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黎明
臧樞越將門關上，頓了頓，方才轉身道：“夜深了，回去睡吧，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呢。”
“好。”婁西陽點點頭，看着臧樞越的身影漸漸遠去，也抬腳走開。腦中卻是不斷回想着關於那隻鹰鵰的片段。
那看似小小的鹰鵰里卻是藏着一個秘密，一個或許除了臧塔和婁西陽再無人知曉的秘密：那隻鹰鵰的底座是可以打開的，而開關便在那鹰鵰的右翅下方，一個極為隱秘的地方。
臧塔曾對婁西陽說過，如果他哪天死去了，這鹰鵰里還有着一個秘密等着他去發現，他叮囑婁夕陽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但是現在，婁西陽發現那隻鹰鵰右翼下方的機關上，卻有着一塊被火漆封上的痕迹，如若不是本就知道那裏有着開關的人，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那個鹰鵰之中，必定藏了些什麼。
婁西陽看着臧樞越的宮殿，想起他方才聽得動靜便慌忙出現的樣子，心知自己今日是再不能進去的了。他決定改日將鹰鵰帶回去，看看裏面究竟有何秘密。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這一耽擱，便是許久以後才得以知道了其中的秘密究竟為何。
月光漸漸衝破雲層鋪灑在大地上，映得一切都是朦朦朧朧，高大的藏藍色身影漸漸走遠，待得婁西陽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一個身着寬大衣袍的男人慢慢從柱子後面走了出來。
那人站在走廊上，眼神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他的身體一半沉浸在黑暗中，一半沐浴在月光下。在如此強烈的反差之下，他在月光下的那半邊緊抿的唇角顯得有些朦朧不清，整個臉上呈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詭秘表情。
涼涼的月色下，有個身影坐在草原上，抬起頭來望着天上的月亮。他身後的門突然開了，走出一個青年來。那青年看着他，輕聲叫道：
“阿爸，時候不早了，快睡吧。”
蒼義搖了搖頭，頭也不回道：“你先睡吧，我再陪王一會兒。”
蒼緲為難地看着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的阿爸，皺眉道：“阿爸，你這陣子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不能再熬了！”他說著，便走過去想要拉起阿爸。
蒼義想要掙脫，奈何幾天沒有好好休息的身體已經是疲乏不堪，年輕人的力氣也是大得驚人，他幾番掙脫不開，情急之下便劈手打向了蒼緲，怒聲道：
“你懂什麼？！你根本就不知道——”
蒼緲看着父親的大手迎面而來，一時間竟是來不及躲閃，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夜色中突兀地響起，在草原上好似有回聲一般。
兩人都愣住了。
蒼義舉着方才打了兒子臉頰的右手，有些微微發抖起來，他帶着滿心內疚看着低下頭去的兒子，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阿爸，回家吧。”
良久，蒼渺抬起頭，輕聲道：“王……畢竟已經去了……阿媽她……一直在家裏等着你……飯還是熱的……”
蒼義閉上眼睛，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他看著兒子臉上出現了笑容，心裏的內疚感越發強烈。自從臧塔去世以後，他為了打消那人的顧慮，整日裏裝瘋賣傻，連累得家人也跟着操心。
但是他若是不這樣，以孤身一人的力量去想找出那個兇手，一定是會被殺掉的，那樣的話王上豈不是去的太冤枉？！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下去，直到找到一個能夠揪出兇手的機會，使得漠北族人都認清他的真面目，到時他蒼義就算是立刻死去，也絕沒有半句怨言！
莫桑前靜靜地坐在草地上，等待着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候過去。
這是一個美妙而蒼茫的時刻，天上漸漸變得蒼白，莫桑前感到整個草原上的草都挺直了身子，帶着微微的顫動來迎接這新的一天。漸漸地，她的四周像是變得透明起來，遙遠的地平線上也漸漸出現了朝霞。
她出神地看着這一切。戰友的慘死，莫名奇妙的穿越、尋找五個寶物的任務、想要回到現代報仇的急切……
莫桑前頭一次將所有的情緒都拋在了腦後，她仰起線條優美的脖子，臉上毫無一夜未睡的倦意，目光清明地看着這一切。
等到第一絲光線照入屋子裏，蕭逍醒了過來。他感到胸膛上搭着個什麼東西，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蕭逍坐了起來，才發現南榮垌睡得死沉，那重重的物件正是南榮東的胳膊。
將他的手輕輕拿下，蕭逍下了床，卻是見到另一張床上只有雲衣安靜地睡着，沒了莫桑前的身影。
他的長眉微微皺起，深邃的眼裏有一些擔憂，想着也許她已經起來了，便決定出門看看。
“嗬，你一個人難不成在外面晃蕩了大半宿？”
蕭逍方一出門，便看到了遠處的一個白色身影。他快步走過去，長發因為這動作而有些雜亂，他渾然不覺。
莫桑前輕輕轉過頭來，對他笑了笑：“睡醒了？”
見到她的笑容，蕭逍的步伐卻是頓了一頓。他見過莫桑前太多的笑容：得意的笑，森然的笑，咧嘴大笑，假意微笑，豪放大笑……
卻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恬靜的笑容。
她的眼裏清明一片，不像往日裏帶着些讓人為之動容的執著，那嘴角勾起的弧度太過美好，讓蕭逍有些不敢相信。
終於走到了莫桑前身邊，他低下頭調笑道：
“莫不是這草原上有個什麼美妖精，使你放棄了睡覺的好時候？”
“來，坐下。”
莫桑前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身旁。蕭逍再一次被她驚艷到，很是聽話地一屁股坐了下來：“你真的沒睡——啊！”
看着一蹦三尺高捂着後面的美男，莫桑前終於收回了純潔的眼神，露出了邪惡的笑容，她站了起來，向著娜日格嬸嬸的房子走去，一邊還回過頭來嘆息道：
“不好意思哈，忘了告訴你地上有露水，啊哈！……這位帥哥，屁股上濕透的感覺如何？”
看着莫桑前一臉得意的笑容，蕭逍摸着自己濕漉漉的衣服，恨得咬牙切齒，一張俊美的臉都生生扭曲成了黑山老妖的樣子：“莫桑前，你別跑！”
南榮垌被外面傳來的聲音驚醒，揉了揉眼睛想接着再睡下去。但奈何再也睡不着，只得皺了眉頭一臉陰鬱的起身，雲衣也被那動靜驚醒，睡眼朦朧地爬起來，摸了摸身旁空蕩蕩的床，疑問道：“咦？桑前呢？她去了哪兒？”
莫桑前哪裏都沒有去，此時她正在外面欣賞着蕭逍的漠北造型：
“瞧瞧，就算是這樣充滿男人味兒的衣服，咱們的蕭逍公子也能穿出一種別樣的風流來！”
她的語氣活像是春意閣里的老鴇翠娘在招待客人，蕭逍腦中驀然出現翠娘搖着手帕嬌聲吃笑的樣子，不由得渾身一抖，搖了搖頭把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趕了出去。
娜日格看向莫桑前，伸手把她召了過來，笑着說了些什麼，隨後兩人一起進了一個房間。
南榮垌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了出來，不料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他驚訝地睜大眼睛，走了過去，伸手摸摸蕭逍身上的衣服，發出了一個簡短的聲音：
“啊？！”
蕭逍聽到這一聲，抬起眼皮，滿面黑氣：“怎麼樣？”
南榮垌繞着他走了一圈，吭哧吭哧的笑了，嘴裏嘖嘖有聲：“蕭哥啊，不得不說……我總算明白了什麼叫人靠衣裝馬靠鞍啊……”
蕭逍摸着自己身上寬大深藍色的衣袍，面色徹底黑了下來。這衣服怎會如此寬大，簡直就是床單做成的！
娜麗塔站在一旁，眼睛張望着莫桑前消失的方向。
莫桑前從那邊房間裏走出來，笑道：“好得很，你看我也是換了件衣服，哪裏丑了？”
蕭逍聞言望了過去，不醜，一點都不醜。莫桑前身上也是一件寬大的長袍，顏色卻是棕色，腰間還系了一根黑藍色布帶，笑吟吟站在那裏。唇紅齒白，加上個明亮的眼睛，加之她那爽朗的笑容，乍一看來倒真像個漠北的少年了，只是未免腰身太細了些，膚色也太白了些。
娜麗塔看着莫桑前出來了，看了一眼阿媽，笑着走了過去，道：“看來你們今天也不能離開了，不如我們一起出走走吧？”
“這……”莫桑前剛想推脫，那邊娜日格嬸嬸走了過來，笑道：
“去吧去吧，我們在家裏準備好吃的等你們回來，是不是啊這位小哥？”
蕭逍愣了一下，看見大嬸看向自己的眼神，點點頭，有些無奈道：“啊，去吧去吧！”
這大嬸明明就是不想讓別人打擾她女兒的幸福，這是給她倆一個二人空間呢！莫桑前一派大老爺們的模樣坐在馬上，身後跟着笑得甜蜜蜜的娜麗塔……蕭逍想着那個場面不竟笑了起來，轉念想起莫桑前讓他如此丟人，心裏便浮上了一個壞壞的念頭，水色的唇角狡詐地抬起。
南榮垌在一旁看得不知所以，剛想開口說他也要去，卻被蕭逍一把拽住，笑道：“豆子也來幫嬸嬸做飯吧！啊對了，還有雲衣，雲衣的手藝也不錯……”
莫桑前看着蕭逍在那邊笑得活像一隻狐狸，便翻了個白眼過去。
切，她今日就算是和娜日塔一起出去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