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可說
莫桑前看着眼前寬廣的草原，伸手摸了摸烏追頭上的毛髮，哈哈一笑便跳下馬來：
“回去吧小黑！”
烏追揚起前蹄不滿地叫了一聲，低下頭來踢踏着腳步，像是下一刻便要衝向莫桑前。她被烏追嚇了一跳，退後一步道：“去吧！”
“去吧。”
然而響起的，卻分明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莫桑前怔了一怔，回頭看去，正對上了一雙清涼的眼眸。
她的心底便悄悄浮上了些許莫名的喜悅，讓她嘴角不受控制地露出了笑容，隨後那點喜悅被她強行按了回去，儘管自己都不清楚這是為什麼：“……風即墨？”
長身玉立的男子笑得溫潤：“不介意多一個同行之人罷。”
“好。”
烏追則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兩個身穿同樣白袍的人兒一起走遠，眼神十分悲傷。
啊，女人，果然是這世間最討厭的動物啊！
一向溫柔親近的主子竟連個眼神都沒給它！
“這麼熱鬧！”
兩人走進草原里，遠遠的便看到一大群漠北族民圍在一處，烏泱泱的一片甚是壯觀。
“今日是慕達會第一天，想必騎馬比賽已經開始了。”
“比賽？”莫桑前重複了一遍，隨即兩眼發出狂熱的神采，一把拉起風即墨的手，向著那片喧嘩熱鬧的地方跑去，回頭笑道：
“走，咱們去看看！”
風即墨怔了一下，隨後便感到了手裏溫熱的觸感，她的手指很纖細，真叫他不忍心再用力些，像是一碰就會斷掉似的。他低下頭看着兩人交握的雙手，微微地笑了。
蕭逍看着場中人們激烈的角逐，卻是感到有些無趣。他伸出手來擋在臉頰上，小小的打了個哈欠，轉眼看到身旁娜麗塔和康強你儂我儂地依偎在一起，不由得撇了撇嘴。
這時他的眼角餘光處看到突然衝進的兩抹白色的身影，在一堆褐色黑色棕色之中顯得極為顯眼，他轉頭看去，見到了前面那個帶着笑意的少年的臉龐。但很快的，她便消失在了涌動的人潮之中。
蕭逍怔了一怔，隨後心頭便是一陣狂喜，水墨色的身影在擁擠的人群之中奮力穿梭着，想要找到莫桑前一閃即逝的身影。他被不斷涌動的人們擠得失去了原先的方向，卻仍是極為認真地找尋着。
但蕭逍不知道的是，他一直想要找到的那人早已在原先那個方向的不遠處停了下來，神采奕奕的看着賽場裏精彩的角逐。
一天的時光很快便過去了，轉眼之間已是到了晚上。
草原之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陣陣烤肉香氣隨風傳來，少男少女們在篝火邊上圍成一個大大的圓圈，歡快的打着拍子跳舞。
莫桑前和風即墨一同坐在旁邊，明亮的篝火映紅了他們的臉龐。她轉頭看向風即墨，他向來平淡的臉色在這篝火映照之下竟多了幾分令人親近之感。
一股子燒焦了的味道傳來。
她看着風即墨的視線猛然一滯，然後苦着臉看向自己手中焦黑的肉塊，咂咂嘴，將之放到了一旁。隨後規規矩矩坐好。
風即墨專註地烤着肉，沒有在意莫桑前的動作。
很快的一陣撲鼻的香氣傳到莫桑前的鼻子裏，於是她的肚子便很應景地響了起來。
“咕嚕，咕嚕咕嚕……”
真是，餓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啊，可是她實在是沒有這個烤肉的天分！
風即墨將手裏香噴噴的烤肉遞到了莫桑前眼前，“吃吧。”
沒想到自己眼前會送上這樣一塊香噴噴的肉來，莫桑前的手伸到半路，又訕訕的收了回來：“還是你吃吧，我自己來……”
“你確定自己來？我怕這裏的肉不夠哦。”
風即墨意有所指地輕笑一聲，眼光瞥向莫桑前一旁一小堆焦黑的事物。
莫桑前挪挪身子，將他的視線擋住，隨後兩眼望天，正氣凜然道：“既然是有人主動送來，那我也不好再過推脫了……”她如此說著，一邊卻是伸手接了過來，毫不客氣的開始吃了。
“好香！”
她實在是餓得急了，狼吞虎咽地囫圇吃了大半，隨後才慢慢回味過來，只可惜手裏的竹籤上只有那麼兩口肉了。莫桑前頗為惋惜地放慢了速度，小口小口地吃着。
風即墨帶着笑看着，轉身想要多烤幾串，卻正對上了一雙深邃狹長的眸子，他挑了挑眉：“這麼巧，你也來吃烤肉？”
蕭逍笑了一聲，逕自繞過他走向莫桑前身旁，隨後一屁股坐下，揚了揚手裏一大把地烤肉：“不是來吃，而是來送。”
“蕭逍！你來啦？豆子云衣他們呢？最近好嗎？”莫桑前也不客氣，伸手從蕭逍手裏接過烤肉，張嘴便吃了起來，一邊含混地問着。
“真是的，你就不問一問我么？枉費我辛辛苦苦烤了這麼一堆，還特地送過來！”
蕭逍語氣裏帶了些嗔怪。他笑得嫵媚，篝火映照之下的狹長雙眸更是眼波流轉，真是說不出的惑人。
然而那埋頭苦吃烤肉之人卻是沒有見到，只是笑了一聲，艱難地從滿嘴烤肉里擠出一句話來：
“喂，明明應該是你問我好了沒有啊？真是的！”
“我家桑前肯定不會有大事啦……”蕭逍轉過身來，正對上風即墨清亮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着探究、疑惑，以及剖析一切的智慧。
蕭逍嘴角的笑容一僵。
風即墨卻是沒事人一樣，轉身過去接着烤起肉來。
婁西陽坐在篝火邊上，熟練地在一塊大大的烤肉上抹着調味料，先切下來一塊，小心穿好，遞給了臧儀娜，笑道：“阿媽，小心一些，有些燙呢。”
臧儀娜笑着點點頭，稱讚道：“西陽的手藝還是這樣好，真香。”
“這一手烤肉的技藝還是跟您學的呢！”婁西陽笑着，將剩下的一大塊遞道臧樞越面前，笑道：“大哥不是最喜歡我烤的肉了么？幾年沒有回來了，不知大哥還喜不喜歡？”
臧樞越笑着接過烤肉，臉色微微一變，隨後便將烤肉不着痕迹地挪到了左手，笑道：“那是自然，西陽不知道，這幾年來我吃過的烤肉都比不上你弄的！”
婁西陽看到他那個細微的動作，微微挑了挑眉毛。
臧樞靂走了過來，懷中抱着一個極大的酒罈，朗聲笑道：“來，今天兄弟幾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咱們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
慕達晚會便是年輕人互訴衷腸的好時機。
吃完了香噴噴的烤肉以後，在篝火的照映之下，每個人地臉上都洋溢着喜悅，在腳步打成的鼓點裏一起起舞。年輕人的臉龐充滿了活力，叫人看着便不由自主的被這樣青春蓬勃的力量感染起來。
接下來，不論是男是女，若是哪個人對誰有意，便可以送禮物到那人身前，若是對方接下了，那麼這一對佳偶便會產生了。
唉，真是美好啊。
莫桑前感嘆了一句，扔掉手裏的竹籤，站起來拍拍屁股便要走人，忽然感覺一陣旋風刮過，隨即身上便緊緊纏了個人來。
她嚇了一跳，慢慢聽到耳邊是一個女孩喜極而泣的哭聲：
“桑莫，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娜麗塔？”
莫桑前伸手安撫着她，輕聲道：“你看，我現在還是好好的，你就別擔心了。”
“你們！”
康強帶着怒氣的聲音響起，“娜麗塔，你不要抱着這小子！”
娜麗塔回過頭去，不甘示弱道：“我就要，偏要！”
她眼角的淚水還沒有擦乾淨，大大的眼睛裏波光粼粼，難得一見的柔弱使得康強心裏的火氣消去了大半：“我錯了，真的錯了！你快回來吧？”
“你說的！”
娜麗塔終於鬆開手臂，從莫桑前身上離開，抬起手來將眼角的淚水擦凈，一抬眼便又是那個勇敢傲嬌的樣子：“可別忘了！”
“好好，回來吧……”
莫桑前看着康強低聲下氣的樣子，忽然伸手將娜麗塔拽到一旁，附耳對着她小聲說了一句話。
康強不明所以，還以為這小子要和自己搶娜麗塔，雙目圓睜地看着莫桑前，像是要吃人一般。
一旁的蕭逍和風即墨卻是在這方面達成了一致：他們悠閑自在，坐在一旁看着好戲。
只見得娜麗塔黑黑長眉驚異地抬起，不敢置信的掃視了一眼莫桑前，隨即臉上一紅，竟和莫桑前頭對頭，兩人說起了悄悄話。
康強心裏越發急了，生怕待會兒娜麗塔對他說出不好的話來，可是看着二人如此親昵的樣子，他的心裏像是燒了把火一樣，弄得他渾身難受。
不多時娜麗塔便走了過來，看了康強一眼，逕自走了。
他真的敗在了那小子手下么？康強想着，轉頭看着娜麗塔越走越遠的身影，他覺得自己的心漸漸的沉了下去。
莫桑前對着康強笑道：“還不快去？！”
他如夢初醒，連忙跟了上去。
“桑前，你究竟說了什麼啊？”蕭逍卻是湊了過來，問道。
莫桑前神秘一笑，負着手漸漸走遠：“不可說，不可說。”
風即墨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隨後對蕭逍道：
“她說，她也是女的。”
“你怎麼知道？！”
隨着蕭逍的這聲驚呼，那個慢慢遠去的身影卻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莫桑前回過頭來，咬牙切齒看向那個穩穩立於篝火之旁仙人一般的男人。風即墨，你師父沒告訴過你做人太聰明會很無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