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黃雀傷
海豐看着慕容逸和李秋蘭的樣子,默默關上了門,退出了大殿。
他吩咐伺候的宮女太監都走遠了些,才一個人守在大殿的門口。
他是伺候過先帝的人,爾後又隨了慕容逸,慕容逸為皇子時並不出色,卻不想,繼位后,兢兢業業,料理朝政,周旋於各家勢力,性格堅忍,能為他人所不能。看慣權謀的他,為此很是動容,他知道這位皇帝心裏的苦。
二十四年前,皇后烏雲珠的死,讓慕容逸死了心。他徹底蛻變成了一個合格的帝王,冷血無情的帝王。
李家是否有奪嫡的私心,他海豐不知,但他知道慕容逸的選擇是對的。對一個帝王來講,一國的榮衰,江山的穩固,才是首先要考慮的。
只是可惜了五皇子,那樣善良乖巧的一個孩子,才十七歲,願你來世不入帝王家。
內殿,慕容逸扶起李秋蘭,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裏,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着,每一下都輕柔,每一下卻又沉重。
李秋蘭漸漸停止了哭泣,抬起臉,對着慕容逸,此刻,他不再是皇帝,他只是她的夫,她只是一個悲傷的妻子。
“逸哥哥,澈兒不行了,我們去送他最後一程吧。”說到這,李秋蘭用盡全身力氣,脫了慕容逸的懷抱,站直身子,往殿外走去,她怎麼能只留她的兒在皇府孤孤單單一人。
她開了殿門,看到海豐候在一旁,她想起那一年,烏雲珠死時,也是這般。
慕容逸來到她的宮殿,一夜無言,只是抱着她,只是說:“秋蘭,朕只有你了和澈兒了。”
此刻,她終於真正體會到了那心情。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那是她的血,她的肉,她一半的命啊。
她記得,他剛學會說話,那一聲聲糯糯地:“母妃。”
她記得,他在自己病時,守在榻邊,那一句句:“母妃,你快點好吧。”
她記得,他有一次在窗前臨字,突然轉頭說:“母妃,以後您就叫兒臣阿澈吧。”
“為什麼要叫阿澈呢?”她也曾這樣,笑着問他。
“君子如清泉,兒臣要做君子。”小小的他,是那樣嚴肅。
有一天,五皇子慕容崇林終於長成,鮮衣怒馬,迷住了陽城無數的名門閨秀。
她還在愁,該給她的澈兒選一個什麼樣子的王妃,他卻要離開她了,這樣毫無徵兆。
當她知道,是皇後派人下了毒,她是多麼恨,那麼柔軟的她第一次想要親手撕碎一個人。
皇太子慕容崇越來談判,要求李家從此站在他的陣營,若成,他便請天下第一神醫林未遠來診治澈兒,她動搖了,眼下若能先救得澈兒的性命,其他都可緩緩。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待她?
天下第一神醫,都說她的澈兒無治!!為什麼為什麼,她想不明白。
她覺得心好痛,眼昏昏。
“娘娘——”海豐扶住了倒下的李秋蘭。
“海豐,怎麼了?!”慕容逸快步走出殿門,抱起險些倒地的李秋蘭。
“快傳太醫。”海豐快步離了殿去請太醫,同時召回了殿中的宮女太監。
惠妃病倒了,昏迷不醒,太醫說,這是心疾,只能開些滋補的葯。
皇上在月影殿衣不解帶的照料了一夜,等她醒來,才回了養心居。
只休息了半天,慕容逸便又起來開始會見群臣,批改奏摺,處理政務。
“聖上,五皇子那裏?”海豐見慕容逸從月影殿回來后,批奏摺,翻一本,摔一本。海豐知他心有鬱結,卻無處發泄。
“擺駕皇子府。”慕容逸放下硃筆,站起身就出門。
海豐趕緊拿了袍子,緊隨其後,給他披上:“聖上,夜深露重,小心身子。”
“海豐,你說朕是不是做錯了?”
“聖上都是為了重尨國的江山社稷。”
“只怕將來惠妃要怪朕。”
“娘娘溫柔賢惠,一定會理解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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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此刻,皇子府的大管家李易正守在慕容崇林身邊,他沒想到,慕容逸竟深夜還來皇子府探望五皇子。
“五皇子,怎麼樣了?”慕容逸坐在床邊,問道。
“回皇上,皇子半個時辰前喝了些參湯,剛睡着這會。”
五皇子的病,已經無力回天,服用了林未遠的留下的藥丸,氣色才好一些,想到這裏,李易又說道:“神醫今天來看過皇子了,留下了一顆藥丸,已經給皇子服下了。”
“這藥丸如何?”慕容逸偏過身,問道。
“還能維持七日。”李易壓低聲音,神色悲傷地回道。
“你們都下去吧。”海豐吩咐道。
“皇上,奴才告退。”
慕容逸點點頭,又偏過身去看床榻上的五皇子。
此刻,慕容崇林呼吸沉穩,睡的很是安寧,不再像前幾日那樣夜晚都咳血不止。只是因失血太多,他的臉色特別蒼白,身形消瘦,像是個紙片人一般。
慕容逸將他露在外面的一隻手塞進被子裏去,又給他理了理散亂的頭髮,一時心酸,情不能已。
他的澈兒,雖天資不及崇文,卻是個孝順的,有着七巧玲瓏心的孩子。若不是他的母族中人,近年來頗不安分,隱隱有窺視皇權的野心,今年以來,更在朝中廣結黨羽,有如納赫家族當年之風。他也不會要走這一步,來斷了他們的念想。
慕容逸在房間裏待了一會,便回了宮。
第二天,宮中就有大批賞賜下來,都是些名貴的中藥材。
五皇子是越來越嗜睡了,終日睡着,也不見咳血了,李易都有種錯覺,皇子是不是要好了?
惠妃在宮中那次昏迷,就一直未醒,到第七日,終於醒來。一醒來便叫人扶了,坐上馬車,出了宮。
等惠妃趕到皇子府的時候,五皇子正醒着,一直在咳血,侍女們都慌了,一個個都在哭。
“母妃——”慕容崇林遠遠看到李秋蘭,他努力呼喚着。
“澈兒——我的澈兒——”李秋蘭的身子還很弱,她抱住自己的孩子,一遍遍得叫着他的名字。
漸漸地,聽不到了慕容崇林的聲音,眾人以為他又似往日般睡著了。
李秋蘭卻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在緩慢的跳動中,漸漸停止。他抱住她的手臂,也垂了下來。
“澈兒,睡吧,睡吧,母妃會一直陪着你的——”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五皇子沒了”,屋子裏哭泣聲嘩然而起。
只一會,向宮中報信的人已經出了門,皇府的大門前掛起了白燈。
李秋蘭的貼身侍女芙蓉將她與五皇子分開,讓下人開始給五皇子更衣,整理最後的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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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豐一接到宮外的人的報信,立馬跑進養心居,向慕容逸稟報。他不知道如何開口,此刻慕容逸正在案前批改奏摺。
“聖上,五皇子沒了。”海豐忍住悲痛。
“你說什麼?!”慕容逸站起身。
“聖上,五皇子沒了。”海豐又重複了一遍,他有些哽咽。
慕容逸一個踉蹌,跌坐在了椅子上。
“快!去皇子府。”慕容逸又站起來,朝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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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剛剛宮人來報,五皇子沒了。”
“沒了?確真?”
“確真。海公公身邊的小喜子剛通知的奴婢。”
“你下去吧。”
等人退出了驚鴻殿,納赫敏佳笑出了聲,“李秋蘭,你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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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獨孤一正與林未遠在太子的別院裏對弈。
妄兒在一旁,給這兩人沏茶。僕人匆匆進來,在獨孤一身邊耳語一番。
獨孤一眉頭緊鎖,恍而又舒展開,他站起身,朝林未遠拱拱手:“林公子,真是抱歉,老夫有事,得先行一步了,這棋,我們改日再下。”
“好。”
說著,獨孤一匆匆離去。
“師父,獨孤先生這是?”妄兒端過茶,遞給林未遠。
“五皇子沒了,他自然是要去的。”
“啊!”妄兒一走神,茶杯沒端好,滾燙的茶水潑在了林未遠的身上。
“師父,師父,你沒事吧。”妄兒趕緊掏出帕子,給林未遠擦衣服上的茶漬。
林未遠見她慌亂,忙接過手帕,自己擦起來。
“小心些,沒燙着吧?”
“沒事,師父。”
“嗯,把棋收了。一會我們出趟門。”
“好的,師父。”
說著,林未遠便回了房間。
師父,這是要去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