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聚會爭鋒
孤桐照例在“怡和酒樓”喝酒。
這是洛陽最高的酒樓,巍峨的八層高樓聳立在城南,猶如擎天玉柱一般。雲煙氤氳,庭樓隱約,如空中樓閣般神秘,似海市蜃樓般飄渺。
在“怡和酒樓”對街獨酌,是他殺人前的必經過程。
這是他的老例。
這次待在怡和酒樓,卻不是要殺人,而是收到一份奇怪的“血帖”。
一壇“女兒紅”下肚,他變的醉醺醺的,眼裏更加迷茫而深邃,那對漆黑的瞳沉穩、深奧,連眼中那份憂鬱也遮蓋了。
這六樓本是高檔之地,且不是飯點,樓上僅有孤桐一人。然而,“蹬蹬蹬”,樓梯口卻上來一個人,一個身姿妖嬈的女人,妖嬈到基本可以讓任何男人都火燎火燥。
女子狹長的丹鳳眼中露出一抹魅光,瞄了孤桐一眼,走到西沿偏南靠窗的桌子坐下,自然而然的劃出一條誘惑之極的身體曲線。
空曠的六樓,兩個人在沉悶的氛圍中都沒有說話,僅有孤桐喝酒的聲音,還伴隨着一抹淡淡的茉莉茶香。
就在兩人一個不停的喝酒,一個靜靜的坐着的時候。一個腳步輕浮的人,搖晃着登上了六樓,逕自走到中間偏北的桌子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壺,一飲而盡,竟毫不在乎涼茶傷身。
這人身形瘦削,卻自有一份氣勢在內,他眼光掃過兩人,卻似乎跟掃過空氣沒有任何區別。
三人各據一方,三種迥異的氣勢暗流,蠢蠢欲動,低吟淺洄。
“呵……大家都到了?”迅然,一個人影突兀的出現在樓梯口,竟好像是一直都在。
此人身形高大魁偉,臉型硬朗,一雙眸子時不時的透漏出一抹深深的寒光。
“有點事情要交代,晚到一步,抱歉!”說完,逕自走到西沿偏北靠窗的桌子坐下。登上酒樓后,他的氣場就像一把銳利的錐子,將整個六樓壓抑的氛圍攪得支離破碎。
孤桐直到四人都到了,也沒有抬頭,只是認真的在做他那一件單調的事情。
不停的喝酒,沒有停。
忽的,孤桐停下手中的酒杯,眼神看着酒杯中波瀾不起的酒水,眉毛輕輕一挑,道:“絕劍—孤桐—南絕“。
他語調冷淡,好像說了與自己毫不相關的東西似得。
這句話,外行或感覺莫名奇妙。但他知道另外四人懂,也只有他們這個圈子的人,才知道這六個字所代表的含義。
果然,其他三人,也不約而同的有了反應。
“血玫瑰—紫妍—東絕!”聲音清脆似黃鸝出谷,如珍珠落盤。
紫妍這輕柔而充滿嬌氣地一聲,如夏日涼風沐浴了諸人緊張神經,如冬日陽光凈化了諸人心中惡念,令每個人都生出無限地遐想。
配合著,她眸子裏火熱的挑逗,幾乎將女性的嬌俏和性感發揮到了極致。
孤桐,無視,無覺。心中卻是一震,這紫妍的媚功已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隨意的任何動作都可以展現強悍的魅惑。
此時,那坐在中間偏北的削瘦漢子,抬起頭,掃了其餘三人一眼,說道:“夜叉—海岩—西絕!”
他聲音平淡之極,竟不受紫妍媚功影響。
殺手界的人,都知道這西絕·海岩,修行《夜叉絕滅經》,追求無情、無性、無義、無心。甭說紫妍,就算猶勝飛天仙子,裊娜多姿地女性,也不能讓他起一點漣漪。或者僅有殺人,才是他唯一心動的東西。
“哈哈”,最後來的魁梧漢子大笑一聲,“在下就是修羅—封三笑!”笑聲驀地一斂,“北絕!”最後兩個字語氣沉重無比,竟是在刻意強調。
孤桐略覺差異,眉頭,輕輕的一皺。這“修羅”封三笑,竟如此愛惜名號?
在殺手界,在乎名號的人,似乎都活不長。風口浪尖,怎能去張揚自己的名號呢?隱藏還來不及,怎會傻傻的暴漏自己?
大家說完,連最喜歡說話的封三笑也在沉重的氛圍中失去濤濤而談的興緻。
殺手圈同行的見面總是這樣氣氛緊張,劍拔弩張。
孤桐抬起頭來,眼光終於離開杯子裏的酒水,道:“你們發“血帖”約我來此做什麼?”
“絕劍是否聽過殺手界‘殺神’的傳說?”回答他的竟是最不愛說話的夜叉—海岩。
“殺神?”孤桐眉頭輕皺,雖然他已在殺手界混到東南西北四絕之一的名譽,然而終歸是新人,關於行業中那些遙遠的傳說中的事情還不是很清楚。
“說來聽聽。”不懂就問,他向來如此。
海岩沒有回答,反而是紫妍來了興緻。說到殺神,她終於變得端莊一點,不再散漏妖媚的本能。
她用青蔥玉手捋了一下鬢角的青絲,微微一笑,“殺神是五百年以來,殺手界之王,”頓一頓,“這不是指一個人,而是一個名號,想成為殺神,前提條件就是成為當代殺手界東南西北四絕。”
“也就是說,殺神只能從四絕中選出唯一的一個。”紫妍輕柔的一笑,“四絕中的失敗者,自然……,後果,大家都懂得。”
殺手,若殺不了對方,只能奉天成仁!
孤桐自然明白,今天這聚會,即將兇險萬分!
紫妍的話剛完,剎那間,整個樓層的溫度,似乎降了下來,冷颼颼的風,從窗口咧咧的吹着,蕩漾着四顆緩跳的心。
封三笑深吸一口氣,身體微微弓起,露在衣衫外面的頸部血管暴起,血流加速,衣衫有規律的波動着。
同時,海岩平攤的手掌也攥起,青筋突起。孤桐的右手抹上桌上的劍柄,唯一沒有動作的,反而是紫妍,她依舊坐在那兒,悄悄的。
驀然,紫妍身形彈起,第一個出手的卻是最安靜的她,一雙青蔥玉手似插花蝴蝶般舞動,三朵艷麗玫瑰瞬間便在孤桐、海岩、封三笑的面前綻放開來。
空間內的光線詭異的變化一下,孤桐桌上的長劍神鬼不覺的出鞘暴起,一劍劈出,分毫不差的劈在玫瑰的正心。
幾乎同刻,封三笑的身影鬼魅般出現在玫瑰花朵面前,蒼白的手指輕輕點出,點碎玫瑰。手指不變,逕自點向紫妍的俏臉前額,毫不留情。
紫妍臉色一變,這封三笑的《血影修羅指》竟達到如此地步,她的“玫瑰綻放”,竟然對他毫無威脅。不敢多想,玉手微收,反掌迎勢而上。
就在孤桐一劍劈中玫瑰花心,後背毫無防備的剎那,海岩凌空一翻,閃過紫妍發出的玫瑰綻放,一雙拳頭,攜着狂風驟雨的氣勁,向孤桐的後背狠狠轟下。
孤桐微微一笑,流水般的一劍,神乎其技的一轉,劍式微斂,隨即如雨點般暴起,濃郁而凌烈的光點,將他的身影淹沒,海岩心叫中計。
可惜這並非適合後悔的時刻,他攻勢已老,再變招已來不及,只好迎頭衝進孤桐的劍光雨點中。
孤桐在一瞬間辟出了一十九劍,海岩在同樣的時間僅轟出了一十八拳。
比快,終究是孤桐的劍更快一些。
海岩身形向後挫退,前臉一條深深的血痕,鮮血咕咕。乍看只是中了一劍,他心中叫苦,剛才孤桐劈出的第十九劍,內帶的玄功勁氣刁鑽異常,已破了他的護身玄勁,將他全身經脈震碎的七七八八。
命不久矣,海岩知道自己僅能支持片刻,這“殺神”之爭,僅孤桐的一劍,他就被剔除。
他凌空后躍,竟從酒樓北面的窗戶飛躍而出,身影遠遠的消逝而去,想是利用最後的時間去完成一些心愿。
這時,剛剛交手的紫妍和封三笑,竟心有靈犀般錯勢而過,左右揉身向孤桐夾擊而來。能成為殺手四絕,都是極明智之人,看孤桐一劍敗了海岩,紫妍和封三笑自付也不能單獨拿下孤桐。
這神秘的“絕劍”出道雖晚,武功卻強悍到如此境界,真不敢令人置信。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兩人聯手,先將孤桐解決,再來爭這“殺神”之位!
“好!”孤桐哈哈大笑,笑聲充滿豪邁瀟洒情懷。
一團青光暴起,將劍法推到極致,對封三笑那令人談之色變的“血影修羅指”視之不見,身形加速,全部劍勢氣勁都直指紫妍。
後者花容失色,感覺到全部劍意都歸向她,這要命的三千寵愛於一身的情況,在平時來說,紫妍求之不得,但對於孤桐的劍,她怎麼受得了?
似乎,孤桐要拼着受封三笑的一指,也要將她斬於劍下,這是紫妍唯一的感覺。在孤桐凌烈的氣勢下,她所有的自信和判斷都消弭的無影無蹤。嬌喝一聲,全力將萬花翩躚手絕招推出,身形卻急速后掠。
封三笑見孤桐竟毫不在乎他的招式,好想要硬受一指的樣子,心中發狠,謹慎保守的三分玄勁也狂暴點出,心想:我這全力一擊,看你怎麼承受得了。
孤桐身形如蛇般扭動,竟避過封三笑要命的手指。
封三笑臉色狂變,招式用老,收勁不及,竟與紫妍施出的萬花翩躚手硬碰硬的撞在一起,兩人身影倒跌。穆然,封三笑覺得自己右肩撞到一個東西,同時耳邊聽到孤桐聲音,“我再送你一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這是他這輩子最後聽到的聲音。
孤桐劍式回斂,左肩貼近後退中封三笑的右肩,劍柄從左腋下回式擊出,攜着泰山般的重勁,狠狠的擊中封三笑的心窩。
嘶吼一聲,封三笑魁梧的身子不受力般后跌而出,口中血液狂噴,貼到牆邊才停住,直接斃命。
看到封三笑斃命,紫妍才知道自己中計。這孤桐對環境和心理的把握到了極為精準的地步,體現出來的智能意境,極為高絕。
“呵呵”她輕輕一笑。“絕劍的劍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只是你沒發覺這空氣不對嗎?”
孤桐臉色微變,這紫妍本是用毒大師,只是這地方他先到,沒有發現異常,那茉莉香味也像極了茉莉花茶。暗運玄功,頓覺體內暗澀難行,部分生機已經悄悄斷絕。
“你竟然達到萬毒噬體的地步?”孤桐再也保持不住平靜,萬毒噬體是用萬毒液體浸泡身體,最後可以讓身體散發出淡淡的茉莉香味,這最普通的味道,卻是最要命的味道。
若非孤桐玄功深厚,打鬥了這麼長的時間,現在才感覺到萬毒毒發。
他苦極一笑,海岩和封三笑死在自己的劍下,歸宿也算死得其所。自己卻死在毒藥之下,真是悲哀,一個堂堂的南絕竟然死在毒藥下,真是笑話。
不多想,他翻身後退,含最後一口玄功氣勁,從窗口遠遠逝去,速度飛快,卻比往常的慢了許多。
“想逃?”紫妍冷哼一聲,柳眉輕皺,身影一躍,緊追而去。
洛陽郊外,寧靜的小山谷。
一塊青石,點點的暗紅,孤桐癱坐在青石邊,手中珍若生命的長劍,駐在地上支撐着身體的全部重量。
身影一閃,紫妍,跟了上來,皺眉看着他,眼光中滿是不懂的神色。
“何必呢?”她輕輕喟嘆。
孤桐抬眼看了她一眼,勾起一絲微笑,“你不懂。”扭頭看着那一方青石,眼光溫柔似水,就像看着自己的戀人。
“這是我殺手生涯的起始,終結,自然也要在這裏!”他如此說道。
孤桐深吸一口氣,道:“現在才明白殺手應為何而殺,你的殺,僅為殺而殺!哈哈……”此刻,轟隆一聲,一道閃電直劈下來,吞噬孤桐的身軀,隱約中明亮的閃電中一縷隱含煞氣的鋒芒消逝不見。
瓢潑大雨,終於下了起來!
紫妍看着那方青石,除了那暗紅的斑斑點綴,其他就是一方簡單的青石。冥冥中,她知道,這方青石有孤桐的故事,有殺手界南絕的故事,具體是什麼,後人再也不會知道了。
她嘴中喃喃,“因殺而殺?”目光透過朦朧的雨簾停在遙遠天邊的山峰上,鬱鬱蔥蔥的山峰上,雲氣氤氳,迷濛的雨霧中,映照着一個淡淡的背劍削瘦身影,像極了孤桐。
這一世,關於孤桐的故事,已經完結;另一世,關於另一個孤桐的故事,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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