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幸再見你。
江城南郊烏大男生宿舍。印漓跟張新元面對而坐,眼神凌厲地瞪着對方,無形的殺氣裹着燥熱的空氣翻滾在兩人身旁,就連旁邊嗡嗡的電扇都吹不動這凝滯氛圍。
“準備好了?”印漓冷笑問道。
“當然!”張新元傲然回答。
說時遲那時快,話音剛落,兩人同時出手,一人出拳、一人出掌,齊齊招呼向對方,卻都在要打在對方身上的瞬間戛然而止了沖勢。
兩人不約而同低頭看去——印漓掌,張新元拳。剪刀石頭布,三局兩勝,印漓笑到了最後。
“哈哈!兩瓶冰可樂,半塊西瓜,一袋冰鎮楊梅。”印漓愉快地抽出一張鈔票遞給張新元,笑得像只裝了一肚子壞水的幼狐:“速度要快,冰不能化哦。”
張新元看着窗外赤白的陽光,垂死掙扎道:“再來兩次,五局三勝。”
印漓呵呵一笑:“張新元同學,做人不能這麼沒下限,早死早超生,去吧。”
叩叩。
就在這時候,宿舍的房門被敲響。他們的門並沒有關,來人只是站在門邊,禮貌性敲了敲門。
門口站着的是個高個男生,十*歲的樣子,肩膀還沒擴開,但他身材結實,看上去一點都不覺得單薄。男生剪了個平頭,五官深邃,很是帥氣;但他卻穿着超市賣的九塊錢白背心、一條同樣超市量產的大叔短褲,加一雙塑料涼鞋。立刻把他的帥氣打了個對摺。
“景榮,你怎麼來了?”印漓掛着得意的笑容,拍了拍張新元的肩,對景榮說道:“想吃什麼冰棒不?元子正要去買。”
“不用,我給你帶了點東西來。”景榮笑容爽朗,解下背着的雙肩包,從裏面掏出一個用厚毛巾包着的東西來。
印漓跟張新元都好奇地圍上來:“是什麼?”
“蜜番茄,你昨天不是說想吃嗎?剛好今天不用去賣水果,就給你帶來了。”景榮邊說邊撤掉毛巾,露出被包裹着的玻璃保鮮盒來。保鮮盒裏是紅艷艷的一碗番茄片,毛巾一扯開,玻璃盒子外就迅速凝結了一片細密的水珠,緩緩滾落下來,連帶着周圍的暑氣也消散不少。
“啊!太棒了!”印漓歡呼一聲,用力捶了景榮的肩膀一下:“夠意思啊!”
景榮依舊憨厚笑着,然後又摸出個塑料盒子,裏面裝着滿滿的青提子,顆顆飽滿脆嫩,看上去就讓人特別有食慾。景榮招呼張新元:“一起吃吧,這是我家最後一批提子,以後就沒了。”
“八公,你真是天使!”張新元叫道,伸手就要來拿。
印漓啪一聲打開張新元的手,把那盒青提子也拖到自己跟前來,伸出雪白的胳膊圈住,然後沖張新元一咧嘴:“買冰去。”
張新元:“……”說好的同學愛呢?
張新元最終被賞賜了一把青提子,然後被踢出了寢室。印漓讓景榮坐下,叉了一片蜜番茄遞給景榮:“吃不?”
景榮笑着低頭咬住,胡亂嚼了一下就吞了下去。見印漓又叉起一片,景榮連忙搖頭,笑道:“你吃吧。你要喜歡,明天再給你帶一碗來。”
“真的?你們家不會虧本?”印漓高興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景榮家並不寬裕,他雖然自認吃不了多少,但時間一久,量變積累成質變啊。
“不會。今年番茄結太多了,賣都是幾毛錢一斤,不值錢。”景榮說著,從背包里拿出個大塑料水杯,連灌了好幾口水,等嘴裏的甜味淡去后,才覺得好受了點。
印漓聽完,心裏安穩了些。然後他自然而然地拿起熱水瓶給景榮的水杯添滿,再把水杯放到電扇跟前吹涼。
“對了,文芳說四個一去城裏唱歌,她請客,讓我叫上你。你那天有空嗎?”
景榮想了下才反應過來印漓說的是什麼:“光棍節?”
“嗯。”印漓點點頭:“文芳周五就回家,不跟我們一起走。我們到正門坡下集合,一起搭公交去。你能來嗎?”
“能。”景榮開心地笑了起來。等印漓吃完了番茄,景榮拿過保鮮盒去陽台洗,印漓又抱着青提子跟過去。
印漓挺喜歡看景榮幹活的樣子。印漓跟景榮認識才一個多月,但對景榮家的情況瞭若指掌——景榮家有一片很大的林場,在這時候是實打實的巨賈了,但是卻因為林場木材賣不出去,幾年下來,錢都鎖成了固定資產,他們家的日子也逐漸拮据。想景榮以前也是個吃穿不愁的大少爺,但現在卻穿着一身湊起來五十塊不到的行頭,天天扎進菜市場賣蔬果。想起來印漓就覺得難受。
但印漓最佩服的也是景榮這點:放得下面子,自食其力,人感覺也很沉穩。而且景榮對人很好,甚至被張新元和穆文芳起了個‘忠犬八公’的綽號。
印漓覺得,景榮值得過上更好的日子,他也相信景榮家的日子會逐漸好轉。
“想什麼呢?”景榮衝掉手上的泡沫,轉身就看到印漓靠在陽台邊看着他發獃。
“沒什麼。”印漓聳聳肩,又問道:“你要衝涼嗎?元子那裏還有一瓶開水。”
“我用冷水就可以了。”景榮拿着背包進了陽台旁的衛生間,背包裏帶着他的換洗衣裳。
景榮進去五分鐘左右,張新元就跑回來了。那叫一汗流浹背,印漓幾乎能看到他頭頂上蒸騰的熱氣。
張新元把手裏的袋子放到桌上,快速脫掉了t恤,跑到電扇跟前隨着電扇左右搖擺。等暑氣消散些了,張新元才張口哀嚎:“不是說下周就開始降溫了嗎?怎麼今天樓外溫度計還有三十五度?我還以為臨城就夠熱了,沒想到江城才是真火焰山。”
“辛苦啦~”印漓拿出了可樂放電扇前化冰,又把西瓜用口袋裹好後放進冷水盆里涼着。然後才笑着說完後半句:“下周降溫開始后,你就會知道,江城不僅是真火焰山,也是真北極深淵。冬冷夏熱,習慣就好。”
張新元欲哭無淚:“我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想不開報了烏大啊。”
景榮沖完涼出來剛好接上張新元的哭嚎,聞言卻是先看向印漓:“你耐熱嗎?”
印漓咧嘴一笑:“好歹在這裏長了快二十年,必須的。”
景榮點點頭,又對張新元說道:“你怕熱可以去我家玩,我家林子裏挺涼快的,山上還有一個小泉洞,裏面的水跟從冰箱裏倒出來的似的,還有很多蝦米。”
“真的?”張新元滿血復活:“我要去!”
“我也要去!”印漓也來了興趣:“這周末陪文芳唱完歌就去你家吧,我還沒去過林場,連山都沒爬過,早想去看看了,一直沒好意思跟你提。”
景榮聞言開心一笑:“行啊,帶你們去抓野兔,用松枝烤了吃,可香了。”
印漓露出嚮往期待的眼神,張新元直接開始吞口水。三個少年圍坐在風扇周圍,人手一瓶冰可樂,吃着冰楊梅和西瓜,開懷暢談。
下午快晚飯的時候,景榮就騎着他那輛老舊的二八大杠走了。林場離烏大有十分鐘車程,但是騎自行車的話,路程能被拉長到近一個小時。
景榮走後,印漓跟張新元又為了誰去買晚餐剪刀石頭布,印漓二連勝。印漓又送走一臉苦逼的張新元,美滋滋地去洗手間沖澡。
“嗯?”印漓盯着角落塑料盆里的衣裳,破洞了的一件白背心,顯然不是張新元的。印漓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那是景榮的衣裳——以往景榮沖涼了會直接把衣裳帶走,但是今天是忘記了吧。
印漓皺眉,他是個有輕微潔癖的人,景榮下一次晚課是在後天,讓一盆汗津津的臟衣裳堆那兒放兩天?印漓自問做不到。
於是洗完澡后,印漓把被單和景榮的臟衣裳一股腦扔進了大洗漱間公用的洗衣機里,至於景榮的內褲,分開手洗?別開玩笑了,印漓只是往洗衣機里多加了一瓶蓋消毒水。
晚上八點,印漓接到了景榮的電話。
“我回來才發現,我把臟衣裳忘你那兒了,你給我裝膠袋吧,下次我去拿。”景榮靠在林子裏的一棵樹榦上,嘴角噙着笑意。
印漓在這邊翻了個大白眼:“裝膠袋?你想悶鹹菜呢?嘖,行啦,我都給你洗了。”
“誒?那……謝謝了啊。”
“不客氣。不過先說,你內褲我也一起給你扔洗衣機里的,你回去最好自己再洗一遍,不然弄個什麼過敏的,我可不管。”
“嗯,知道了。”
掛斷了電話,景榮把手機放在自己的心口,他抬頭看着星空,享受這份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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