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意
是一座簡潔大氣的宮殿。www.這座宮殿很大,但裏面的裝飾物僅是素色石雕,每一道刻痕都顯示出工匠深厚的技藝。一排排木着臉的石像分佈在這宮殿的各個角落,乍一見到便會使人覺得十分詭異。
此時殿內的光線有些昏暗,牆壁上的火種一閃一閃,竟是幽幽的藍綠色,映得那石像臉上的表情似喜非喜,詭秘莫測。
兩個暗紅色的身影便站在這宮殿的最高處。
“父親,這……”
池衍銀色面具下的眼睛露出些愕然之色,他看着身前穿着一襲暗紅色的長袍的男人,此時那男人的手裏握着一堆鬆散的紅色粉末,有些遲疑道:“這巴爾日後或許還有些用處,為何您就這麼……”
池楨聞言卻是笑了起來,看向池衍,慢慢道:“衍兒,你記住。我冥神宗之內,向來不容心懷鬼胎之人!”
他將手伸展開來,手心內的紅色粉末隨着微風便飄飄揚揚撒開,濃密的長眉輕輕挑起,道:“為父不曾想過你竟還有憐憫棋子這多餘的情緒,真是失望。”
池衍聽到父親此言,便覺有些膽顫,忙半跪在地,恭敬道:“兒子不敢,只是覺得這樣一枚棋子丟棄了着實有些可惜!兒子……兒子這便去魔境天思過!”
“不用。現在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池楨看着他,略略沉吟道。
池衍抬起頭來,有些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楚父親的面容,應道:“是。敢問父親何事?”
“你去尋找一個應劫而生,身負怪力之人,我有大用處。”
應劫而生,身負怪力……
池衍有些疑惑,但見到父親漸漸遠去的背影。他在心底默念着這幾個字,看到父親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便站起身,從那或瞪眼或茫然或冷笑的石像旁經過,修長的身影在牆上的幽藍色冷光照耀之下竟多了幾分陰森。
不同於往日的精彩收場,這一年的慕達會最後一日,卻是大王子臧樞越的葬禮。
其實這原本應該是他的即位儀式的,現如今卻是一道黑色幔帳掛在天際,充斥着無盡蒼涼,是生者對死者的哀思。
草原和漠北先是失去了一個英勇偉大的王,而後又失去了一個十分有潛力的王子。如此一來這剩下的虛懸王位,便是由那一向不務正業的二王子臧樞靂來坐了。
臧樞靂站在幔帳前,連續痛失兩個至親之人讓他顯得很是憔悴,眼裏充斥着紅紅的血絲,看着下面漠北人民不贊同的目光。他的心裏很是難受,伸出右手來重重擊打着自己的胸膛,一聲聲如同沉悶的擂鼓之聲,想在寬廣的草原之上!
漠北的人們詫異地看着這一切,隨後便聽到臧樞靂悲痛的聲音響起: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以為有父王和大哥在完全就不用管事,可是我錯了!如今他們一個個離開以後,我才發現我是如此的無能!……”
婁西陽在一旁看着他的舉動,點了點頭。
二哥早就該知道了,這些事,他都要學着去做的。
然而臧樞越究竟是為何死亡,卻是僅僅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這個中緣由。
婁西陽站在幔帳前,看着下面悲痛的漠北族人們,心中湧起一陣感傷,便起身走開。
莫桑前剛好見到這一幕,便跟了過去。
兩人便就這樣一前一後,走到草原上很遠的地方。
婁西陽知道身後有人一直跟着,也沒有想到她竟能跟得這樣遠慢慢停下了腳步。眼角的餘光便瞥見了她走過來的身影,有些無奈道:
“你跟着我做什麼?”
“我有事找你。”
“可是我現在不能幫到你什麼。”
“不,你會的。”
“好。”
婁西陽看到她眼底倔強的神色終於妥協,便轉過身來,道:“來,坐下吧。”
莫桑前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耳旁聽到他問:“你有什麼事要我幫忙?”
“你知道五個寶物的傳說么?”莫桑前反問道,卻看到婁西陽的眼裏出現了一絲好笑的神色。
“又不是小孩子,幹什麼要信這個?不過只是傳說罷了。”婁西陽說著,臉頰上便抿出了深深的酒窩來,他俊朗的眉目間一直纏繞着的陰雲也已經散去。
“我說的是真的!”
莫桑前皺了皺眉,道:“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不准你笑!”
婁西陽看着她的表情,笑道:“……好吧,好吧。那麼讓我來猜上一猜:你要告訴我的正是關於那傳說中的五個寶物之事,因為這世上真的有五個了不得的寶物,並且分佈在各個國家裏面,而你呢,就是要找到它們,五寶合一完成一件大事……是這樣么?”
莫桑前看他這個態度,知道只靠嘴說不行,婁西陽他根本不相信有這種東西存在,便伸手從懷裏掏出了那枚玉佩,“你看,我已經找到了一個,是青陽國的。”
婁西陽沒想到她真的拿得出來,便伸手接過,一入手便知這玉佩必為上品,玉身溫潤而不光滑,且玉佩之上那雕刻的“青”字一筆一劃皆雄渾有力,實在不像別人做出來的贗品。
那麼,莫非那傳說是真的?
婁西陽細細地看了一番,將玉佩交還到莫桑前手中,看着認真的眉眼,心裏微微一動,便問道:“你是要我幫你找漠北的這塊么?”
“對。”
莫桑前點點頭,眼裏是灼灼的堅定:“無論如何,我一定要集齊這五個寶物,就算有天大的困難我都不在乎!”
“可你一個女人,要這麼大的權力做什麼?”
婁西陽聽得感到心裏奇怪,看向莫桑前:“傳說中五個寶物在誰手裏,誰便能夠擁有天下,你為何要這麼多?”
“誰告訴你我要的是這個?!”
莫桑前皺眉道,“權利,財富,甚至容貌於我都不過是不相干的浮雲罷了,我為的並不是這些。”
“那是什麼?”
“我……”
莫桑前一時語塞,若是她告訴了婁西陽一切,那麼他一定會認為她是在白日做夢的,而且她怎麼可以這樣輕易便把重要的秘密告訴別人?!
婁西陽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裏卻是真的相信她不是為了名利而去追逐五寶的,想着不論待會她說出什麼理由來,他都會信了。
可是等了許久,再沒有莫桑前的聲音響起。
他靜靜地看着她,卻見到莫桑前忽地把臉轉到了一旁,用側臉對着他,輕聲說了一句什麼。
婁西陽側耳去聽,才聽到了這微弱之極的一句話。
“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告訴你。”
“這沒有什麼關係,你何必說對不起。”婁西陽笑道,隨後抬起頭來看了一下天色:“天色不早了,回去吧,午時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那你,答應了么?”
莫桑前轉過頭來,有些猶豫地問道。
“放心吧。”
婁西陽站了起來,看了遠處一眼,俊朗的臉上深深的酒窩又浮現了出來,寒如點星的雙眸定定看着莫桑前:“只要是我答應了你的事情,是一定會辦成的。”
他如此說著,便對着莫桑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的手上,有血腥,有無數條人命,有着滔天殺孽。如果你信得過我,那便把你的手交給我。”
莫桑前沒有料到會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便抬眼看着婁西陽。
他藏藍色高大的身體逆着刺眼的陽光,為她擋住強光對眼睛的傷害。
她從他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莫桑前輕輕抬起唇角,慢慢伸出了右手,放在婁西陽等候已久的手上。她看着他深邃俊朗的眉眼,輕聲道:
“手染血腥如何?滔天殺孽又如何?其實我們,……本就是一樣的人啊!”
婁西陽怔了一下,隨即臉頰上的酒窩變得更深。
草原之上。
風即墨若有所思地看着莫桑前兩人消失的方向,長長的黑髮隨着風劃出一道優美弧度,清涼的眉眼間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抬起手來,從懷裏掏出一枚玉佩,這玉佩手感極佳,上面還寫着一個古樸遒勁的“真”字。
真,即為古真。遠方那一隅的古真國,是個被稱為巫蠱之鄉的地方,同時,也是他的出生之地。
想起自己的國家,便有好些往事齊齊湧上心頭,使得風即墨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冰冷,指尖漸漸泛起白得亮眼的光芒來。
毀滅。他帶來的,只有毀滅。
“即墨,你要記住,命中注定之事,不可違逆啊……”
風即墨的耳旁又響起了師傅的叮囑聲。
他長長的白袍無風自動,因了身上有一個地方一直在泛着冷氣,一點一點地,冷進他的心裏去。風即墨將玉佩收回懷裏,抬起手來,看着修長指尖的白光漸漸衰弱,隱去。他微微抬起頭,看着天上高高掛起的太陽,只是看着,便會讓人覺得很熱。可他卻是如墜冰窟。
為什麼,明明是這樣好的天氣,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二十五年,二十五年……
再過兩年之後,他的那卦象,真的會應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