顆想要湊熱鬧的心,早早就跑到晏清宮來忙上忙下。

說是奔忙,倒是也沒有什麼人敢讓她這個懷着身孕還一直賴在宮裏的四公主真的做什麼的,她也不過就是一手托着因為懷孕有些酸軟的后腰,一邊用另外一隻手指指點點,發號施令罷了。

宮裏的人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哪怕陸稱意知道,他們心裏不知道多少次嘀咕過這位四公主的驚世駭俗。

是了,大宣的公主,哪有一個是不驚世駭俗的?

隨便哪一個拎出來,也都是一個傳奇。

隆慶皇帝一輩子生了四子四女,而她作為八個孩子中年齡最小的一個,生母又是權傾一時的慶妃娘娘,自然是千嬌百寵着長大的,在她兒時的記憶里,不管她索要什麼東西,她的母妃和兄長,總是可以竭盡所能的滿足她。

而她的其他三個姐姐,無一例外的,都是早早就沒有了親娘,所以從小她就有一種特別的優越感。

但是人就總是不知道滿足的,隨着年齡的一天天增長,她就發現出自己和長姐陸可意的不同之處來——同樣都是父皇的女兒,父皇在看向她們四個的時候,目光總是在陸可意的身上流連;同樣是年節時候的賞賜,哪怕物件的種類是一樣的,陸可意手上的那個鐲子,成色也總要好過其他姐妹;按照大宣的祖制,皇子之中,除了太子可以住在東宮之外,其餘都要生活在皇子所,而皇女則都要從小養在皇女所,有教養嬤嬤約束着一言一行,只有陸可意是個例外的,她的出生昭示着和睿皇后的薨逝,而和睿皇後生前所住的正懿宮,就成為了她一個人獨門獨院的居所……最讓她覺得難以接受的,是唯有陸可意可以肆無忌憚地在父皇面前撒嬌痴纏,而她的母妃慶妃卻總是提醒她,在錦瑟宮,她想要怎麼鬧都可以隨她去,出了錦瑟宮,她必須規規矩矩地當好一個公主,不能讓她的父皇覺得,母妃教女無方。

直到母妃因為暗中為兄長謀劃為父皇所忌,最終被貶為嬪位,禁足錦瑟宮,而她再也不能踏足錦瑟宮半步,從此也成了沒了娘的公主,她才意識到,她的生活發生了天崩地裂的改變——她的生活,再也沒有人來關心了。

其實這也算不得最天崩地裂的了,不過是直到那個時候她才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她之前所引以為傲的母愛和兄長的疼寵,無非只來自於物質方面。母妃眼裏只有兄長,兄長眼中只有太子之位,她這個妹妹,在他們的心裏,其實連芝麻大小的位置都不曾佔據。

年少時所有甜蜜的夢,一朝全都變成了美麗的泡沫,風一吹,就破碎了,尋無可尋,覓不可覓,這才是少年公主內心最大的天崩地裂。

她才真正地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人會真心實意地守護着她了,除了她自己。而她唯一能夠依仗的,就是四公主的名頭。宮中人尤其捧高踩低,父皇不願意扯開她未婚有孕的遮羞布,宮裏面的人自然也都諱莫如深,對她這個四公主恭恭敬敬不敢怠慢。

也只有讓這個孩子生在宮裏,人們才不會指摘她的出身。

所以即便是陰差陽錯地懷上了許桓徹的孩子,她也不願意匆匆嫁到許家去,她不想被許家人看不起,也不想讓她未來的婆婆認為她是個居心叵測的公主。

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在那樣一個生死攸關的時候,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會為了保護她而豁出一切。她冰封已久的心,終究因為那一句話開始融化。

“你先走,不要管我。宮裏你熟,知道哪裏能藏得住!”

這個男人很少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但是這不到二十個字,卻成了她一輩子的羈絆,勝過一切情話……

看她不說話,許桓徹又把她滑落的被子重新拉過了她的肩頭,拉着她重新躺下:“彤彤現在是皇后,也就只有阿錚那小子有本事欺負她。但是阿錚又怎麼捨得欺負她?彤彤不欺負阿錚已經不錯了,所以啊,你不用惦記彤彤,孩子大了,日子終究要他們自己去過的。”

彤彤的容貌更多像許桓徹一些,但是性格就更多地像了她,只是從小生活在一個相當和睦的大家庭里,遠遠比她小時候生活的爾虞我詐的皇宮要好太多,又遠遠要比她更加明媚開朗。

許桓徹身為駙馬不能入朝為官,長樂帝,也就是她的二哥憐惜他身上絕世的書畫才能,在皇子開蒙的時候,硬是請他來宮中給兩位到了學齡的皇子教授書畫。父皇定下的規矩,長樂帝不能大張旗鼓地改弦更張,所以許桓徹身上自然也不會有太傅的頭銜,但是兩位皇子都很清楚,許家在長樂帝登基之前是有從龍之功的,這位姑父又是皇后的娘家表兄,且學識淵博、人品清正,絕對不敢不敬重他。

上書房的人也都會尊許桓徹一聲“許先生”。

皇長子陸鎧是朱氏所生的庶子,性格溫吞,但有一些懦弱,出生的時候有些從娘胎裏帶來的體弱,不能習武,但在學文上肯花工夫,倒也算是知書達理之人。倒是太子陸錚,性格頗似長樂帝,人小鬼大有勇有謀,學書畫時大多時間也算勤謹,除非小伴讀來擾他清靜。

而這個小伴讀,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許鳳彤女扮男裝混到的差事。誰知一來二去的,兩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竟發展成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而彤彤,終究應驗了她夢裏的那個鳳凰,先成了太子妃,再成了皇后。

陸稱意看着擁着自己的那個寬厚的臂膀,笑了一下:“我沒有想彤彤,我相信阿錚會對她好的。”

“那你就是又夢到彤彤出生那天的事了吧?事情都過去了,生活只會越來越好的,放心,有我在。”

有他在,生活可不是越來越好了么?

原本想像之中的夫妻二人相敬如賓,可是那次共患難的經歷,卻讓兩人之間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許桓徹心疼她這麼多年來沒人真正知冷知熱,越發地疼愛她,而她也學着放下自己的囂張氣焰,親自做一些細微的小事情,去回報他的關愛。

當年陸稱意抱着襁褓之中的女兒許鳳彤嫁到許家的時候,一時間轟動了整個帝都,大概很多人都認為,她生了許家的孩子,就算是公主身份高貴,也只能下嫁。

只有她自己知道,以她的性子,若她不想嫁,誰都不能勉強她。而她也不是下嫁,能嫁給一個連性命都願意為她豁出來的男人,她陸稱意何其有幸?

感情,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她自己過得好,才是真的好。

和許桓徹在一起的前十四年,她總共給許桓徹生下了七個女兒,除了長女許鳳彤,其餘的都從了許家女兒的族譜,許嘉書、許嘉畫、許嘉詩、許嘉酒、許嘉花、許嘉茶。許桓徹憐她生產辛苦,一度要她喝不傷身體的避子湯,可她卻一次次偷偷停葯,只想着給他生個兒子。

可是上天終究不能讓她事事稱意,花茶姐妹是孿生,生她們的時候她又已經年逾三十,到底還是在生產的時候虧空了氣血,再不能有孕了。

她知道后,滿懷歉意的看着尚且不到四十歲的許桓徹說:“你還年輕,不能沒有兒子,我替你做主尋了良妾進門,到底給你留個后吧。”

許桓徹愛重她,娶她之前身邊沒有任何女人,娶她之後更是絲毫不會拈花惹草。其實她自己也知道,說出讓他納妾的話的時候,她的心也是針扎似的疼。

她早已經習慣了許桓徹只對她一個人好,她也相信,許桓徹年少時候的綺戀,早在十幾年的相濡以沫中消弭於無形。

沒想到許桓徹拉過她的手:“傻瓜,你知不知道,若是當年父皇一定要追究我唐突了你的事,不讓我們成親的話,我是想過,哪怕要我凈身,也是可以的。”

“嗯?”陸稱意挑眉看向許桓徹,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許桓徹一本正經地凝視着眼前這個眼角已經有了一點點細紋的女子,即便她生了皺紋,在他心裏,卻還是最美的那一個:“所以,若不是遇見了你,若不是你肯和我成親,我早就斷子絕孫了呀!還好我終於遇見了你,現在我有你,還有我們公主府的七仙女,再也沒有什麼能比這更圓滿了。”

“睡吧。”枕畔的男人把她擁得更緊,熾熱的胸膛,讓她再也不會害怕這世間種種徹骨的寒涼。

她雙手握住許桓徹的手,放在最貼心的的地方,這是她多年來的習慣。

在重新進入夢鄉之前,她想,還好,我們終於遇見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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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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