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魂異境

離魂異境

那是一個動亂的時代,我的誕生伴隨禍星降世,所以一出生便被打上了不可磨滅的烙印,註定不能像正常兒女一樣安然活下來。輾轉世間千百年,年年歲歲,終而復始,就彷彿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不知道,我是從何時起消失在了那個夢中······

“以吾之血,祭之靈幡;絕地約契,死生與共;泉路向南,生門之起;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耳邊回蕩着一聲又一聲幽遠而深邃的召喚。四周漆黑一片,偶有陰冷涼風呼嘯而過,帶着陣陣奇幻花香,吞噬着最後的意識。前方漸有昏暗的光亮透射開,起初是昏黃的色調,后逐漸變深、變紅,最後只剩下滿目血色。落日餘輝映照之下,如火如荼的綻放着遍地的紅色花朵,花開而不見葉,似一浪一浪血潮翻湧不息。

一剎那恍若置身水域,冰涼的觸覺如電流躥遍全身,刺激着每一寸肌膚,使得每一個毛孔驟然緊縮。那是一種無比絕望的窒息感,彷彿整個胸腔被塞滿了棉花,悶得發緊,而腦子也早已被掏空。視野中,枯黃的葉子蜷作一團,脫落枝頭搖曳着殘敗的身軀,一片片靜謐得好似嬰孩熟睡的呼吸聲。

在深水之下的幽深密洞之中,青灰色岩石上躺着名綠裳姑娘,似乎是睡著了。身子輕飄飄的沒有着落,想湊身去瞧瞧卻不受使喚。

俄而,那熟悉又陌生的召喚聲再次在耳邊響起,如雷似鼓,愈發急促。我慌亂回頭,四處張望尋找聲源,卻不見一人,彷彿那聲音是臨空而降來的。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我的意識開始有些錯亂不清,恍惚間似又見那岩上女子起身正站在我眼前,眉眼竟是別樣的熟悉。忽而,不知從何處悠悠飄來一柔媚女子,幽藍長發直及腰際,自腰身下漸有層層藍色鱗片附生出,下身則完全呈一條大大的深藍色魚尾。魚尾緩緩擺動,頃刻人已到跟前。

“你可知,這鏡湖之水由何而來?”餘音裊裊,不絕於耳。

“崑崙之墟,弱水環流,鴻毛不浮,飛鳥難越。當年便是你一意孤行,西引崑崙弱水東渡,卻惹下禍事憑空造了這處湖泊,將我生生世世困於此處。”她聲調平緩,彷彿陳述着一個他人的故事。

“什麼弱水?什麼鏡湖?你又是誰?”

她恍然大悟,嗤聲道:“我倒忘了如今你已不再是當年的她,只不過,除了那道封印依舊,還真是一模一樣的同一張臉。”

“你是鏡湖湖妖?”我驚恐摸向喉嚨,卻不知為何口出非實。

她略微詫異,極盡嘲諷地笑道:“湖妖?姑且算作是吧。”

俄頃,眼前之景漸漸模糊,脩忽間彷彿有道力量正拚命的拉扯着我,直欲將我從某處抽離出去,那力量大得驚人,我絲毫不能抵抗。恍然間便見我前腹有團白色的光暈正慢慢脫離出來,腦子剎那間空白一片。

周圍矗立着許許多多晶瑩透白的柱子,像巨大的冰塊一樣泛着淡淡藍光。又可見千百縷發著金光的白色絲線縈繞其間,好似有意識一般穿來游去。

那陌生的聲音再次回蕩在我耳邊。

“這裏的一切皆是他們曾放棄了的東西,每一絲每一縷,無不是他們不願要的。我不過幫幫他們,將它們取了出來,可你猜後來怎樣了?”她兀自說著,像是在尋找極致痛快的感覺。

“人真是個很低賤的東西,永遠只會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她語氣中滿不在意,攤手接過一縷瑩白絲線作捻,“許多人求我要回這些東西,說自己寧願用生命來換回一段早已不在了的回憶,你說可不可笑?”

“用生命來換走自己生前的記憶,可是命沒了,記憶也就無從附着,豈不是徒勞?”

女子忽而肆意大笑起來,“不錯,所以說凡人可不就是愚蠢嗎!”

“凡人或雖愚蠢,但我卻曉得有許多異族仍執著於為人,因為有些東西生來便是可以共通。可我沒想到原來都是你,殺了那麼多的人!”

“我殺了他們?怎能這樣說呢?”她手上力道驟松,就力輕輕一推,那絲線便又從指間遊走。她仍是*地看向我道:“人世間總有許許多多的事要作出選擇,可既然選擇了,便容不得誰後悔!想挽回,想彌補,可以!那就拿出代價來換!”她突然極盡陰鷙地瞪向我,驚我剎那屏氣,半晌不敢與她對視。

冥想之際,女子已朝那綠裳姑娘伸出手,手腕立旋,便自綠裳姑娘頭上抽出根與那些遊走的瑩白絲線一樣的東西來。

“這東西給了我,再想要回可就要拿你的命來換,你當真不後悔?”

“我既已決定不要,便斷不會有再索要回來的道理。”聲音淡漠得仿若那縈繞不休在一根根晶瑩柱子間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冰冷遊絲,來去無知,寒涼無度。

“希凝,快回來!快回來,希凝!”彷彿是來自天際的吶喊,卻回聲陣陣,如夢如幻。

又是那詭異的地方,幽深的甬道里看不清界限,彷彿是個了無止境的黑暗空間,辨不清它有多大,更辨不清方向。只有一束昏暗的光亮在前方淺淺淌開,我只能跟着那唯一的光亮不停的往前走,心裏充滿了畏懼,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後退,更不能逃開。因為無論我朝哪個方向走,能看見的都只是前方那個唯一的光源,彷彿只有那一處出路,不若便會迷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突然,不知從何處吹起陣陣的陰風,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雙手搓了搓臂膀,便飛快地朝光亮逃去。

“阿凝,阿凝······”腦海里又盤旋不散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誰?”我環顧四周,依舊一片漆黑不散。

遲疑間方欲邁步,耳邊又響起來那聲音,它似乎越來越近,近在咫尺,卻仍舊看不到來人。“阿凝,跟我回去吧。”

我心裏咯噔,慌聲試探道:“誰在哪裏?你、你究竟是誰?”

“阿凝,阿凝·······”

溫潤的聲音在耳邊低聲喃喃,忽然一冰涼的物什貼上我的手腕,驚得我瑟縮連連。轉頭卻見身後一團昏黃的光亮正於黑暗中漸漸暈開,那光亮不斷擴輻,越來越明亮,四周忽而像走馬燈一樣接連亮起無數盞燈火一般,不一陣兒便照亮了整個空間。

腳邊火紅的花兒爭相怒放的鋪滿了整個路面,高低起伏的小山丘上,滿滿的就像是潑上了新鮮的血液,一浪趕着一浪,波瀾起伏。這時,我終於看清面前的那人,輕揚髮絲與身旁妖冶的花絲糾纏作一團,蒼白的唇色在血紅的彼岸映襯下顯得更加虛弱。

“阿凝,你不是最怕黑了嗎?離世末路不好走,怎麼一個人便來了。”

我定定望着他,忽覺一言一語都似曾相識。我想我一定是忘記了什麼,可是終究來不及想起來。他忽然急促催我,拉起我便朝他身後漸已昏暗的光亮跑去。我倉皇回顧,卻忽見身後幾丈開外的火紅花叢中,突然出現一名身穿黑色羅裙的女子,她撐着一把油紙傘,堪堪回頭正望向我。她唇角微翹,鮮紅的唇色像極了四周血紅妖冶的花,一瞬花開,衝著我詭異地笑着,然後她竟徑直朝身前暗黑色的河流走了進去。

“有人跳河了!”我惶急拍身邊那人。

孰料再回頭時,那古怪的女子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瞬間背脊生涼。

“快走,來不及了!”身邊的那人再次急聲催促道。

身後突然追上來許多蒼白臉色的人,前路也被一眾凶神惡煞的鬼差攔住。為首一名英氣攝人的青年男人,左右分立兩名黑白衣裳者,各戴一高帽,白者寫着‘你也來了’,手執一柄引魂幡,黑者則寫着‘正在捉你’,手拖一條鎖魂長鏈,俱是陰氣森森。我不自覺倒退了兩步,身旁那人立馬上前擋在我前面。

只聽為首者率先開口:“尊者留步,小王奉命緝拿大鬧我冥界,私放十八地獄厲鬼的逃犯。有勞尊者費神協助,尊者既正好先一步得知其下落,手擒了此犯人,餘下之事便請交與小王便可。”

身旁人聽言不動聲色,肅然環顧四周,四面八方皆為群鬼差堵住了去路,各方皆有一到兩名領頭率領,統共十人,恰是十方閻王。

“來人,將逃犯帶回十殿候審!”青年男人一聲令下,霎時身旁黑白衣裳的兩名鬼差揮動着陰森森的引魂幡,拖着長長的鎖魂鏈圍堵住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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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盡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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