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說話的狼

會說話的狼

一場喝葯的拉鋸戰終以推遲到飯後吃暫告一段落。

案上一碗小米粥和幾樣清淡小菜,我眼瞅着眼前的吃食,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酸浪猛然拍過。

自昨日回房后,妙陶那丫頭便摁住我愣是不讓我下床,被子裹了一床又一床,生怕冷着了我。緊趕着又一口氣一碗不落的連逼着我灌下三碗葯湯,倒是盡責得很!光這些便也罷了,然一番好折騰之後,經那丫頭給我的晚餐卻只有一小碗米粥,一直直到這會兒,早就連渣兒都不剩了!

我左手拈了塊小餅,右手舀了勺米粥,正津津有味吃着,便聽妙陶一面替我夾着小菜,一面叮囑着:“主人一定餓壞了吧,多吃些!”

心間驟然一梗,送進嘴裏的米粥險些卡在嗓子眼兒里,狠狠對着半空翻了個大白眼兒。

但瞥見妙陶手上微頓,不知何時也放下手中的筷箸,清脆的聲音離我遠了些。

“公子。”

我不由手上一頓,鼻尖飄來一股淡淡的熟悉味道,暗地裏將其默默回憶了一遍,卻辨不清是誰。抬眼瞧過去,卻是一襲墨色直撞入眼底,穆蘇不知不覺早已立在了案前,妙陶也已退到了一邊。退至一旁的妙陶側眼瞄了瞄穆蘇,再看了看我,終是沒有言語,低着頭着醞釀幾分難以言說的情緒。

見着穆蘇,我一時適應不來,心想的卻是:他真的不是鬼么,這樣走路都不帶丁點兒聲音的本事是從何修來的?

他依舊一身玄衣包裹着頎長的身軀,暗紋錦繡,挺拔站定,淡漠的眉眼下噙了一絲笑意,似那融化的一角冰山。

他緩緩開口,聲音淡淡的不似那日嘶啞,清朗許多。

“看樣子好了許多,飯菜可還合口?”

我點點頭默不作聲,眼珠子在眶里打了幾轉,又想起昨日之事,竟有些忸怩不安。

但見他優雅從容地在我身旁坐下,又若無其事地遞了我正要下筷的那碟小菜到我跟前,目光灼灼看着我,亦不說話。我耳根子沒來由又一陣灼熱,眼睛眨巴眨巴,再沒好意思繼續吃下去,遂連忙吞了口中的食物,住箸回望着他。

氣氛一下變得古怪起來,他終顯訕訕,方又才溫言開口道:“我給你帶來了位朋友,興許你會開心見到他的。”

說罷便聽他朝門外喊了聲“寶寶”。

我忙舔了舔嘴唇收拾好自己,隨聲望向門外。要知道我醒來不過一日,所見之人甚少,不過一個穆蘇,一個樂凌軒,卻都是頂頂的美男子,便是妙陶,也甚為順眼,於是便很自然的聯想到那位朋友到底是個美男子,還是個俏姑娘,然而千等萬等,俄頃,只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幽幽的從門邊探了進來,那腦袋長着長嘴尖耳,一雙金黃的眼睛正骨碌碌轉着,閃着幽光。但見它一進一退的踱步進來,好似在試探什麼,吻和爪子不知怎的,似乎傷了,還掛着血跡。銀灰色毛髮,細身長足,低垂了尾巴,頓時叫我眼前霍然一亮。這結果何止差強人意啊,簡直瞠目結舌!

“媽呀!”

我“騰”的蹦了起來,只覺得全身的毛都炸開,好、好傢夥,感情這朋友竟然是······

“狼、狼啊!”

我哆嗦着嘴也有些不利索。孰料那位所謂的“朋友”聽此“噔”的一愣,反倒呲牙咧嘴徑直衝我奔來,嚇得我驚魂不定,霎時跳上了案幾。

穆蘇見我這麼大反應,也愣了大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這就是你說的朋友?引狼入室,你想我再死一次嗎!”我欲哭無淚,嘶吼的腔調也瞬間變得異常詭異。

我怒不可遏的瞪着穆蘇,擠眉弄眼了半晌,示意他將那小狼崽子趕緊趕走。然他卻仿若未見,更甚竟在那狼崽子逼得我走投無路之時,突然笑出了聲!

我窘迫不已,卻又不得發作出來。轉頭看向穆蘇,他還在一旁忍俊不禁。

“原來你也有怕的時候啊!我記得你以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還曾捉了蛇來嚇過我,也便只有這會兒……”他璀璨的寒目脩忽黯淡,止聲不語。

我挑了挑眉,實在不相信他的話。

“是么?我還逮蛇?”腦子裏脩忽又亂作了一團漿糊。

“我不管以前逮蛇還是打虎,我求求你別在幸災樂禍看我笑話了,快、快幫我趕走它啊!”

狼崽子忽而金目狡黠,身形敏捷的又風快朝我奔了過來,圍着案幾伺機轉悠着。

我趕緊轉身死死抱住穆蘇胳膊。

“走開走開!你快趕走它,快趕走!”我半躬着身自站在案上,急得直跺腳。

肩頭忽而一沉,穆蘇拍了拍我安慰道:“別害怕,它從小就跟在你身邊,不會傷害你。”

說罷,狼崽子已放低身子躍躍欲試。

我旋即丟了個“你確定?”的眼神給穆蘇。

不及他回我,案几旁的狼崽子突然仰天長嗷了一聲,瘋了一般的直朝我撲上來。我嚇得屁滾尿流,連媽都來不及叫一聲,飛快朝最近的穆蘇狼撲上去,結結實實的把自己全掛在了他身上。

我死死埋頭在穆蘇的頸側不敢回看,口裏直嘟囔:“求求你,讓它走吧,我真的不需要這樣的朋友!”

這哪是驚喜,這分明是驚嚇啊!我哀嚎的哭聲拖了個長長的尾音,盤旋在空。

聽見半晌沒有動靜,身後狼崽子卻還“嗚嗚”亂嚎着,我緩緩抬起頭,卻見近在咫尺的穆蘇的臉上,不知何時飄起了兩朵紅雲,一直紅到了耳根。也便這時,我方才覺察到自己正以一個多麼“優美”的姿勢裹在他身上,我雙臂正緊緊環在他頸側,雙腿死夾在他腰上,他雙手環在我的腰間,緊緊托着我。。

四目相對的瞬間,蟻縫之隔,只見他深棕色的眼眸里,一隻竟隱有奇怪的紋顯現,剎那又消失不見。深邃的眸里情緒暗涌,一閃即逝。剎那又驚又嚇,霎時石化在了原地。

頓時雙雙皆尷尬別過頭去。

穆蘇輕咳了一聲,旋即將我放了下來。我忌憚於身後的狼崽,只得躲在他身後警惕地瞄着桌上那匹小灰狼,唯恐它再狼撲過來。小灰狼也狐疑的望着我,輕晃着腦袋想要靠過來,卻隨即又小退一步,齜牙咧嘴的就像是在朝着我笑,賊賊、賊姦猾!

只見它“蹭”的一下輕靈的跳下了案,卻隨即又搖頭晃腦,欲踱步過來。

“不許動!”我指着它一聲令下,不想真將他生生震住了,它邁出的爪子乖乖停在了半空,眼裏似流淌出委屈之色。

我清了清嗓子,遲疑的看向穆蘇,指着地上的狼崽子問道:“它,是我的誰?”

說這匹小灰狼是我的朋友?對此我深表懷疑。與狼共舞,我是多麼強悍?

“寶寶是你養的,從前的你,很在意它。”穆蘇輕描淡寫的說著。

小狼像是聽懂了穆蘇的話,幽怨的看了我一眼后低下了頭,不一會兒又仰天長嘯,彷彿在控訴我始亂終棄一樣。我不禁為自己的想法打了個冷顫。

便這樣,我與一匹狼打了場冷戰,雙方僵持了小半個時辰。在這小半個時辰里,穆蘇當了逃兵。不,事實上他哪方的兵都不是!

“你昏睡的這些天,寶寶很是挂念你。但我擔心它亂跑,它又誰的話也不聽,倒是像極了你,所以只得讓人用籠子鎖了起來,身上的傷也是掙扎時落的。現在我將它留下來,有它伴着你,你也不會······那麼無聊。”

見着狼崽子身上的那些傷時,說一點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瞧着它研究半天也不敢妄動,僵持了許久才終於決定與它握手,不,握爪言和。

我小心翼翼挪向它身旁,幾次三番伸手試探,愣是還克服不了心頭的畏懼。如此幾個來回后,我終於再次下定決心,一咬牙一閉眼,抱着“死就死吧!”的態度,壯着膽子再度出手。誰知那狼崽子見我主動靠近它,竟親昵的拿長吻來碰我手心,昂起頭又擺出副“爺就在這兒,想摸就來吧”的死相,讓人頓時氣結。

狼崽子昂着小腦袋,乖順地貼着我手掌蹭了蹭。我方想感慨那麼兩句,稱讚那麼兩句,可誰曾想在下一刻卻又生生遭了道晴天霹靂。

“姐姐,你可把寶寶嚇死了!嗚嗚~”

我當場石化,瞠目結舌的瞪着手下這個正像個小男孩在哭泣的狼崽子,嚇得屁滾尿流跌坐在地,傻愣楞轉頭看向妙陶,誠惶誠恐。“妙、妙陶,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妙陶瞪着大眼睛無辜的望着我。“沒有啊,主人你聽見什麼了?”

我機械的掉頭回看,冰涼、僵硬掉的整隻手,艱難地伸出根指頭指向地上的狼崽子。“你、你會說話?剛剛是你在說話,對不對?”

但見那狼崽子悠悠晃着腦袋,忽而齜着牙緩緩點頭,忽而又是一聲兒糯糯的男童音:“是我呀!”

我呼吸急促,即刻兩眼一翻,“咚”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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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盡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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