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初心
那段時間她們一直找旅行社,但總是被人拒之門外。後來忽然想起一位比她們高一屆的師姐張玫,她做了導遊還常常會跑到她們宿舍來找她的老鄉玩。還總是給她們講很多帶團的趣事,她們也就是從她的口中了解到導遊生活的。怎樣神氣十足走在團隊的最前端,成為一群大人們領導,讓他們都聽你的安排。帶着他們去遊玩,怎樣在旅遊車上或景點中激情洋溢的指點江山。讓遊客通過你的介紹更多的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們自然風光,從而有更美好的體驗。當然更要緊的是自己也可以免費的到處遊山玩水。這樣的差事想想都會讓人覺得美滋滋的,所以她們都在心裏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努力考到導遊證,一定要成為導遊。
所以就在她們拿到導遊證想找工作卻茫然無緒時,想到了這位師姐。想請她幫忙介紹進她所在的旅行社,她給她打電話:“張玫姐,我請你吃飯吧。”
對方很爽朗且直率的說道:“你一窮學請什麼客呢?是要找工作的嗎?我可以帶你到我們”民間“去看看。“
那是一個在市中心有着一百多平米的大辦公室。
辦公室很大,但卻是異常的冷清,只有幾個計調坐在那兒瞎聊着什麼。張玫卻很熱情的和他們打着招呼,並把她手裏兩大袋水果放在他們面前。計調們笑嘻嘻的謝過以後,就開始大展拳腳,消滅水果。
“她倆是同校的師妹,沐香草和葉桐,以後大家有什麼跑腿的活就交給她好了。”
“好說,好說!”他們嚼着滿嘴的汁說道。
沐香草和葉桐沖大家笑笑,表示打過招呼。並同時向張玫投去感激的眼神。張玫也不理會她,只是示意跟她走。她帶她們來到一個靠裏邊的辦公室,敲了敲門。然後徑直走進去。把手裏最後一袋早已裝好的綜合水果往桌子上一放:“郝帥,人我給帶來了。就她倆兒”
那個正在敲打着鍵盤的叫郝帥的男人還在繼續盯着他的電腦:“讓她們坐着等一下。”
她們就在他對面坐下。那個人還是旁若無人的敲打着鍵盤,顯得十分的專註。張玫曾告訴她們,他就是導遊部經理郝帥。
沐香草注視這個將來的直接上司,那是一個又黑又瘦的三十來歲的男子,因為坐着看不出身高,但看身板就知道一定不是高大型的。黝黑的臉色略顯滄桑,眼睛也有些黯淡無光,好像似沒休息好似的泛着血絲。他的名字和他本人實在對不上號,“其貌不揚”,這是沐香草給他的第一評價,“但是往往是這樣的人才會有些難得珍貴的品質,才可能坐上這個位置。“沐香草眼睛盯在他身上發著呆。
他似乎感覺到了有人盯着他,突然停住把目光也看向沐香草。他的眼神是那樣從容淡定,但又直勾勾的。嚇得沐香草趕緊低下頭,為自己的失態窘迫不已。
“張玫,你總是帶東西。真是把人嘴都吃軟了。”他說
“哎,都是些小東西,不必放在心上的。”張玫把手一揮說道,然後笑嘻嘻跑到他電腦面前探着腦袋問:“在寫什麼?”
沐香草看到他有一絲明顯的慌張和不悅,手在快速的按着鼠標,冷冷說道:“沒什麼。”
“刪啦?別緊張,我不是真要看的。”張玫撇撇嘴解釋道,然後再一揮手說:“好啦,人我是給你帶到了,你們聊,我出去拿行程單了。”張玫沖沐香草擠擠眼,一轉身溜了出去。
“張玫跟你說過來里做些什麼了嗎?”他問。
“說啦,為大家跑跑腿,買買東西,送送車票什麼的,如果導遊忙不過來還得幫他們接送早火車或晚飛機。”沐香草趕緊答到。
“嗯!”他點頭,然後正色的看向她:“因為今年的這場病毒四處蔓延,流竄。所以團隊非常之少。連張玫他們那樣的老導遊也長長得閑着待業,所以你們就先在旅行社打打雜,等團隊多了會給你們安排的。”
“謝謝,謝謝。”倆人由衷的對民間的接納表示感謝”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你們知道沒有工資嗎?”郝帥看着她們很平靜的問。
兩個人一下子有些懵了,但是沐香草很快反應過來:“我們現在是實習階段,可以不要工資的。”
郝帥似乎愣了一下,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下。只是點點頭說:“好吧,你們先出去領個工號牌,然後讓張玫帶你們熟悉熟悉環境。”
兩人出來找到張玫。張玫找一個姓黃的女的幫她們領了工號牌。然後給她們介紹着辦公室的佈局。這是接待室,左邊分別是導遊報賬室,衛生間和財務室。剛才咱們進去的那裏邊分別是計調辦公室,會議室,和老總辦公室。老總辦公室就是有大魚缸這一間。她們一進門就看到緊挨着接待室門口的這一面鑲嵌着一個巨大的魚缸,數十條大大小小的金魚正在缸里自由自在游耍着。當然她們無心看這些,來到導遊報賬室時葉桐趕緊向張玫問起關於她們沒有工資這件事:
”不管是多是少,怎麼可能會完全沒有工資呢?“顯然她非常不能理解。
“葉桐,你不要着急嘛!”沐香草寬慰到:“咱們先做着,現在可能是因為團隊太少,旅行社在沒有效益的情況下不可能白白養着導遊的。”
“你說什麼,旅行社養導遊?”張玫聲調很高,但馬上發現這是在隔牆有耳的辦公室。趕緊降低了音調,但她的神情有些鄙夷又有些懷疑想看外星人一樣的看着她倆兒:“難道你們對旅遊業現狀毫不知情?旅行社什麼時候養過導遊啦?要說養也是導遊養着旅行社。我們不但從他們手上拿不到一分工資,他們也不會為我們繳納任何一份保險。相反我們要努力為他們掙錢。為他們補洞、填坑、填海,他們會用各種手段,變着花樣把你口袋裏的錢榨出來,具體是什麼手段等你們做了導遊就會明白。”她頓了頓看看她們倆滿臉吃驚和沮喪的表情,笑了一下又說:
“這就是導遊現狀。我勸你們趁着還沒上賊船,趕緊改行,別來攤這灘渾水。”她又跟她們講了導遊要怎樣想方設法賺遊客口袋裏的錢。然後把這些錢分給司機和旅行社。讓她們聽得心驚肉跳,覺得那都是不可能做的事。
葉桐再也呆不住了,丟下工號牌奪門而出。沐香草有些獃滯的站了半響,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很簡單,有一句話你算是說對啦。旅行社在沒有效益的情況下不可能白白養着導遊的。”張玫無奈的笑着說。
張玫的話越發勾起了沐香草對這個行業的好奇心,她不明白旅行社為什麼會沒有效益?所以她想去弄明白。那麼多人擠破腦袋都想擠進來的旅遊業這裏邊到底有什麼樣的生存之道?而且這裏可是她這些年的夢想啊。想到夢想她有些難過,雖然她了解的還不多,但她明白這裏和他夢想一定是有差別的,可是為什麼她沒有早點知道呢?那一瞬間她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但她搞不懂到底是學校欺騙了她,還是社會欺騙了她,又或者是自己一直選擇自欺的活在自己的世界,所以對這個現實的世界不了解。她像是跟自己賭氣似的在哪裏不停地擦桌子。
當郝帥看見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有些吃驚的問:“咦,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另一個呢?”
“她走啦!”沐香草毫不思索的脫口而出。她沒有抬頭依然專心致志的擦着桌子。
郝帥似乎明白了,問道:“那你呢,你怎麼沒走?”
沐香草停住了手上的動作,抬起頭說道:“因為我知道要走出去容易,想再進來就難了。所以我沒有想好。”雖然她最後那句話有些孩子氣,但卻是她的真心話。
回到她們的小屋時見葉桐在鋪着拼圖的地板上睡著了,沐香草走過去從床上拿來毯子幫她蓋住,看見她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用手幫她輕輕拭去,然後到廚房準備做飯。就在她切土豆絲的時候後面傳來一個聲音:“都沒有工資,你不覺得很像奴隸嗎?”
沐香草切菜的刀在半空頓了頓,然後再次低頭切菜:“千千萬萬個導遊都可以,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我倒要看看這裏邊到底有什麼生存之道?而且這是我的初心啊!”